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明天见
作品:《乖乖[京圈]》 七月里。
独属于港城的盛夏光景尽数被这种火红似云霞的道旁木点燃,炽热的阳光穿透枝头千万朵盛放着的红绸般的花朵,将海面染成流动闪烁着的金波。
嗡地一声嗡鸣,一艘轮渡的倒影从钢铁丛林的玻璃幕墙上悄然划过,也一同被映成了轻柔的绯色。
在凤凰木开到最盛大的时节里,寿檀与孟渔一起落地港城。
她们到的时候是傍晚,日影西斜,两个人也不着急,索性在道旁等来了印着某公批广告的双层巴士,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二层尾排。
今天是工作日,也不是晚高峰,露天的二层座位上除了她们两个,还有一对回家的老夫妇。
她们共享着同一轮落日,以及一天中最静谧的一刻。
柔和的晚风吹乱了寿檀海藻般的长卷发,连孟渔都被吹得有几根额前碎发脱离控制,潇洒地搭在额前,愈发显得此人肆意乖张。
寿檀忍不住微微侧头,孟渔直接按着她的脑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放心吧,你男朋友不知道。”孟渔似笑非笑。
孟渔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就口出狂言。
寿檀顿时瞪圆了眼睛,刚想反驳忽然又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绝不光彩,所以踹了他,给我名分。”
孟渔眯眼笑的样子太犯规,寿檀只是被他看着就心跳如雷。
还是手机里的地图APP提示音解救了她。
黄梨角道附近到了。都怪孟渔勾引她,两个人差点坐过站。寿檀拉着孟渔的手匆匆忙忙下了车。
双层巴士慢悠悠地从站台外驶过,天色渐渐有些昏暗了但还不至于就到了晚上。此刻正是路灯次第亮起的前一个小时。
孟渔和寿檀站在车站旁,对面就是略显陈旧但足够干净整洁的玻璃窗。
玻璃窗后面是一家充满新意的手作皮革店,老板下班早,这会儿就已经走过来拉上出窗帘要下班了。
蕾丝窗帘遮住了小店内部的景象,却倒映出他和李寿檀的身影。
孟渔仔仔细细地欣赏着他两人落在橱窗里的身影,刚才因为着急下车而抓在一起的手被遗忘了般仍旧紧紧交叠在一起。
她们是这滚滚红尘中最普通的一对有情人。
寿檀终于调好了导航:“走吧。”
然而孟渔却并没有回应她,寿檀扭头这才注意孟渔仍望着橱窗里两人的身影默默微笑着。
明目张胆地暗爽。
瞧瞧他那副开心的样子,她还怎么舍得松开他。
“哒”一声,是屋里拉灯的声音。橱窗骤然漆黑了下来,孟渔也回过神来。
手被人拽了拽。
“你还走不走?”
寿檀别扭地望着远处,像是不好意思看他,“你不走我可走了。”
“走。”
孟渔见她没提拉手的事,便明白了寿檀默许的态度。心下一股热乎乎的暖流滑过,填满了他的身体。
两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在来来往往的大街上手牵着手,一起爬坡,过天桥,下坡,转弯......
“到了。”
终于寿檀带着孟渔来到了一栋居民楼前,尽管外墙被港城政府新粉刷过,但仍旧难掩老旧破败。不少衣服搭在墙边,挤占的过道越发狭窄。
空气里有种总是太阳晒不到这里的半湿不干的潮味。
“这是......”
其实聪明如孟渔,早在听到寿檀要他同自己一起去港城时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想,而这猜想也在刚才和她一起七绕八绕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但出乎孟渔意料的是他自己的心情,似乎是因为有李寿檀作陪,那些他不愿触碰可不愿回想的事似乎像是放了气的气球,瘪成皱皱巴巴的皮贴在他的心口上,有些不舒服,但已经不会再伤害到他了。
他比自己预想的都还要平静,倒是眼前这个女人,明明为了他费了极大极多的力气与代价,可把“礼物”送到他面前的时候,瞧着却比他还紧张。
寿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钥匙,郑重地放到孟渔的手心里。
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孟渔,虽然是我诓你来的港城。但到最后一步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遵从你心里的声音。现在,我把钥匙送给你,你可以选择打开它,或者丢掉它。”
“......你哪来的钥匙?”
尽管孟渔住在这里时还是个小孩子,但他清楚地记得这里应该是租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港城的劏房也几经变革,寿檀怎么会找到钥匙呢?
“我,我买的啊。这么小一间,很贵呢。”寿檀脸红了,故作轻松道,“所以你就算不想,也别把钥匙扔太远。我......我还得去捡......”
越说寿檀的脑袋越低了,这跟她脑内幻想的不一样啊。就算孟渔没有感动的痛哭流涕,她也不该这么丢脸吧?
拜托!她可是马不停蹄地搜寻着整整三年这才找到了有关孟渔母亲,林秋蝉,的完整信息,又在危机关头抢到了公房拍卖的资格,顺利抢到了这一小间房子。
就算是自作多情没有功劳......但也该有点苦劳吧?
忽然,脑袋一沉。是孟渔温热厚实的大掌,他轻轻揉了揉寿檀的脑袋。也因为这动作,寿檀只能乖乖低头看着青苔横生的地面,无法抬头去看他的神情。
孟渔笑盈盈的声音从头顶飘来,臭屁道:“醒,看在你又出钱又出力的份上,我就去看看。”
随后,寿檀头顶一松,她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孟渔径直上楼的声音。
“喂!你这人,也该等等我嘛,有没有绅士风度?”
“李小姐,我看你是忘了,”孟渔走在前面步伐丝毫没有放慢,拖长的音调中有种如释重负的自在,“我从来都是冒牌的品种狗啊。”
“喂,你才不是狗!”
寿檀听了他自嘲的玩笑话反而比他反应更大,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皱眉道:“你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
“好,我不是狗,那李寿檀,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像是被什么洗刷过,孟渔的眼眸愈发幽微透亮,探照灯似地要照进她的心里。
“你.....你还要不要进去了!”寿檀招架不住,僵硬地转移话题。
孟渔勾唇一笑,将手里的钥匙插进锁眼里。
铁门被上了三道锁,孟渔自如地转开了两道,直到最后一道......他还是迟疑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不可闻地轻颤起来,直到另一只比他小很多白很多柔软很多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寿檀帮着他一起打开了最后一道门锁。
独属于旧时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孟渔稳稳心神走入其中。
屋里的一切布局竟然没有丝毫变化,但干净了很多。看得出来不同于当时疲于照顾一个幼童又要兼顾上班挣钱,后来独自一人生活的林秋婵终于有了时间收拾家里。
那些记忆里随地乱扔的衣服、课本统统不见了,但总是走快五分钟的钟表、上铺总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双人床......还有那只放在门口供他坐着等待晚归母亲的小木椅都停留在原地。
唯一的一张餐桌增加了一块厚玻璃,玻璃下压着孟渔幼时的奖状,只有一张,因为她们只在港城夺了一年。
但哪怕是一年,孟渔依旧有学课上。
那张奖状旁边还有一张照片,是母子俩的合照。孟渔无意识地伸手摸索过照片上母亲的脸,心绪复杂如同一叶扁舟在江海里沉浮。
他以为他早忘了林秋婵的模样了。
可今天一见照片,孟渔才恍然发觉,这正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脸。
“孟渔,我一直不相信你母亲会为了钱抛弃你,所以这三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找她的下落。多亏了祝淮潮,他正好也被外派到港城新闻部工作学习,我们想了很多法子终于找到了林秋婵的下落。”
寿檀说着说着忽然又顿住,做好心理建设后才轻轻道:“只可惜......林秋婵多年前就去世了。当年她用孟家打发她的钱买下了这间房,而且港城的房子的相关继承诉讼时效是12年。
所以我就死马当做活马医,没想到还真在政府公开拍卖的无主房源里找了这间房子......”
寿檀说不下去了,泪水静静地从她慈悲善良的眼睛里流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脸。
“......我不想说这是幸运还是巧合什么的。一切中冥冥中自有天定,我只是觉得,或许这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能做的最大的努力。”
眼前背对着她的宽大背影在听到这一切后忽然像是变成了一截朽木,肉眼可见地颓唐了下来。
“而且,你母亲似乎猜到了什么,她还做了第二手准备。”
寿檀哽咽着从背后抱在他,试图给这个破碎到体无完肤的人一点点温暖。
而孟渔听后宛如被电击一般,当即抓住寿檀的肩膀,忍不住摇晃着她,飞快问:“她,她还给我留下了什么?”
寿檀从桌下的抽屉里抽出一张被认真保存的油画,油画上是小小的人窝在女人的怀里,背后是阳光和摩天轮。
落款时间是她们母子俩刚落脚港城的第一天。
孟渔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他路过中环的摩天轮,抓着母亲说想要去玩。那时林秋婵没钱,却答应他攒够钱就带他去。而在那天到来之前,她就提前花画了这幅画。
这叫望梅止渴,梦里的他小小的,窝在母亲的怀里卖弄学识。
而梦里的母亲说,什么啊小笨蛋,这叫未来的幸福已在我们身边如影随形。
多看,她亲亲他,多往前看,幸福一定会到来的。
“这画是我买下房子时,隔壁的邻居老夫妇找到我的。她们以为是你回来了,我我骗了他们说我是你的......妻子。所以她们就把这副画给了我,说这是林秋婵临死前托付她们帮忙保存的。”
“孟渔,今年正好是你母亲去世的第十二年。”
寿檀看着在自己面前控制不住颤抖着的孟渔,明明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却还是伸出手替他擦去泪痕。
“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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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很漂亮的画,光是看到就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寿檀长呼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些。
“她本应该成为一个画家,可惜还在上学时就遇到了你父亲。后来带着你东躲西藏,的确做了一些不体面的工作。但她从来都不是孟家那帮人口中的那么低劣。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
她......她只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孟渔,你从来都不是被抛下的那个。”
孟渔大哭起来。
一直以来,他痛恨叹息、疲累、泪水和脸红。而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讨厌脆弱的自己。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泪水的确没有半点实际的用途。可没用也还是要流泪。
泪水是人类努力活过的小诗注脚。
孟渔抱着画颓然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宛如溺水般恨不得就此沉入海底去。
混沌间,有人抱住了他。她滚烫的嘴唇落在他的眼睛上。
苦涩的泪水滑入孟渔的口舌胸腹。
好苦。
*
大概是情绪起伏太大的缘故,孟渔昏睡了一天一夜。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终于找回了一点清明,费力睁开酸胀的眼皮时就看到狭小的单人床下铺,他靠墙蜷缩着。
而寿檀趴在床边,松开的手心旁是化了的冰袋,冰袋下的床单被沤了一层深深的水渍。
显然他昏睡的时候,寿檀都在用冰袋帮他给眼睛消肿。
......没想到她对他英俊的外表还挺有占有欲的。
不着调的念头逗得孟渔对自己很是无语。他小心翼翼地从床的里侧翻身下床。
身上的衣服隐隐约约已有了汗味,但孟渔此刻的样子不比身上的衣服好多少。
他蓬头垢面、赤着脚走到窗边。
窗帘的缝隙间有一线天光泄露,孟渔就这样定定地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看青色天光一天天照亮昏暗的房间。
凌晨的时候温度最低,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喷嚏声。
寿檀大概是被冻到了,窝在床脚瑟缩着吸鼻子。
只需看她一眼,孟渔的心便柔软安定。他缓步走回到床边。
寿檀本就挂心他,睡得并不踏实。一个喷嚏就把她打醒了,只是眼神中还带着些没睡醒的迷离。
寿檀伸出手来要抱,孟渔将她抱进床的里侧,自己搂着她也上了床来。
两个人连头一起躲进柔软轻薄的毛毯里,有光透过阵脚的缝隙落在两人的脸上。
寿檀忍不住微笑着伸出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先是浓黑的眉毛,再是明亮的眼睛,最后是挺直倔强的鼻梁。
“孟渔。”她的嗓音里还掺杂着将醒未醒的沙哑,声音愈发柔和起来,“你活过来了。”
孟渔没说话,只是挺身向前吻住了她。
是的,他又活过来了。
他母亲说的没错,人只要活着,永远向前看,幸福终会到来。
上天是残忍的,所以让人从出生就开始受苦,逼着人习惯失去、遗憾、落寞、痛苦。
但上天也是,所以赐人以相互依偎的本能,赐人以对着他人流泪的权力。
所以赐人以爱。
一如此刻毛毯下的两个人,她们拥吻着陷入命名为爱的浪潮中无尽徜徉,无人忍心终止。
也无人能够终止。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孟渔终于放开了她,他心满意足地摸索着寿檀浑圆的指关节。
忽然,枕在他肩上的寿檀开口。
“孟渔,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孟渔亲亲她:“我不是你的小王吗?括号,还是未转正版的。”
寿檀翻白眼,锤了他一下:“我告诉你,你以后对祝淮潮好一些。人家帮你的时候可是不遗余力。”
“而且......”寿檀从孟渔的领口的银链往外带出一只男戒,上面也有一截翡翠,正是孟渔偷偷拿原本在寿檀手里的那截断镯改的,“这‘卖身契’你都自己提前准备好了,现在想抵赖也晚了吧?”
孟渔失笑:“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放心吧,到时候祝淮潮坐主桌,不,单开一桌。”
寿檀咯咯笑了起来,她偏过头就看到咫尺近的孟渔的胡茬,由疏到密,一根一根全都看得清。
这是多么寻常又幸福的一天啊。
寿檀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而一旁的孟渔却不肯放过她。
他缠着她问。
“李寿檀,你说要结婚的。那什么时候结婚呢?”
寿檀迷迷糊糊的。
“......明天?”
“好,就明天。”
彻底入睡之前,是孟渔令人心安的低沉嗓音。
“明天见,李寿檀。”
额头一热,是吻。
寿檀勾唇笑了。
”明天见,孟渔。”
明天见,我最最亲爱的乖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