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打探

作品:《画事拂尘

    裘明入玄英卫不过四年,与朝中文臣接触不多,而仅有的几次打交道又给他留下了文臣多敏感、说话喜阴阳的印象。


    因此方湛的那句自嘲,落入裘明耳中难免使其一惊,只以为自己方才多嘴,得罪了眼前这位圣上的宠信。


    他慌忙告罪:“卑职并没有说大人表里不一的意思.....”只是习武之人不善言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方湛回首看见他的异样,便明白自己的话使人误会了,无奈道:“裘校尉不必多心,方某一向说话爱开玩笑,你还是早些适应为好。”


    裘明一头冷汗,中气十足地回了个“是”,可下一刻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正想再找补几句,却抬眼瞧见方湛已回身走出去很远了,只好快步跟上。


    二人又走了不多时,街两侧的屋宇渐渐变得方正高阔,往来行人中也出现小轿或是马车。裘明认出他们已经走至另一片较为繁华的坊区,便提出要给方湛找辆马车,却被后者制止了。


    方湛驻步在一家酒舍前,此刻店里尚未打烊,有隐约琴声从透着光晕的二楼轩窗中飘出,不及落至街上,就被对面一搭棚底下的热闹喧杂声给盖了过去。


    棚下挂着两盏风灯,灯下一口热气腾腾的大煮锅旁,人们围锅而坐,边吃边笑着互相攀谈,那锅中的热气香味散在冬夜中格外诱人,时不时吸引着过往行人。


    “裘校尉,”方湛看了眼街对过的吃食摊,转头对裘明吩附道,“今日那小吏招供的东西不少,还要劳烦你回去尽快整理出一份供状,记住,私下里交给我就好,不必让州府知道。”


    “是。”裘明应下,随即又迟疑问道:“大人,州府的案子咱们当真不再推翻重审了么?”


    方湛未直接回答,他环顾四周,只见寒夜中的路人行色匆匆,无人留意这边,便淡淡反问了句:“裘校尉认为,圣上派你、我和冼少监千里迢迢来到云州,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查明叶阳县县令之死的真相,平抑民乱,保云州安宁。”裘明一板一眼道。


    方湛静静凝视了他半晌,试图从那张被密须盖住一半的脸上看出点装傻充愣的端倪。


    片刻后,他微微叹气,此行任务如此之重而圣上偏给他安排这么两位——一个八成早就不记得自已来云州是干什么的了,一个武艺虽高强,目前看来头脑缺了些变通。


    “你说的倒也没错,毕竟敕谕令勘上就是这么写的。”方湛点头,随后暗忖了片刻,终还是提点暗示道:“不过,圣上对云州的关心可不止于此。”


    裘明两条浓眉拧在一起:“那圣上还关心什么?”


    方湛四下看了看,随后抬手朝西一指。


    这次裘明蓦地反应过来了:“西山银矿?”


    方湛微微颔首,但考虑到其中牵扯过深,他也只能点到为止:“总之,此案若是推翻重审,只会打草惊蛇,反而误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捉拿张金龙,他背后的人和事才是我们真正要搞清楚的。”


    他略作停顿,继而安排道:“犯人母亲那边,先前是我的人在盯,明日开始就由玄英卫负责,另外再派人手去秘密追查张金龙的下落,不过这几日我会着人放出罪吏在城内的消息,引他现身,一旦出现,即刻拿下。至于州府里的那个内应……”


    他若有所思:“想来他的所作所为,不止是放走一个罪吏那么简单,不过证据未明之前,最好先按兵不动,派人盯紧他的一举一动,日后你我与他在府衙见面还需不露声色为好。”


    裘明点头称是,随即问道:“那张金龙的东家刘百盛呢?”


    刘百盛是矿监田青的人,而田青正是成乾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大当许采忠的爱徒。


    今日一审,方湛似乎已经拨开云雾远远看清了对岸的场景,可一低头,脚下仍是荆棘密覆不见去路。


    他略微沉吟,淡淡道:“这个刘百盛,就由本官亲自会一会。”


    事已说定,方湛便让裘明先回去,自己则依旧立于酒楼门侧,默默看着街对过,似乎在等待谁。


    街边吃食摊上围坐着一圈布衣食客,其中一个略微瘦小的身影正与旁边人说笑着,忽然余光掠到这边,扭头仔细一看,先是一愣,随后埋头匆匆扒完碗中吃食,站起身过街小跑而来。


    “公子可是专来寻我的?”来者躬身作揖,说话声音青涩明朗,模样秀气,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这便是方湛自入京一直带在身边的书童斐然。


    此次赴云州,方湛并未与他同行,而是让其混入一商队,先行入城。他料到此番在云州行事或许会受到掣肘,便安排斐然暗中待命,日常就住在他身后这家酒舍里。


    果不其然,抓获尤谨后,斐然便派上了用场。他扮作从外乡来云州做布匹生意的伙计,到尤谨居住的坊巷挨家挨户串门子,假借收购棉线纱线,趁机打听情况。


    斐然本就机灵善言,再加上清秀讨喜的长相,轻而易举就打入老太太小媳妇的内部,迅速搜罗到方湛需要的信息。


    按照约定,斐然有什么消息可于酉时左右去长顺坊一个陆姓大夫的坐诊医馆,那个时辰方湛一定会在。因而此刻他看着突然出现在此的公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湛见他一脸疑惑,解释道:“路过此地,恰巧看到你,正好也跟你知会一声,小吏母亲那边就不用辛苦去盯了,以后由玄英卫的人接手。明日你便搬回州府馆舍,若有人问你此前行踪,就称一入城便去帮我寻画了便是。”


    斐然了然称是,随即又问:“公子下一步有何安排?”


    “接下来你就专心打探那副画的消息吧。自到云州,我几次去华严寺递拜贴,但闻觉前辈都不愿见我。”方湛颇有几分无奈。


    “公子不必泄气,凡大家多少都有性情独僻之处,更何况闻觉法师乃超脱世外者,我等贸然上门,碰钉子也算正常。”斐然安慰着,又开朗道:“明日我再去替公子递一次拜帖就是。”


    方湛颔首,目光却落在酒舍门口进出的行人身上,不知所想。


    斐然以为他还在烦忧寻画一事,宽慰道:“公子所寻之画只在十几年前的上京昙花一现,随后便杳无音讯。听翰林画院的蒲画直说,如今可能知晓此画的,除了当年在上京游历的闻觉法师,再就是已故韩画直的那本《屿阔杂记》了。若闻觉法师不肯见我们,咱们就去韩家借此书一阅,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屿阔杂记》是前画直韩归生前所撰的一本手记,不仅将所有经其手揭裱修复的书画一一记录在册,还收录了其时上京一些有名的书画雅事。


    方湛所寻之画虽在当下无人问津,但十几年前却是风头无二的名作,想来被韩画直记录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得知此消息时,他们第二日就要启程离京,尚未得及去韩家探问。


    “听说韩画直的次子韩立煜就在云州为官,公子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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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此机会问问韩大人此书现在何处?”斐然提出建议。


    “不必,”方湛不假思索,断然道,“韩画直已仙逝,《屿阔杂记》作为其遗物被带到云州的可能性不大,问了也无用。”


    “对了!公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斐然如梦初醒,惊喜道,“公子可还记得,当年在咱们书院藏书阁做事的阿粲姐姐?她就是韩画直的孙女嘛,我清楚记得,她那时说,韩家只有她承袭了揭裱修复技艺,想来那本书八成也传给她了,公子去信一问便可知。只是阿粲姐姐后来嫁去哪儿来着.…..”


    斐然正抓耳挠腮地回想着,忽抬眼瞥见方湛两道幽幽的目光,莫名后背一凉。后者淡漠开口,遽然一问:“我们与她很熟吗?”


    紧接着这句冰冷反问,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说回到第一个法子:“据说闻觉法师在云州有一位俗家弟子,别号‘云三知’,你替我去打探此人身份及所在,若闻觉法师执意不肯见我,便从他的弟子入手。”


    “哦,晓得了,不过公子当真不考虑……”


    “夜色已深,”方湛抢白道,“你该早些回去歇着了,明日太阳下山前,我在馆舍等你消息。”


    说罢,他便转身,朝着天边那枚薄玉似的冷月阔步而去。


    ——


    这夜斐然冥思苦想,可到底也没回想起来,当年那个叫阿粲的小姐姐离开书院后,究竟嫁往何处去了。以至于翌日醒来,惊觉日上三竿,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跑出去办事。


    就在斐然苦苦打听“云三知”到底何许人也时,韩穗也在忙着探听别人。


    只不过她这边的动作更快些,还不到用午食的时辰,一早出去的通山就“收工”回来了。


    此刻韩穗正坐在她日常做揭裱的暖阁里,双肘支于桌案上,两手托腮,若有所思地听着通山回禀探来的消息。


    “昨日沈参领一事最后算是不了了之,御史大人叫他回军中后再领罚,说眼下办案要紧,所以不作严惩,只叫他将功补过。”


    “哟,还以为咱们这位御史大人是什么厉害的狠角色,自己手下犯错就轻拿轻放,如此看来,不过寻常货色。”韩穗直言自己的不屑,这番与之往日沉稳截然相反的言语,听得先秀与通山眼皮子直跳。


    韩穗随即又问:“那他来云州后的这几日都做什么了,可有重审犯人?可对州府老爷们表示过什么不满?”


    “都没有,”通山答道,“据说御史大人整日都在看卷宗,闲暇时就去华严寺求见闻觉法师,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求见闻觉法师?”韩穗直犯嘀咕,他不是从不喜书画这等附庸风雅之事么?


    “算了,”她迅速压下揣摩对方的念头,“咱们不管其他,只要他还没开始对州府发难,父亲就有机会提出回京一事,你可把我的意思转告给父亲了?”


    通山忙确认称是。


    韩穗本想昨晚父亲下值班归家后亲自对他说的,不料昨日天刚擦黑,秦风就回来报,冼少监突然在醉云天设宴,邀请州府诸位老爷前去赴宴。


    韩立煜不好推却,便也跟着去了。后因宴席散得太晚,直接就近歇在了衙署值事房。


    可韩穗却等不起了,毕竟此时的云州,已经多了三位她得罪不起却已结结实实得罪透顶的人物。这才一早就派通山去找父亲传话,顺便打听打听那位御史大人的动作。


    目前看来,好像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