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已经被发现，其他人若是再不出手，那就不叫埋伏，而是引颈受戮，坐等着被苏濯枝一刀割下头颅。


    自己的大好头颅，没人不珍惜，梁何的死忠也好，从龙八府上借来的好手也罢，他们都施展自己的武器挥来，刀剑朝苏濯枝砍刺，拳头带着劲风逼近。


    苏濯枝的刀已出鞘，握在手中，流水一般的月光沿着黑色刀柄滑出，刀光清冽，月色如潺潺流水，流过咽喉处，鲜血喷溅而出，袭击者脸上的杀意还未冷却，便已定了形，成了最后一个表情。


    血泼洒出来，像挥笔随性而出的墨水，但比墨水更热，更红，更浓稠。这暗红的墨溅上梁何的脸和衣裳。


    梁何提刀，深呼吸做了下准备后，朝苏濯枝杀去。


    孙鱼没有动。


    是他不想动吗？


    绝非如此。


    他的手在颤抖，可他的手臂却如此沉重。


    他在楼子里的时候曾经听一百零八公案的兄弟们谈起，苏濯枝的刀很美，是与红袖刀不一样的另一种美，就像月光，所以苏濯枝的刀被称为素月刀。


    如今他见到了，美则美矣，可是这月光也令人颤栗。轻柔的、毫无杀气的刀就这么抹去了咽喉，连带着飞起一片血色。


    如果真正的月亮散发出的光是这样的月光，他怕是这辈子都不敢走夜路了。


    “梁大哥！”


    一声痛呼，梁何被苏濯枝砍断了一只手臂，手臂飞起，飞溅的血反而成为了手臂和梁何唯一短暂的联系。


    孙鱼连忙大喊：“苏楼主如今受袭，小苏公子要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吗？”


    苏濯枝的刀抵在梁河的咽喉上，听到了孙鱼的话，刀尖稳稳停下。


    “你说。”


    “在、在天泉楼！六分半堂遣人袭击了天泉楼！”


    梁何说话的时候不免吞咽，咽喉擦过冰冷锋利的刀尖，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回答苏濯枝的话半点也不敢迟疑。


    无数好手前来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房间围攻苏濯枝，他们本都是八爷庄的得力干将、梁何花了大精力培养起来的死忠，为了这次计划，白愁飞特意嘱咐他排除了磨可乐，杜绝一丝一毫可能会泄露给苏濯枝的可能。


    他信心十足，对楼中子弟于苏濯枝的敬畏并不以为意。他畅想着能跟白愁飞一起飞龙在天，成就大事业，然而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他的手下和帮手别说潜龙在渊、飞龙在天，现在全部都变成了一地被挑开了皮、七寸被斩断的死蛇。


    血溅在窗纸上、桌椅上、屏风上，好似经费充足的刑侦电影片头，但是梁何怕是等不到侦探警察来破案抓捕这持刀杀人的青年，就算来了，只怕也不会站在梁何这一边。


    梁何只能自救。


    他想也不想，便出卖了白愁飞和他的计划，只求苏濯枝饶他一命，留他自生自灭，或是让他带路前去援助苏梦枕。


    天泉楼是金风细雨楼的铺子，虽然私底下众人早已将其归为了苏濯枝的私产，但实际上这酒楼里的钱大半都用在了无法无天上，谁也说不了一句苏濯枝的不是。


    得知天泉楼受袭，苏濯枝有事不在，苏梦枕若是得空，定然当仁不让前去平息纷争。


    “除了天泉楼，还有哪里？”


    “不知道，我只知道天泉楼，不过如果见了我认识的人，我可以问……”


    苏濯枝收了刀，刀入鞘时的声音叫梁河打了个激灵。


    “带路吧，你们两个。”


    梁何连连说好，孙鱼上前来将他扶起，两个人谁也不敢走在苏濯枝身后，就像有鬼在追一样奔出遇仙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然而真的有鬼。


    这鬼对狼狈奔出的梁何孙鱼二人半点也不在意，他潜伏在阴影处，像一道影子一样毫无存在感。


    在被梁何孙鱼视为洪水猛兽的苏濯枝走出门后，他突然暴起，朝苏濯枝袭去。


    原本在他背上的包袱被他打开，闪出万丈光芒，似乎比天空上如今悬挂着的太阳还要耀眼，但跟冬日温吞吞的阳光相比，包袱里的光芒要更加刺眼，也更加具有危险性。


    千个太阳顿时在天下第七手里绽放，光芒炸裂开来。


    刺眼。


    无比的刺眼。


    即使在冬日，直视太阳久了，也会不免眼前浮现出黑点，何况是千个太阳的光芒归拢在一起，一并散发出光和亮来。


    太阳和月亮放在一起，究竟谁的光辉更耀眼，谁的光芒更亮，在这个没有望远镜的时代，如果问起江湖上这些个只练武功没怎么读过书的人，比如雷逾，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太阳。


    但是今日在遇仙楼周围的人大概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来。


    面对千个太阳在手里，苏濯枝不慌不忙，他从刀鞘中抽出刀，挥出了一刀。


    空的一刀。


    空空蒙蒙，仿佛没有挥出，又好像哪里都在，十分虚幻又缥缈的一刀。


    月的光华从这一刀中流淌而出，并不刺眼，可谁也无法忽视这轻缓的柔光。


    天下第七更不能。


    自打他从元限手中学到了这门千个太阳在手中，便一直无往不利，无数人死在炸裂的光芒之下，死得凄惨，裂成碎块，无一完整。


    然而如今遇到了对手。


    他从不敢轻视苏濯枝，在尚无把握的时候，宁可头也不回地逃跑也不愿意对上素月刀。


    随着年岁渐长，素月刀威势越盛，刀法愈发浑然天成，一人对上七绝神剑中的三剑也不落下风，若不是不曾处于全盛时期，当时的他想必能够不仅只取了温火滚一条性命。但即使是这样，也将剩下二剑吓得一时间不敢再跟他对上，失去了能够出剑杀死他的信心。


    天下第七此番之所以敢出手，而且还是第一个出手，原因无他，因为白愁飞已告知他们，在梁河孙鱼请苏濯枝吃的酒里，已被他派人下了毒。


    全盛时期拔刀的苏濯枝他不愿对上，面对一个中了毒的苏濯枝，他一出手便是杀招。


    可仍旧不够。


    刀锋划破了千个太阳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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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散发的光芒，挡住了他发出的攻击，他只觉手中一松。


    是包袱，包袱破了。被一刀断成两截。


    被断成两截的不仅有包袱，还险险有他自己。


    意识到现在的苏濯枝也有能几刀杀了他的实力，天下第七当机立断，极速后退，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对跟自己一起来的梁伤心何难过一眼也没多看。


    他跑的速度很快，依旧像个鬼，不过比之前狼狈得多。见他跑了，梁伤心与何难过对视一眼，双双也离开了此处，同没有来过也没什么区别。


    梁何孙鱼本就不知道天下第七和七绝神剑也会参加行动，他们从遇仙楼出来之后见气势如虹的光芒朝苏濯枝袭来，还没等他们心里浮现什么有的没的想法，那不速之客就被苏濯枝三两刀解决，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濯枝甩去刀上的血，收刀入鞘，不看向梁何和孙鱼，径直往天泉楼奔去。


    被他抛在身后的梁何与孙鱼有些茫然，茫然之后又有些不知所措。两人的表情看上去差不多，至于心中究竟想了什么，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梁何在想要不要去天泉楼那处看看，他已投了雷纯，白愁飞也好，苏濯枝也好，两人究竟是受了伤，今日在天泉楼会不会撕破脸拼成两败俱伤，都与他不太有干系，倒不如说都死了最好。


    梁河想着想着，下意识去伸手摸自己那条胳膊，却只觉空荡荡的，他心中暗恨。


    孙鱼则忽得想起来了他行动之前与磨可乐喝的一次茶。


    白愁飞信任磨可乐，但也没那么信任，所以这次行动并没有他。


    孙鱼没有梁河那样严肃，也没有那样得白愁飞信任，他时常笑，笑得很轻松，他也喜欢用笑面对生活，他一向遵循好来好往，不到关键时刻，没必要与人决绝。


    他从前敬佩梁何对长空帮的忠心，后来发现不过如此，现在到了金风细雨楼，他很是佩服苏梦枕，苏濯枝，白愁飞和王小石。


    这四位金风细雨楼的主事人各有各自的长处，也都值得金风细雨楼众人忠心跟随，他们都有自己的本事和能耐。这是孙鱼这辈子也比不上的。


    他也没有打算与这样的人相比，他有自己的志向，但也有自知之明。


    在他试探性地向磨可乐提起如果白副楼主针对小苏公子的话，磨可乐会不会为难，却得到了并不的答案。


    白副楼主也好，小苏公子也好，他们都不是会对敌人留情留手的类型，如果真的相互针对的话，大概只会剩下一个人。届时，他只需要为胜利者做事就好。


    磨可乐说这话时是微笑的，孙鱼有些怔，那是还不太明白这笑容的含义，只觉得磨可乐大概打定主意跟着白愁飞一路走到底，这样便也是盟友同僚，所以当时他只笑着与磨可乐吃茶。


    但是现在他好像有些明悟了。


    在白愁飞和苏濯枝之间，磨可乐觉得苏濯枝的胜算更大。


    如果小苏公子不介意下属来回换投靠的人的话，他和梁何是不是也能转投小苏公子？孙鱼暗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