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炮仗密密麻麻连成的长鞭，后有又毒又辣的偷袭一剑，殷红梅此刻腹背受敌。


    罗睡觉选的这个时机很绝。


    殷红梅上一刻刚踹完雷凸，正准备落地调整气息换招，他抓住这一瞬间，在殷红梅调整的间隙发出偷袭，这意味着殷红梅没有办法借力从地上跃起至空中躲开。


    而雷壹也不是吃素的，他一甩长鞭而来，封住了殷红梅左右躲闪的路。


    在出鞭的时候他心中还在惋惜，若是雷凹可以用炮筒瞄准殷红梅就好了。这样这位雷大小姐就会落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窘境，只能由他们宰割。


    然而事实真的如雷壹所想吗？


    人生中好玩的事莫过于此。


    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横生变故，本以为不能做到的事情却峰回路转反而成了。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出人意料、在所有人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人生也不至于被称为人生，江湖也不至于被称作江湖。


    在这个危机时刻，殷红梅忽得想起了雷抑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这是雷抑为什么与雷郁意见相左，愿意支持她的原因。


    雷抑觉得，殷红梅有这个天赋，有这个决心，也做好了为了练成武功而去牺牲掉什么的觉悟，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尽管去练？


    雷抑名为抑，可有时比雷郁要开明，他顶着雷郁不赞同又无奈的视线，甚至给尚年少的殷红梅讲起了他对雷的心得。


    他说雷分季节。


    春雷之后，小雨润泽，万物复苏。夏雷大鸣，雷声滚滚，雨落田野。秋雷之外，雨打落叶，五谷不实。冬雷震动，万物不成，霜雪齐下。


    每个季节的雷带来的影响不同，恰如每个人对雷的理解和领悟不同。


    对雷怖而言，雷意味着恐怖，意味着杀戮，对雷艳来说，雷是破坏，是伤害。所以他们一个人是杀戮王，一个人是破坏王。


    雷抑问，小梅，你对雷的理解是什么？


    殷红梅没有动，她落下，落在地上，然后闭上了眼。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轻得像是不愿惊醒一个梦。


    雷壹感到毛骨悚然。


    他虽然多用火药，但对雷家本家武功还是掌握熟练的，不然也不可能一掌就能打死一个人。


    修炼雷电神功的直觉在向他发出警告。


    先是一声雷响。很轻。好似在温柔地唤醒万物。


    紧接着，青雷霹雳，如天鼓轰鸣，这样的雷狂烈，又明亮，随后转而急变，雷声滚滚，凄凉刺骨，最后更是可怕，翻滚的雷电裹挟着死亡而来！


    殷红梅身边闪烁着雷劲，只是一瞬，无论是罗睡觉还是雷壹都来不及躲避。


    罗睡觉被雷劲一击，击落到远处，他的脚就是他的剑，如今已被电得发焦发麻。他的脸痛得扭曲成一团，但依旧飞快起身，施展轻功飞快地跑了。


    他必须要跑，不跑就会死在这里。


    这样的想法让罗睡觉谁也没去管，谁也不敢管，他只顾自己逃命。


    殷红梅缓缓睁开眼，偏头看向雷壹。


    雷壹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手中的炮仗已经不再是红色的，而是焦黑，他的手也是黑的，发焦发麻，几乎握不住这已毫无作用的长鞭。


    “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你对雷电的理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你怎么可能修炼到这种地步！”


    殷红梅微笑，不答，她再度抬手，雷光闪动，雷壹气绝。


    随后她转身走向雷凹，最后给他补了一下。至此，雷壹、雷凸和雷凹三个把火药配方卖给金、辽的败类已都被她杀死。


    “那么现在还差一个罗睡觉。”殷红梅愉快地说。


    比起殷红梅的愉快，罗睡觉跑得跌跌撞撞，像只瘸了腿的大鹅，扑腾着翅膀笨拙逃跑。


    他听到了破空声，还有雷鸣声。


    罗睡觉的心沉了下去。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抬起头，殷红梅从高空落下，红色的衣裙飘落，美得像个梦。


    他的喉咙干涩，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你能不能不杀我？”


    “不杀你……那就看你想说什么来让我考虑考虑了。毕竟我很喜欢你的脸嘛，你知道的。”


    殷红梅在笑，可罗睡觉的想法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原先以为自己可以重伤殷红梅，可以支配她，所以他会很认真地去看她，去思量她，可如今攻守之势异也，他已没有了昔日的那份心情。


    现在他只希望能活着，能从殷红梅手下捡回一条命。


    人若是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罗睡觉听了殷红梅的话，以最快的速度交代了自己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


    傅宗书对霹雳堂雷家一向忌惮，意图分而化之，鼓动朝廷下令让霹雳堂专心研制炸药，封刀挂剑，限制霹雳堂的发展。


    蔡京接受雷损的靠拢，但是不代表他有意拉拢江南霹雳堂。六分半堂倒也就罢了，小雷门的行事做派确实是蔡傅一党的敌人。


    戚少商出自小雷门，雷卷一力支持他，然蔡傅二人对戚少商则是憎恶至极。


    因为戚少商曾让皇帝对蔡京疑惧，使他一度失宠，傅宗书也不得不扔出几个手下了以自保，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才得以保住地位。而戚少商对蔡傅二人的恨也难解，因为他们曾害他众叛亲离，死里逃生。


    有能够打击戚少商和小雷门的机会，蔡京自然不会放过。


    雷壹等人的消息泄露并不在傅宗书意料之中，但他的手下很快意识到可以将这个消息转化为另一个计划的饵。


    殷红梅与戚少商亲密，又是雷卷的亲人，如果得知雷壹等人这种抹黑霹雳堂的名声的行为的话，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蔡傅手下可以趁此机会活捉这位大小姐，以此来再度设计杀掉戚少商，以此来讨好上司获得奖赏。


    计划整体逻辑没有任何问题，蔡傅二人也默许手下人这样折腾，成了最好，失败了也能推脱干净，毕竟又不是他们主动让做的。


    罗睡觉得知了这个消息，主动找上龙八，龙八自然乐意，于是罗睡觉参与进来，成为这个行动的组成之一。


    谁料千算万算，最大的差错居然是殷红梅的武功比他们想的要厉害得多，一挑四也能赢得干脆利落。


    殷红梅听罢，笑着说道：“居然是被戚大哥牵连到的吗，看来回去一定要好好敲诈他的银钱一番。”


    罗睡觉垂下头，轻声道：“我说完了。”


    “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


    “好，下辈子投胎记得当个好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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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睡觉抬眼。


    “你杀了我，我师父和师兄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都杀了。”


    殷红梅一边微笑着说，一边抬手，一道剑气打过去，斩断罗睡觉的脖颈，他的头顺着力道落下，滚了滚，跟他倒下的身体有好一段距离。


    杀完罗睡觉，殷红梅启程去了江南霹雳堂找雷抑。


    “抑叔！好久不见！”


    殷红梅被带到他面前后，很开心地打招呼。


    “是小梅啊，雷卷把你照顾得不错，武功看上去精进了不少，也长大了不少，现在变成大姑娘了。”


    雷抑微笑。


    “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杀了雷壹、雷凸和雷凹。”


    雷抑听了消息，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做的不错，那三个败类杀了就杀了，雷雨若是找你，你就说奉我的命令替霹雳堂清理门户。”


    殷红梅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抑叔会这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抑叔。”


    “什么？”


    “我对雷的理解，抑叔之前不是问我吗，我想清楚了。我觉得雷就是雷，之所以有分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的雷，是人们对雷的认识不同，雷一直都没有变。”


    这样说着，殷红梅抬手，掌心中有雷光闪烁，雷劲从掌心闪动至手臂，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四种变化又在她的手心轮回了一遍。


    雷抑望着她掌心中的雷，哈哈大笑起来，连说三个好字。


    “好！好！好！”


    “我这就把你郁叔叫来，让他也来瞧瞧，雷家儿郎中哪里有比小梅你更出彩的！”


    雷抑真的把雷郁拉了过来，雷郁一脸无奈。


    他们二人虽不是兄弟，可主张一样，又常年搭伴，二人合称“双响炮”，已经比亲生兄弟情感更深厚了。


    所以雷郁当年虽反对雷卷教授殷红梅雷家功法，可雷抑支持，而且还当着他的面讲什么估计那丫头这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四季雷。雷抑存心跟他对着干，雷郁能有什么办法，捏着鼻子认了便是。


    “你看，郁哥，我当时就说了，四季雷算什么，小梅一定能掌握！咱们霹雳堂里现如今练出四季雷的能有几个！”


    雷郁一边腹诽雷抑当时可没说过这话，一边朝殷红梅看去。


    “等等，你说什么，四季雷？”雷郁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怎么样，我就说小梅一定能行吧！”


    “你这丫头，真练到这个地步了啊。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雷抑，你推我做甚？”


    “就给你看一眼现在小梅有多厉害，知道你是老古董，没想让你发表看法。郁哥，回去处理公务去吧，我要带小梅去看咱家火器了，知道你不同意，不带你。”


    “喂……不是，你都这么大了还跟我耍这脾气。而且都知道我不同意还当我面说，你到底要我同意还是不同意。”


    雷郁一脸哭笑不得地被雷抑推走了，雷抑回来后兴致勃勃地说道：“走吧，小梅，我带你去看新研制出来的火器！”


    他脸上挂着笑，如非面上的皱纹和头上与黑发交织在一起的白发，就单论雷抑所表现出来的活力和开明程度，他可一点也不逊色于殷红梅这个年轻人。


    “好哦！”殷红梅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