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春色窈窕

    嫁妆到底没送出去、


    沈玉姝弯着手上的帕子,对着光瞧了瞧,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她想起适才诸微月笑盈盈问她的话——


    “这帕子是哪里来的?”


    她如是答了:“朋友送的。”


    沈玉姝走在有些偏僻的小道上,有些不解地卷起帕子往外扯了扯。


    感觉没什么不一样。


    可能是这帕子好看,所以平亲王妃才多问一句?


    沈玉姝这么想着,只身往望桩*走去。


    秋兰在她进了平亲王府后,便先回了恭王府,替她备上回去后用的热水和晚膳。


    当时觉得还挺方便,现在身边没个人,她连路都找不着。


    沈玉姝在平亲王府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绕了一圈又一圈,走的发晕。


    她觉得自己先前应该问个路。


    她绕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毫无头绪。


    沈玉姝觉得自己下次不应该对自己的方向感又太多的信任,还是老实麻烦人家的下人轻松。


    她心里划小圈圈,默默抹泪,转到了一条新道。


    道的前头站着一个男人,好似在等人,穿着剑袖长袍,看起来像练武的。


    应该是平亲王的下官吧?


    沈玉姝有些踌躇,如果不是小厮的话,二人走一块,被人看到难免说闲话。


    可是……若错过了这人,沈玉姝感觉晚膳前她都不一定走得出去。


    沈玉姝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走上前,隔了三尺远,轻声问:“打扰一下,请问你可以给我带个路吗?”


    她的声音轻飘又甜,却给下官吓了一跳。


    陈肆,也就是下官,转过身,看到沈玉姝的脸时候,骤然松了一口气。


    他适才在这寻了沈玉姝半晌也没寻到,唯恐她出了事,他回去挨罚。


    陈肆正色:“小姐请往这边走。”


    这就答应了?


    沈玉姝愣愣点头,安安静静跟在陈肆身后,不出一刻钟就到了望桩。


    望桩里头只剩一辆马车,车沿前的“珏”字令牌,安安静静悬在那。


    恭王府的车早便走了。


    这个认知让沈玉姝纠结咬起下唇,细细的眉毛皱起。


    见此景,陈肆目光不经意投向某个角落,得到授意后与沈玉姝道:“小姐不嫌弃的话,坐我家主子车回去吧。”


    “啊?”沈玉姝抬起眼,眼底有些懵。


    陈肆指向前头那辆华贵的马车,比恭王府的要大上近一倍。


    正巧起了风,刮动着令牌左右轻晃,一个“珏”字清楚落在沈玉姝眼底。


    京中有身份的“珏”字,仅那太子殿下一人。


    “这……”沈玉姝有些纠结,“不太方便吧?”


    “没事的,我家主子还要一些时候才会走,正好送您回府。”陈肆这么说着,前去帮她放下了马凳。


    沈玉姝一时不知道该震惊陈肆是太子的下官,还是太子殿下的热心。


    但陈肆连马凳都放下来了,而且沈玉姝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规矩应下,与陈肆道了谢:“劳请您回去替我谢过殿下。”


    陈肆露出一个有些憨厚的笑:“小姐您请。”


    沈玉姝走进车厢,里头有一股又沉又淡的香味,沈玉姝平白觉得有些熟悉。


    她听到外头陈肆说道:“好生送沈小姐回恭王府。”


    车夫答应一声。


    随后车厢一阵极轻的起伏,便往外驶去了。


    见马车走远,黑暗角落里的男人才缓步走出。


    他穿着一身云水色长袍,腰佩白玉,布料上的金线暗纹在太阳下映出一点不甚明显的颜色。


    赫然与沈玉姝从书肆东家那得的帕子一模一样。


    陈肆躬身行礼:“殿下。”


    尚珏颔首,眸光微动:“怎么这么久才寻到人。”


    陈肆苦着脸:“沈小姐好像迷路了,属下找不到她。”


    闻言,尚珏极轻地笑了声,眼底也含着稀碎的笑意。


    他好想看到了沈玉姝昏头昏脑找路的模样,原本被诸微月唤来府中,那点不甚明朗的心情也就散了。


    良久他才渐渐拢去笑意:“走吧。”


    便往后院走去。


    **********


    马车一路平稳地往恭王府驶去,沈玉姝坐在车厢里,坐都不敢坐全乎。


    车厢里浸满了陌生男人的味道,好像严严实实把她包裹起来,是有点冲击的香味,与太子殿下本人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


    沈玉姝这么想着,耳朵更红了一些。


    她倒不是忧心尚琢的看法,只是觉得……


    沈玉姝腰有些酸,便小心地换个姿势,将身子靠在厢壁上,继续着适才没想完的思绪。


    ——担心尚珏会不会沾上些麻烦?


    毕竟她之后要与尚琢和离,会不会因此影响了尚珏的名声?


    沈玉姝抿着唇,有些纠结。


    马车渐渐停下,外头车夫轻声道:“沈小姐,到了。”


    沈玉姝应下,稍微收整了,卷起车帘走下车,临了进门前,她还是没纠结明白,又折回来与车夫问道:“送我回来,殿下会不会不方便。”


    车夫微愣,豪放地笑了两声:“小姐您放心吧,殿下不会在意这些的,您快进去,外头冷。”


    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肩颈,这车夫衣服太小,绷得他浑身难受。


    沈玉姝迟疑地应了下来,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恭王府。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玉姝如是想着,犹豫地走进了门。


    将一踏入院门,早候在门口的苏进便急忙迎了上来,他往身后看去,太子的马车还安静地停在原地。


    他打了个千儿道:“王妃,王爷请您过去呢。”


    沈玉姝眉头微微皱起,环视一圈却没看见秋兰的身影,便问:“秋兰呢?”


    苏进舌头打了个结,腰躬得更深了:“王妃还是先跟奴才来吧,待会便知道了。”


    沈玉姝的脸骤然沉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苏进,良久:“带路。”


    *


    一路上,苏进将事情与沈玉姝说明白了,大概就是秋兰和何之纯院子里的人起了冲突,双方都对主子冒犯了几句,原是件小事,不知怎么的就捅到了王爷这,发了不小的脾气。


    沈玉姝冷笑一声,王妃的陪嫁丫鬟因为冒犯了外室的下人受罚,这种事也只有尚琢做得出来了。


    成梁堂


    沈玉姝踏进屋内,一眼便瞧清了里面的样子:尚琢坐在主位,身侧的何之纯身穿白玉色襦裙,低低拭泪,秋兰跪在厅中,头发凌乱,头发凌乱,一眼便是受了刑。


    见她来,尚琢淡淡开了口:“既然来了,就商议一下如何解决吧。”


    沈玉姝充耳不闻,垂眸扶起秋兰,细细擦干净她面上的泪才缓缓道:“王爷想怎么解决?”


    “下人冒犯主子,按律当发卖。念秋兰乃是你陪嫁丫鬟,便遣回沈府,不再追究。”他说完顿了顿,似是终于想起来沈玉姝这个正牌主子,复而又道:“你觉得呢?”


    沈玉姝还没说话,秋兰便先哭了起来,她扑通跪下:“王爷,奴婢不能走,奴婢不能让小姐……不能让王妃一个人,王妃自小便是奴婢伺候,奴婢不能走!”


    尚琢面不改色地系呷了口热茶,毫不在意道:“一个下人罢了。”


    沈玉姝敛下眼,抓起秋兰的手臂:“起来。”


    然后看向尚琢,冷笑一声:“那王爷想用什么理由遣返秋兰?”


    尚琢道:“冒犯主子。”


    沈玉姝道:“是吗,哪个主子?”


    这下尚琢的手一顿,没说出话。


    他与何之纯,是他们亲口所言——是朋友。


    即便是情人,何之纯也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何来主子?


    尚琢面色有些难看,稳着手将茶盏放下,好一会道:“在恭王府中,你与纯儿平级。”


    何之纯微微勾起唇,细弯的眼线衬的她一双桃花眼更加风情,一瞬不眨地瞧着沈玉姝,她无声做了几个口型——


    你看,他还是在乎我。


    沈玉姝攥紧右手,指尖捻起,碰到了掌心覆上的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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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


    她轻轻呼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尚琢,我们和离。”


    话音落下,四下静默。


    门口的苏进扑通跪下,抖若筛糠。


    他一直以为这王妃是个软的,没想到是不鸣则已。


    何之纯也没想到,她安排的这一出戏还有意外收获,她本来只想让尚琢疼她怜她,毕竟这桩婚事是圣上指婚,与寻常嫁娶不同。


    只是没想到,沈玉姝居然会提和离。


    这事传到宫里,她难免会受些罪,那又如何?


    尚琢和她和离之后,就会立刻娶了她,这点苦楚算什么?


    何之纯笑意更浓,柔嫩的掌心轻轻抚上尚琢的手臂:“王爷莫生气,好生与王妃谈……想来,王妃是仔细考虑了吧。”


    她这么说着站起身,带着一干下人出了成梁堂,屋门轻轻关上。


    琉璃窗花隔绝了小半的光,屋里浮动着跳跃的影子。


    尚琢一双细长的眼里头不含什么情绪,食指腹和大拇指腹反复揉捻:“你此话当真?”


    “当真。”沈玉姝站累了,在下首一张圈椅上坐下,手边有苏进早奉好的茶。


    “如果你是为了今日生辰宴的事气愤,本王可以解释。”尚琢淡声道,“纯儿遇到了危险,本王若不去,她性命难测,人命关天,你应该有些衡量。”


    沈玉姝面色不改:“恭王殿下,如果你真的认为何之纯遇到了危险,你应该去报官。”


    “你不知道她……”


    “你想说何侍郎亏待自己的庶女吗?”沈玉姝打断他的话,“京中贵女人人都知晓一二,大家都只听一耳朵,你倒是信的真情实感。”


    她笑:“你若觉得何侍郎德行有亏,你应该去找大理寺,去呈折子指摘何侍郎家风有亏、后宅不宁,而不是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清不楚。”


    沈玉姝说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总算松了。


    她从大婚早晨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委屈,终于寻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眼尾有些烧红,却没有落下泪来。


    都是一些车轱辘说坏的话,沈玉姝在心底说倦了,如今说到尚琢面前,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沈玉姝缓了下呼吸,也没去看尚琢的表情:“况且,我不是为这事才提的和离。”


    尚琢攥着木质的扶手,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好一会才沉声道:“那是什么?”


    “我根本就不在意你有没有妾室、有没有外室,从来的那日就是这样。”沈玉姝平静地说,“我只想要一份尊重,作为一个正室的尊重,你若喜欢何之纯,过个一年抬进来便是,侧妃我也不在意。”


    她稍缓了口气:“但你没有,新婚开始就没有。”


    “尚琢,我与你是联姻,所以我只需要尊重,可是你居然觉得,我和何之纯在这恭王府是平起平坐的。”沈玉姝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索性她也不在意是什么,“我本来是想先与家中言明,商议好了再与你提出这事,可是适才之事,我真的一天都忍受不了了。”


    从尚琢的方向看去,沈玉姝的脸是逆着光的。


    他恍然想起新婚那天夜里,第一次挑起盖头、看见沈玉姝模样的时候,满眼都是期待和憧憬。


    他那时满心的厌烦忽然就没说出去了,只觉得养个好看的玩意在府中也无事。


    他从没想过沈玉姝会和他和离,毕竟这桩婚事不是沈家算计又算计才得到的吗?可如今沈玉姝居然与他提了和离?


    尚琢心里涌出一些怒意,觉得沈玉姝有些不识好歹。


    他一字一顿道:“你别后悔。”


    沈玉姝好笑:“后悔和你和离?”


    她轻轻握着手心帕子:“有人与我说,我的决定不一定好,也不一定坏,但做了,就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她弯起一双鹿眼,抵着虎牙笑起来:“我就算嫁给乡野村夫,也是要嫁给十里八乡最好看最温柔的村夫。”


    沈玉姝站起身,觉得与他说的差不多了,往外走的步子忽然又顿住:“你不比你皇兄好看,也不比他温柔,我为什么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