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失望
作品:《问沧浪》 陆宇放下茶盏,“朕知道陆朗他参加了春闱,想只凭自己的才华试一试深浅,玉烁公子嘛,茗园之首,天下第一公子,这样的自信还是有的。只可惜他真的和那些落魄的书生一样,名落孙山了。”
陆畅很惊讶:“父皇,你都知道?”
陆宇看了陆畅一眼,“朕还知道,因为惜才,你安置那落魄书生做了兵部的一个誊录。”
陆畅除了震惊,心中更多的,是可怕。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一直在父皇的眼中。他强压住内心的情绪,点了一下头。
陆宇看着故作镇定的陆畅,说道:“父皇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君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你要有强大的内心,有足够多的心腹,知道足够多的事情,这样你才能站得比别高,看得比别人远,你才有绝对的威慑力,才拥有王者的至尊和不可侵犯性。”
他转过身,对着陆畅,“可另一方面,你还要学会隐忍,学会放弃,学会不坚持,在是与非、黑与白之间学会掌控平衡。”
他看着陆畅震惊的眼神,接着说道:“你以为父皇不知道对错吗?不知道黑白吗?可谁的家里没有些旧物件,烂笔头?表面看上去都是光鲜亮丽的,那是因为他们学会了藏污纳垢。若真的只追究黑白是非,把阴暗的角落都翻开来,剩下的就只有难堪了,是群臣的难堪,也是朕的难堪,更是大周的难堪。”
陆畅还从没见父皇和自己说过这么多的话,他看着他的父皇,静静地听着,眼神中多了对父皇的崇拜。
“一场春闱,安插些自己的亲近之人,或是为自己的亲眷、族人谋个仕途,也算人之常情。只是,”陆宇顿了顿,“朕也没想到,如今他们竟然连一点儿空间都没留给那些落魄书生。也是,每次春闱,榜上有名的,毕竟人数有限。”
陆畅疑惑地问道:“可,父皇,他们都是你的臣子,难道连父皇的话他们也不听吗?”
陆宇笑了,“哪有那么简单。若朕真的按照你奏疏里写的那样做了,整个朝堂坍塌过半,各部政务瘫痪,谁来治理大周?还有那些皇亲士族,他们的利益,谁来维护?没有了他们,没有了皇族贵戚,你的尊贵何来?”
陆宇坐下来,“所以,畅儿,即便是君王,也有无奈,也要学会放弃,学会不坚持。你也可以将这些看成是中庸之道。”
陆畅想到了朝堂,想到了三省六部间的盘根错节,想到这次飞鸟营的讯息里那么多的皇族宗亲,士族子弟,他有些明白父皇的想法和选择了。
而自己,有一天也会坐上那个位置,面对这样的局面。
陆畅说道:“儿臣明白了,今日是儿臣鲁莽了。”
陆宇心中宽慰,说道:“畅儿,人不是一天长大的。你知道今日父皇为什么让你把这份奏疏在朝堂上读出来吗?”
陆畅想了想,答道:“儿臣想,父皇虽不打算深究朝臣们的所作所为,却也不想失去民心民意,父皇是在敲打朝臣们,让他们有所收敛,有所顾忌,从而做些实在的事。”
陆宇笑了,他的畅儿聪明,是储君的好苗子。他点头道:“不错,你以太子的身份上奏疏,他们再不收敛些,就是在打朕的脸。”
陆宇看着沉思的陆畅,接着说道:“父皇也想借这个机会,让你能够长大,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冲动,不后悔,懂得什么是君王。”
陆畅应道:“父皇苦心,畅儿明白。畅儿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陆宇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事,他对陆畅很满意,这孩子有头脑,但也够灵活,遇事不钻牛角尖,拿得起也放得下,是非得失之间很有君王的气魄。
他招内侍过来换过茶水,又摆上些水果,挥手让内侍下去了。
陆畅看出父皇还有话说,安静地等在那里。
陆宇看向自己的儿子,又说道:“还有一件事。畅儿,你是和陆朗一起长大的。陆朗是云弟的儿子,朕应该抚养他。”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叹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可是,畅儿,你是储君,是要作帝王的人。你与陆朗不同,不能受他影响太多。”
陆畅没懂他父皇的意思,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陆宇道:“今日的奏疏,虽也是你的主张,但出自陆朗的手笔吧?”
“是。”陆畅答道。
太子府有自己的属臣,多数时候,奏疏都是太子授意,由属臣书写,这是常理。
陆宇接着说道:“陆朗参加春闱,他的答卷朕看了,不愧是陆云的儿子,霁霞的弟子,观点精辟独到,直击问题的本质。”
陆畅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想着前几天自己与陆朗还天真地认为,一份落榜的答卷,没什么人会注意。
他看着他的父皇,有些木然地答道:“阿朗他读书多,看问题常常更深刻。”
陆宇不理会陆畅的震惊,接着道:“朕早发现,畅儿,你多少受到了陆朗的影响,多读了许多书,这是好事。”
接着,陆宇话锋一转,“只是,霁霞先生隐居,骨子里还是不肯和光同尘,坚守着他内心的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此教化下,今日的陆朗,不免过于理想化了。”
陆畅想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阿朗,似乎就是父皇说的这个样子。
“陆朗这样的人,洁身自好,有理想有追求,以贤臣要求自己,也会以明君来要求你。这没什么不对,却是你做不到的。畅儿,你慢慢想清楚,不急在一时,你要在陆朗和现实中找到自己才是。所谓‘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前人古训,不无道理。”
这一日,陆宇对陆畅说了很多。
从前陆畅认为陆朗没有错,是非原本就是分明的。可今日父皇的话,也句句在理。然而,这其中又似乎是矛盾着的,陆畅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说道:“儿臣明白,儿臣会好好想想的。”
陆宇对自己这一天对太子的教育很满意,说道:“回府休息吧,这一上午,朕也累了。”
陆畅起身道:“儿臣告退。”
这天傍晚时分,陆畅来到秦王府。
陆朗正在灯下习字。
外面的天色刚刚暗下来,房间里燃着跳动的烛火。
少年着玄墨色衣袍,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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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面容在灯火下映出柔和的光晕,他神情专注,左手拢着右侧宽大的袍袖,右手执笔,站在书案前,俯身而书。
他的笔势很流畅,动作舒展,有着酣畅的快感,显然是在写草书。
陆畅站在门口,没往进走,只看着陆朗。
一直等陆朗停了笔,陆畅才走过去,随口问道:“写字呢?”
陆朗将手中的笔放下,又看了看刚刚写好的字,才应了一声。
书案的宣纸上,两行字游云惊龙:
且乐生前一杯酒,
何须身后千载名?
陆朗看向陆畅,问道:“早朝,不顺利?”
陆畅点点头:“不顺利,比我们之前想到的更糟。”
两个人坐下来,陆朗的语调里依旧有某种期盼:“说说。”
陆畅将早朝上发生的事大致说了,高丞相等人的尖锐,礼部明显带着推诿的胡搅蛮缠,还有程国公等人的含蓄委婉。
陆畅初听这些时的惊讶和不敢置信,陆朗全都有。尽管陆朗知道不可能一道奏疏就解决问题,知道朝中更多的是反对的声音,但这样的结果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陆朗说道:“这就是我大周的朝臣,说着光鲜的言辞,干着龌龊的勾当。”
他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接着说道:“如此,更需要唯才是举,将这些用裙带关系绑在一起的朝臣赶出朝堂去。”
陆畅看着来回踱步的陆朗,一直等他静下来了,才说道:“朝臣如此,父皇比我们更清楚。可这些,连父皇也改变不了什么。”
陆朗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
陆畅说道:“散朝之后,父皇留我一起用膳,跟我讲了很多。父皇也不容易,朝廷运作离不开这些人,他们不是一个两个。还有皇族,士族,盘根错节,远比我们想到的更复杂。”
陆朗望着烛火,缓缓道:“我想,不是不能,是不想。”
其实,陆畅的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父皇说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说朝臣皇族关系错综复杂,说大周还需要这些人来治理,说他们安插几个人也是人之常情……可即便不能够一下子全改变过来,总可以渐渐修正,徐徐图之,只要在做,就会变好。但父皇并没有要改变的意思,就是陆朗此时说的“不想”。陆宇给陆畅讲为君之道,需要权衡,需要在是非对错间找平衡,陆畅在心里是认同的,但他也知道,这些没法说给陆朗,他不会接受。
陆畅选择了沉默。
房间里,很安静,烛火都燃烧得无声无息。
窗棂上,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下雨了。
好雨知时节,恰如这一刻陆朗心中奔涌的泪。
“君明臣直。尧舜耿介,遵道得路。源已浊,何来流之清?”陆朗说道。
陆畅听了,心中一震。
他想起了这一日他父皇的话:“陆朗这种人,以贤臣要求自己,也会以明君来要求你。”他想,父皇看问题,果然更透彻。
两个人,陆畅和陆朗,处在完全交错的世界里。
陆朗若是知道这一刻他的话落在陆畅的耳中是这样被理解的,他该有多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