“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莱克斯？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是个很可怕的人？”康纳轻声地问，他也跟着伸出手，手指刚好可以触碰到莱克斯的脸颊。他其实想过要不要稍微用力拉一下或者之类的，说不定这样可以从莱克斯的脸上摘下一层面具，但他最后还是没敢，他有些担心莱克斯会因此生气。


    莱克斯多少没有搞懂康纳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对青少年的想法，尤其是康纳这种心思细腻的青少年的想法一直都是一头雾水的，他在和康纳同龄的时候每天想的是早上吃点什么，中午吃点什么，晚上吃点什么。当然，这不妨碍他冷笑一声：“说我可怕的？有啊，还有不少，不过那些家伙从最初就是我的敌人了，我又为什么需要在意敌人怎么看我？”


    “……敌人？”


    “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敌人，我已经算是把人际关系搞得还可以的人了，”莱克斯说，他把康纳抱起来，走向康纳的卧室，“还有那种在自己的部门里都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呢，至少讨厌我的是敌人，而且喜欢我、信任我的人更多。有人说我是刽子手，是独裁者的走狗，是作秀的政治工具……但也有人说我是希望。”


    “什么时候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过去呢？Daddy？”康纳抱住莱克斯的脖子，他和莱克斯更加靠近了一些。


    “你不睡觉吗？现在都凌晨一点了，你是太阳能的，我不是。”莱克斯说，这倒不是他想岔开话题，主要是因为他现在是真困了。他的生活方式在绝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健康的，也不喜欢熬夜，而且明天……准确说是白天，他还得去处理温斯洛的事情，无论是媒体公关还是别的。温斯洛·肖特活着是个麻烦，死了也是个祸患。


    “好吧，Daddy，莱克斯，”康纳唔了一声，他对莱克斯不做正面应对的态度稍稍有些不满，但来日方长，“我今天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吗？”


    “为什么？”莱克斯有些迷惑。


    “我是你的孩子，Daddy，受到了惊吓的孩子想要和家长睡在一起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康纳说。其实他的语气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但莱克斯愣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好吧，但你要先洗漱，明白了吗？”


    “好的，Daddy。”康纳说。


    莱克斯从小到大就没有和别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这倒不是说他很讨厌和别人亲密接触或者诸如此类的，主要是他天生睡眠就非常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吵醒。经过检查，这是他超能力的后遗症之一，万幸的是莱克斯·卢瑟的身体并没有超能力，也就没有他的睡眠问题，他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康纳吵醒，然后告别睡眠。


    康纳蜷缩在莱克斯的身边，他其实还想更加靠近一点，不过这个距离倒也不错——这样不容易引起莱克斯的排斥，还可以更清晰地听到莱克斯的心跳。他闭上眼睛，然后也跟着进入了睡眠，即使他的睡眠是一种拟人行为。


    这是他“诞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在专门的隔音室里睡觉。


    莱克斯可以很清楚地确定自己正在做梦。


    当然，辨认梦境、幻觉和现实是基础的训练，不过莱克斯做出这样的判断姑且还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觉前他和康纳聊了关于穿越的事情，睡着之后他就梦到了穿越前的自己。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穿越之前看着新闻报道被气笑了的自己。


    “某神秘大国，他们的骄傲驱使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给自由的人们作秀，他本该救下一个在边境被强迫劳动的孩子，然而他却带着政治任务，在边境拍摄带有威胁含义的视频。看看这些在寒风中哆嗦的士兵，他们的脸上满是冻伤的红晕，却还要在这个恐怖的男人面前挤出笑容，士兵的父母隔着电视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这个恐怖的男人，被这个国家的意志挟持……”


    莱克斯（现用名）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边上是同样被气笑了的其他同事，大年初一起来上班就看到这个，这一年都有了。


    “怎么说？”端着搪瓷杯的木槿走到他的身边，凑过来看莱克斯的电脑屏幕。


    “听他们狗叫呗，好消息是今年年初我没有卖沟子，去年我上台表演的时候他们说我被强迫演出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驳斥他们的事情外宣部门会解决的，”莱克斯说，“你怎么在搪瓷杯里装奶茶啊？”


    “上次开会的时候喝小料的声音太响被批评了呗，我痛定思痛，以后我再也不用吸管了，”木槿回答，“要我帮你点一杯吗？我有张满30减9的券，荠菜想点但是不想买一堆小料凑单。”


    “黑糖珍珠奶茶热的三分糖换鲜奶，谢谢，钱等会儿转你。还有，你上次那个计划被打回了，我知道你希望增加森林覆盖率，但我们真的不能炸平喜马拉雅山然后平整土地种树。”


    木槿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但我们不是已经在戈壁滩上成功种植水稻了吗？”


    “是的，但炸平喜马拉雅山会涉及国际问题，还有，喜马拉雅山是地球的标志性景点，被你们炸了之后难道我们还要重新建造一个奇观吗？”莱克斯捂着头，他觉得自己头疼，太阳穴疼，虽然这只是幻觉，但他就是全身疼，“还有，我知道吊兰没上班，有空的时候你去她家一趟，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她的设计被驳回了，她不接我电话……”


    “我今早就是从吊兰家里来的，她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木槿连忙解释，“她过年想等你的节目，结果看春晚看着看着睡着了，然后手一松就不小心把手机砸了，这不是大年初一手机店还没开门嘛……”


    “我就知道。”莱克斯说。


    “不过银杏，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木槿好奇地问，“不用等上班再来问我吧？”


    “……我手机也坏了。”莱克斯回答。


    “啊？怎么坏的？”木槿大惊失色，“你拿它挡子弹了？”


    “……我玩赛马娘。”


    “……哦，那怪不得。”木槿恍然大悟。


    “哎……我恨概率……”莱克斯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


    “往好处想，被概率玩弄的不止你一个，”木槿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部门大部分人跨年抽卡都沉了，还有人连吃三井……哎……”


    “不许说办公室风水不好，不许搞封建迷信，”莱克斯迅速阻止了木槿继续报告，“别忘了去年柠檬被抓把柄那次，虽然这不会有什么真正的问题，但大过年的影响心情。对了，瓶中城的那群家伙怎么样了？谈话结束了吗？”


    “目前应该是索米什卡同志和主任负责和他们沟通，”木槿非常熟练地拿出平板打开了一个文件，“现在还在扯皮，你也知道，他们提出的要求我们绝不可能答应，就算不考虑他们是外星人，一听到他们要搞治外法权跟租界那一套，主任就生气了……然后他们想依靠同族的身份贿赂索米什卡同志，然后索米什卡同志也没忍住。”


    “真是一群人才。”莱克斯感慨。


    “目前主任发话，要是他们真的不愿意遵守他们口中这些‘低等文明’的法律法规，就离地球远点，要不一辈子别解压了，直接生活在瓶子里吧。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主任那么生气。”木槿用那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少爷笑”的语气说。


    莱克斯摊了摊手：“没办法，老爹被那群外星人害得够惨了。”


    “99年的事情？”


    “99年的事情。”


    “99年到底发生了啥？”一听到莱克斯要讲99年的事情，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搬着椅子凑了过来。虽然20年的保密期早就过去了，但知情人对此都带着那么点神秘主义地闭口不提，大家好奇得要死——更何况“超社局”是在99年之后正式成立的，作为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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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有关人士，大家对自己的工作好奇很久了。


    “你们应该知道那个黑零遗迹公园吧？35块一张票，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那个？”莱克斯说，去拿奶茶的荠菜把插好吸管的奶茶殷勤地送到他的手上。


    “对，据说是击落的外星飞船……哦，99年击落的？”


    “是，”莱克斯吸了一口奶茶，“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一架外星飞船，不是现在做成遗迹公园的那一架，带着几个外星人来到地球，全球广播，说他们走丢了一个士兵，要地球人交出士兵，或者让他们到地球上来检查，直到找到那个士兵为止。”


    “……那还能忍？”木槿说，其他同事拍桌的拍桌，拍大腿的拍大腿。说士兵走丢了要检查，这种理由从某种方面来说简直是最好的PTSD触发器。


    “是啊，和这种外星侵略者有什么好说的？”莱克斯叹了口气，“不能投降，只能战斗……当时我老爹老娘结婚才一年，但该上还是得上。结果那时候看外星人要打我们这里，美国人坐不住了。他们说是要对我们进行支援，实际上就是往我国本土发射导弹，到时候也有理由的，说是本来想援助的结果不小心打偏了。”


    “哎呦这群美国佬怎么这么坏啊！”


    “好像现在他们就很好了一样，沃特公司的那群家伙天天想跑我们本土来，上次还想炸我们的飞机——之前多肉的爹也想在地球上弄个瓶中城的时候，还推荐收咱们这里呢！”


    莱克斯又喝了一口奶茶：“之后的事情还是得感谢老大哥的，虽然没过多久就解体了，但他们还是协助拦截了一部分的导弹。黑零事件造成了一些严重的损失，我老娘差点死在那起事件中，医生还说我保不住了，最后是用了点科技的手段，提前把我取出来放在培养罐里，我才勉强活下来了。”


    “怪不得肯主任做啥都带着你，”木槿啧啧称奇，“不过这次谈判不带你？”


    “我种族主义，”莱克斯说，“索米什卡说的，我怀疑他是当哲人王把脑子当坏了，看到我还倒退两步。不过平行世界的苏联居然能允许一个外星人包办一切，某方面来说也是脑子坏了。”


    “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让索米什卡同志有点怕你的？”木槿问。


    “当哲人王都当不明白，能被辩论疯了的外星人怕我很正常。”莱克斯翻了个白眼。


    木槿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今天的工作可都处理完了。”


    “那就开摆……等等，我听到一点声音……”莱克斯把手放在耳朵边上，然后脸色阴沉了下来，“大过年的沃特公司怎么还不知道消停啊！当我是死的吗！木槿，我要出勤了，帮我补个报告，下次疯狂星期四我请你，我先走了。”


    这么说着，他迅速将卫衣换成了军服，飞出了办公室。


    （莱克斯不知道的后续——）


    （芥菜拿着奶茶走到木槿的边上，叹了口气：“你觉得银杏什么时候会知道自己是外星人？”）


    （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没指望了”，“这辈子是看不出来了”的叹息声。）


    在莱克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他自己也很好奇自己居然能睡那么久，他侧过头，康纳正睡在他的身边，半氪星人睡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飘浮在空中，像个气球。莱克斯伸手拍拍康纳的脸，康纳一下睁开了眼睛，然后对着莱克斯露出了一个笑容：“Daddy，早上好。”


    “早上好，虽然已经不早了，康纳……”莱克斯问，“你睡觉的时候会飞起来吗？”


    “……是的。”康纳立刻降落回床上，他的脸一下红了，“我下次会好好注意的。”


    “我不是责怪你，不过这代表你不能去寄宿制学校……幸好之前我就没有让你去寄宿制学校的想法。起床了，康纳，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