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第 131 章

作品:《皇城有好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娘子?千钟一怔。


    “不是要改口,只是……”只是在今时今刻,想如此唤她一声。话尚未说完,自己听来已觉荒唐。


    这算什么?


    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如奔马于悬崖前乍然勒停脚步,庄和初按住心头余悸,勉强提提唇角,轻摇摇头,“罢了,是我唐突了,你莫怪——”


    话未落,眼前光影一晃,一双手张来,牢牢将他抱住了。


    庄和初气息一滞。


    千钟原就紧挨在他身旁坐着,一张手便圈过他颈子,埋头在他肩上。


    唤千钟,还是唤娘子,这其中有道极大的分别。


    这些年从小叫花子、贱骨头、晦气东西,到千钟姑娘,到梅县主,无论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唤法,唤的都是她这个人。


    娘子这个唤法,与那些都不同。


    娘子与先生,与兄长,与爹,是一样的,里面带着两个人与旁人不同的,紧紧的连结。


    这些连结宛如激流里的浮木,断崖上的韧藤,快要饿死时的一块饼,即将冻僵时的一件衣,不足解困,但足以让人在世间一切绝地里得有一寸喘息,窥见一道坚持下去、死地求生的希望。


    千钟紧抱着他,又在他耳畔为这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连结添多了一道确定,“我是大人的娘子,大人唤多少声,我都应。”


    被她搂住的人不知滞了多久,才像冰凌解冻一般,轻轻缓缓抬起手,小心地拢在她腰背间,又不知如此待了多久,才多使了些力道,将她往怀里紧了又紧。


    贴得紧了,千钟唯恐压疼他胸前未愈的伤处,不安间一转眼,正瞟见庄和初后颈。


    庄和初头颈低垂着,发冠高束,没有发丝的遮覆,融融灯火叠着月的清辉直落上去,映得那片绷紧的雪肤几乎像是透明的。


    四围久久寂悄无声,千钟不由得晃了神。


    那周公之礼……


    是叼这片脖子吧?


    无端冒出来的思绪才一晃,忽被寂悄间低低的一声惊散了。


    “谢谢你,千钟。”


    庄和初说罢便直起身,轻轻与她分回原有的距离,只稍分开些,就让寒风有隙可乘,身上立时凉了一重。


    双手松开了她,那一双落在她面上的眸光却仍眷恋地拥着她,未曾松开分毫。


    “夜里风寒,早些回去睡吧。”庄和初轻道。


    千钟定下神,才想起他方才唤她什么,“您还没唤我娘子呢。”


    “在心里唤过了。”


    心里?


    “去吧。”不待千钟再追问什么,庄和初又温声催促道,“夜里寒气重,待久了,受了寒,又要痛了。”


    月事的疼痛固然可怕,可也是有药医的。


    千钟目光朝石桌上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大人,我让您遂了愿,您得赏我点什么吧。”


    庄和初听得好笑,又觉得不无道理,“想要什么?”


    千钟伸手一挥,“大皇子的这些功课,我想一张张都看一遍,我看过了,您再烧。”


    她看一张,他烧一张,便是他在这里待多久,她就要待多久。


    这是变着法的要留在这里。


    庄和初眉眼间弧度一动,千钟便晓得这点儿伎俩远远不够数,忙又加码。


    “您刚刚应过了,准我看的。您还说了,装着心事睡觉,夜里要做噩梦。这些烧完,往后我就再看不着了,这桩心事不了,我就睡不好,要是半夜说梦话,吓着您可怎么好呀。”


    一套一套的歪理,就算歪得再天花乱坠些,庄和初也多得是法子能撵走她。


    可他不想。


    至少今夜实在是不想。


    庄和初任由自己一败涂地,唤人来给她送了领厚披风,添了手炉,又将茶炉上换了龙眼红枣茶。


    本就是些枯燥的课业,这好容易赖下的人还非要有模有样地看上一遍再转手给他。


    月事在身,又足足奔劳一日,千钟看到半截就已泪汪汪地直打哈欠,却直说是叫烟气熏的,终于一页页将那九年光阴尽数化为灰烬,已是后半夜的事,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


    庄和初要抱她回内院,人还强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摇头。


    “我能自己走……大人也累了,大人伤还没好全呢。”


    困得迷糊成这样子,待明日醒来,这会儿的事,该也都记不清了。


    庄和初轻声央道:“想要我的娘子再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千钟眼皮直打架,脑子里困得浆糊一团,迷糊间捉到些零星的词句,毫不迟疑就朝他搂了过去。


    那双手一朝他颈间圈来,庄和初便顺势低身,在她膝弯间一托,将人打横抱进怀里。


    “抱紧了我,不许松手。”


    搂着他的那双手用力紧了紧,“嗯……”


    走出院子,与院中的灯火离得渐渐远了,眼前尽是朦胧的暗夜,人到底抵不住汹涌的睡意,挨靠在他怀里昏昏合了眼,半睡半醒间传来一声含混的梦呓。


    “我是大人的娘子,大人别怕……”


    月光自丛丛竹梢间碎碎漏下,夜风拂过,一地斑驳光影如蝴蝶翩跹,庄和初稳稳抱着怀里的人,自这一片隆冬静夜里虚幻的春意间缓缓踏过。


    “嗯。”庄和初轻轻应了一声。


    没走出几步,又听那梦呓声响起,“要叼大人后脖子……”


    “……?”


    一夜安宁。


    人实在困乏得紧了,睡得格外沉,直到翌日天大亮,姜浓来通禀大皇子府来人,进出门的声响才将人从沉睡里拔出来。


    “大人要出门吗?”


    千钟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向那不知何时已起床更衣毕的人。


    庄和初拨开还垂着的半边帐幔,坐来床边,顺手将被她坐起时一把推开被子往回掖了掖,边道:“大皇子府差了人来,不知何事,我去看看。”


    “您今日还有事差遣我办吗?”


    庄和初轻摇头,“昨日辛苦你了,今日好好歇歇。”


    昨夜一路将人抱回来时,人已睡沉了,便只将发髻上那些钗环一一松解下,没有细细梳顺,在枕间摩挲一夜,这会儿乍一起来,本就有些毛糙的头发蒙茸地支棱着,如此睡意朦胧地坐在被子里,无辜得一点儿不像个做梦都嚷嚷着要叼他脖子的人。


    梦里说过什么,这人该也都忘干净了。


    庄和初暗自好笑着,抬手拢了拢那片乱发,“再多睡会儿吧,饿了再起也不迟。”


    千钟却没有再钻回被窝的意思,揉揉眼睛,目光清明了几分,“您这里要是没有我的差事,我能去趟梅宅吗?好几日没跟兄长学识字了。”


    困倦未消,竟已记挂着这事了。


    想必是昨夜看着大皇子那些功课,太多字认不得,又生了上进的劲头。


    梅重九目盲但不失心细,总不会让她累过了头。


    去梅宅也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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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差人送你去。”


    庄和初安顿罢内院的事,去到花厅时,云升已在那里直挺挺地戳了许久,心里对着各路能想起名号的神仙拜过一圈儿了。


    一见庄和初来,云升腰背一绷,“庄先生……庄、庄大人。”


    只一个称呼就憋了张大红脸。


    庄和初笑笑,全做充耳未闻,只问道:“大皇子还好吗?”


    云升脑袋一耷拉,纠起愁眉,蔫蔫地道:“昨夜回去,闹得府里人仰马翻的,都到了后半夜,还抱着被子哭呢。”


    庄和初暗自苦笑,只看他昨夜离开时的架势,也料到会如此。


    “他喝多了酒吗?”


    “没有。”有诸多先例在前,只这二字显然没有分量,云升忙抬头补道,“没有,这回真的没有。殿下说,他还没在晋国公那正式行过礼,他今日还是要按先前的安排,早起去大理寺研读案卷,所以不能喝酒。”


    气急到那副样子,还能拎得清这份轻重,到底是长大了。


    笑意弯在眉目间,如熟透的柿子,甘美中隐着丝丝难以觉察的涩意,庄和初轻轻点头,“他很快便会适应的。回去也不必多劝,只是需得多留意些饮食起居,不要太累。旁的,我这里都好,不必再来了。”


    “我……”云升支吾片刻,又为难地一低头,“我回不去。”


    “嗯?”


    不是不回去,是回不去。


    “我们殿下说,您这里三青三绿去蜀州一时回不来,身边缺个方便贴身照护的人,差我自今日起跟在您身边,随护您左右。”


    云升越说脑袋耷拉得越低,话说完,脑袋恨不得别到腰上去了。


    云升为难的什么,庄和初自然清楚。


    大皇子府的侍卫哪是能被寻常官员留在身边使唤的?何况现在也没了那道师生的名义。


    萧廷俊如此行事,使性子闹脾气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还做给晋国公看,明晃晃让晋国公知道,他与庄府这里不会立时断了关联,以防叫晋国公轻易拿捏了他。


    只是如此一来,无疑是要让庄府与晋国公府结下梁子了。


    庄和初笑笑,单凭李惟昭那一桩,他与晋国公府就注定合不到一处去了,“也好,县主晚些要去梅宅探望兄长,劳你送她过去吧。”


    云升脑袋垂得更低了些,“殿下吩咐,您在哪我在哪,您去,我就去。”


    庄和初微一怔,忽想起昨夜那人负气丢下的那句什么志存高远、诸多选项的话,不由得轻一叹气。


    那轻如游丝的一声叹气落进云升耳中,响似惊雷,云升忙不迭道:“您、您别误会殿下,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担心有人会欺负您,真的!”


    便是有,也无妨。


    如此若能让那已站上风口浪尖的人多一分心安,也是一桩好事。


    叮嘱了姜浓亲自送千钟去梅宅后,庄和初便任由云升像条尾巴似地随着去了十七楼,走到门廊下,抬手打帘前,庄和初顿住步子。


    “我今日要修完一卷书,不便有人在旁打扰,只能委屈你在廊下候着了。”


    读书人的藏书楼就好像兵家的武备库,不请擅入是极大的冒犯,从前随萧廷俊来时,没有庄和初开口准允,他们一向也是立候在外的。


    这倒与萧廷俊的命令并不相悖。


    人还能从这楼里飞出去不成?


    “是,”云升往旁一立,“您若有吩咐,随时唤我。我定寸步不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