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if线5
作品:《只是想要编制的关系》 饭桌上氛围立刻变得有点奇怪。
刘海俐拧着眉头,眼神古怪地看着这个被丈夫领养回来的孩子,有些不满地道:
“你想吃面条?”
岑康宁迟疑了下,摇了摇脑袋。
他不是自己想吃。他不吃都行。
可哥哥不一样,哥哥吃了面条会长小疹子。岑康宁不想让哥哥长小疹子,也不想让哥哥吃药。
然而不等他解释更多,刘海俐横眉竖目地指责了他一通:“想吃面条自己吃饭的时候告诉王阿姨,你哥哥碗里的面是阿姨辛辛苦苦擀出来的。”刘海俐的言外之意是让岑康宁不要多想。他只是个领养回来的孩子,祁家能给他一口饭吃已经不错。
但岑康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着急道:“不是的阿姨,不是的。”“那是什么?”刘海俐已经有些生气。
“算了,吃饭吧。”饭桌下,祁钊伸手轻轻地捏了小孩儿的手一下,示意他坐下。岑康宁却很倔强,他咬着唇,鼓起勇气抬脸看向刘海俐:“阿姨,哥哥不能吃面,吃面会过敏,长小疹子。”这是他这几天观察到的。
但凡是饭桌上没有面条馒头之类的主食,祁钊就不用吃药。
一旦有任何面食。哥哥就必须吃药。
虽然哥哥一直说没关系,只是过敏药而已。但怎么会没关系呢?
岑康宁只有身体特别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吃药。小豆豆也是。
所以哥哥一定身体很不舒服了。
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心疼。所以他一定要把话说给刘阿姨,哪怕因此刘阿姨会责怪他,他也要说。
为了他最喜欢的哥哥能够身体健康。岑康宁愿意做任何事。
“小小年纪胡说八道,到底是谁教你的?”刘海俐终于生气了,将手中的筷子猛地往饭桌上一摔:“我的儿子我能不知道,我能害他?”
“可是……”
岑康宁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不明白。刘阿姨平时看起来不是很爱哥哥的吗?
为什么却宁愿哥哥过敏,也不肯将饭桌上的面条撤下去。
刘海俐却完全一副完全不愿意再听他说什么的表情。
“闭嘴”这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
祁钊率先开了口:“够了,妈。”
刘海俐被噎住,一脸不可思议:“你说谁够了?”
祁钊拉着岑康宁的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母亲。
刘海俐被气的不轻:“好啊,现在连你也胳膊肘向外拐了是不是?你俩现在成了一国的,一起欺负你妈是不是?”
祁钊依然没说话,但那双沉静的眼眸却与以往有了些许微妙的区别。
从前在家中。他与母亲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对峙时刻。
当他第一次告诉母亲自己麸质过敏的时候,母子二人之间就曾经发生过类似的对白。
像那天一样。母亲依旧是不相信他没办法摄入面条。
也像那天一样。
母亲简单粗暴地将他的抗拒归结于孩子的挑食与叛逆,于是选择用大人的权威来镇压他。
后来那件事的结果是一连五天。饭桌上的食物都只有面。
祁钊从那天开始选择沉默,从此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母亲那里得到任何支持。
但今天却不一样。
祁钊没办法选择沉默。是因为另一个人选择了不沉默。
小孩儿今年才六岁,却愿意为了他主动在饭桌上反抗母亲。没有任何人比祁钊明白岑康宁的勇敢。而且祁钊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不能吃面。
是岑康宁自己偷偷观察出来的。
说来也可笑,口口声声说着爱他,一切为了他好的亲生父母整整十二年都没发现的事情,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一个月就发现了。甚至祁钊不是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只不过是都被忽略了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岑康宁的这份心意让祁钊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沉默下去。
“没有任何人欺负你,宁宁只是说实话。”
“宁宁?”
刘海俐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你叫他宁宁?”
祁钊定定地看向母亲,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
岑康宁现在是他的弟弟。他叫他宁宁,有错吗?刘海俐却显得大为震惊。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那么好?祁钊,你是真把他当弟弟了是不是?"
“是。”祁钊回答道。
"……好,好好好。"刘海俐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她盯着两个小孩儿紧紧拉在一起的手,深吸一口气道:
"行,你们嫌弃我做的面是吧?"“那就都别吃了。”
说着她把二人面前的碗全部端走。一边端走一边宣布:
“今天不吃,以后也别想吃了。”
岑康宁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到了晚上的开饭时间,厨房里依旧冷冷清清。
他忽然意识到:“今晚不会没有饭了吧?”祁钊倒是早有预料,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嗯。”岑康宁立刻有些慌:“啊,哥哥,我……”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所以才被阿姨惩罚。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地方。他只是不想让哥哥生病难受而已。
有错吗?祁钊轻轻地摸着岑康宁头顶柔软的黑发:“饿不饿?”岑康宁刚想点头,立刻又摇头:“不饿。”
他一点儿都不饿的!
但到底是没控制住身体的反应,肚子叽里咕噜叫了起来。中午那顿饭就因为争吵后来没怎么吃,现在又过了五六个小时,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怎么可能不饿?岑康宁红了脸,害羞地低下头。祁钊见到小孩儿这幅样子轻笑了笑:"走,今晚带你出门吃。"
后来两人来到了岑康宁最喜欢的麦当劳。
祁钊给岑康宁点了炸鸡腿跟炸薯条,热气腾腾的炸薯条配上冰冰凉凉的冰可乐,别提有多香。
岑康宁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家里没有晚饭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可是……
填饱肚子以后,他看着哥哥面前没怎么动的鸡腿,咧开的唇角一点儿一点地收敛了回去,脸颊上的小梨涡也消失不见。
"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他想到中午餐桌上发生的事情,想到今天晚上空空如也的厨房,心脏紧张地揪成一团。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是如果这件事影响到了哥哥跟阿姨的感情,那他就犯大错了。
岑康宁自己没有跟妈妈接触过太多。但他也知道,无论多大的小孩子,都最喜欢妈妈。
祁钊却摇头:“你没错,宁宁。”
“那哥哥你为什么不吃东西?是不开心吗?”
祁钊说:“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在思考一个很难的问题。”岑康宁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那么难?连哥哥也不会?”
“是的。”祁钊点头承认。
这个问题他从一岁以后思考至今,都没能得出答案。
“哥哥,要不你告诉我吧,我来帮你。”岑康宁主动举手请缨道。
“你?”祁钊挑了挑眉尾,感到意外:“你怎么帮我?”
岑康宁很有信心地说:“我现在会十以内的加减法了,只要是十以内的,我都可以帮你!”祁钊愣了一下后没忍住被逗笑,沉重的心情不由得明媚了几分。
听到他的笑声以后岑康宁也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不敢相信地问:“哥哥,你的问题该不会是乘法吧?”“是的。”祁钊故意道。
“那,那……”小孩儿结巴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那我明天去学校帮你问温老师好不好?”
温老师是岑康宁的班主任。教数学,平时很凶,是岑康宁最怕的老师没有之一。
但如果是为了哥哥的话,岑康宁愿意主动去问温老师。
祁钊看着小孩儿纠结地快要皱成一团的脸,终于不忍心再继续逗他,轻轻捏了捏他最近长了点儿肉的脸颊肉,说:
“不用,哥哥逗你的,不是乘法问题。”
“不是乘法,太好了!”岑康宁黯淡的眼睛一下子又重新亮了起来,兴奋地说:“那哥哥你快告诉我,是什么问题?”
祁钊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轻声告诉他自己已经想明白了答案。
岑康宁有点儿失落。因为自己并没有帮上哥哥。
可转念又一想,哥哥那么聪明,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难题能难得住哥哥呢?
想到这儿哥宝弟就完全不失落了。并继续开始为哥哥而自豪。
“我哥哥是最棒的!”他宣布:“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难题都够难得倒他。”
他却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彻底颠覆了祁钊长达十二年的认知。
—
在外人眼里祁钊是幸运的。他出生在一个幸福又富有的家庭。
母亲温柔可亲,父亲年少有为,爷爷受人尊敬。而作为这个家中唯一的小孩儿,祁钊享受了来自家庭的一切关爱与资源,所以才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小小年纪就如此 出类拔萃。
但只有祁钊自己知道。在这样的家里他过得并不幸福。
哪怕母亲口口声声说着爱他,为了他好,甚至为了更好的照顾他辞去 了工作;哪怕父亲在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家里的吃穿用度越来越好,别墅越来越多。可祁钊仍然不觉得开心。
有时候他宁愿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一整天的文献,做一整天的数学题,也不愿意跟父母呆在一起。
为什么呢?他一直找不到答案。
直到今天的饭桌上,他看着勇敢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岑康宁,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而到了方才。听到小孩儿要为了他去问自己最害怕的温老师时。答案愈加清晰。
祁钊终于明白了自己不适的根源。
那是因为一直以来,他的父母口中所谓的爱,其实都是虚假的。
母亲说爱他。可是不管不顾他的安全。强行要他吃会过敏的面。
父亲也说爱他。但一个月里他与父亲见面一次都算是多。
甚至,刘海俐与祁未言分别都在他的面前表达过,如果不是他,两人早就离婚的想法。
祁钊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离婚是为了他。难道他有阻止两人不离婚吗?
好像从未有过吧。
一直以来,对于两人离婚他的态度分明是,尊重你们的想法,请尽快离婚。
但每一次。两人无法离婚的根源,还是会被归结在祁钊身上。祁钊从前不明白,但今天他明白了。其实只是两个大人在撒谎而已。
为了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所以撒谎;为了营造出爱孩子的假象,所以一次次地说将所有的行为说成是为了他好,还是在撒谎。但实际上他们并不爱他。他们只爱自己。
真正爱他的话,又怎么可能愿意让他受伤呢?真正的爱应该像是宁宁一样,会担心他,心疼他,会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帮助他。
可笑的是,这件事他竟然是从一个六岁的小孩儿身上感受到的。
两个加起来快八十岁的大人。不如一个小孩子。
不过没关系。只要明白了就好,多晚都来得及。
麦当劳餐厅里,十二岁的祁钊看着自己怀里安稳坐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岑康宁,心中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后来影响到他一生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