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菜单从吧台滑落，在空中转了几圈，掉在乔也脚边。


    那是一张粉色的纸，摸起来有些厚度。


    纸上有三道折痕，都是从左上角作为起点，一条折痕是沿对角线折叠，另外两条对称着在它两边。


    乔也觉得这折痕有点眼熟，直觉已经率先驱动手指，她沿着折痕重新折好……


    这是一架纸飞机。


    纸上的字迹称不上工整，但是一笔一画写得规矩而用力。就像刚刚学会写字的时候，只能把横竖撇捺放到正确的地方，但没有办法精准地控制每一笔的轻重。


    小时候的乔也是这样，这个笔迹的主人也是这样。


    声音，飞机，字迹……


    乔也几乎能够断定，虚掩的门背后就是一个小男孩。


    “这里的东西……看起来正常些，起码不是甜的。”


    陆观棋的声音把乔也从思绪中拽回现实，她已经接过纸飞机，展开来研究上面写的菜单了。


    乔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只有一道方便面，没有肉，没有甜品，也没有青菜。


    “老板，有其他……”


    “不吃滚。”他打断乔也的话。


    “……”


    佘贝拉瞬间怒火中烧，她从没让乔也受过这样的气，夺过菜单往地上一摔，她直愣愣往那扇门的方向冲过去。


    “等一下！”乔也想拦，但慢了一步。


    砰——


    她一脚踹开那扇门，门并不结实，门框和门板的连接处被她一脚踹裂，半个门板在空中摇摇晃晃。


    门后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打斗声，也没有惨叫和说话，简直安静得可怕。


    乔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就在她迈进门的瞬间，门板彻底断裂。


    一声巨响之后，乔也面前只有一块碎裂的门板，彻底挡住她的路。


    “佘贝拉！”她高声疾呼，手肘撞向它，企图冲开一条路。


    可它刚好卡在缝隙里，无论乔也多用力都撞不开。


    “佘贝拉！”她已经有点破音了，“回答我！”


    咔！


    话音刚落，门板从正中间裂成两半，白色的光从门里溢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乔也面前。


    佘贝拉立在碎裂的门板中间，背对乔也，一步一步向后退。


    乔也一把抓住她，可是佘贝拉就像入了定一样盯着前面。


    陆观棋眼看情况不对，冲到佘贝拉面前，对着她就要发动控制技能。


    “别动。”乔也声音冷得可怕，陆观棋甚至听到她声音里不经意的颤抖。


    乔也长臂一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她看清了前面的东西。


    从门背后溢出来的根本不是白色的光，而是……一个人。


    不，不对，是一个奶油组成的人。


    或者说是奶油雕出了人形。


    那块奶油足足有两米高，一条胳膊比脸盆更大，它只是结构看起来像人，有身体和四肢。


    但它的形状和大小已经和人类毫无关系。


    他的皮肤被奶油涨破，大片大片的白色奶油包裹着骨架，像乔也见过的那些破碎的布娃娃。


    这一大块奶油制成的身体最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六岁男孩的脸。


    他慢慢从房门后面走出来，奶油被门框挤压成长条形，他从中穿过，脸上没有一丝痛的感觉。


    佘贝拉不是没有攻击他，而是自己所有的攻击在他面前都没用。


    她一拳打在奶油人身上，只留下一个又深又圆的坑。


    她亲眼看着那个坑一点一点复原，奶油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冷漠地看着她。


    他不会痛，没有形状，也打不死。


    而且，在那个房间里，奶油人并不是让她最震惊的事情。


    让她更震惊的，是奶油人身后的操作台上，躺着一个男人。


    和她们先前看到的灯塔区居民一样，细细的腿，肥腻的肉几乎像液体一样从操作台上漫开。


    他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只是嘴角留下几抹白色奶油。


    乔也看见了厨房里的那摊肉。


    男人胳膊上有一块黑色印记，吸引了乔也注意。


    她眯起眼睛仔细看，那是……冰淇淋图案？


    这个图案……她在哪里见过……


    乔也回头向窗户望去，玻璃窗上就画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冰淇淋图案。


    这是……店铺的象征？


    他是！他才是店老板！


    奶油人杀了老板！


    这个奶油人又是谁？


    来不及思考，转眼间，奶油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高高抬起手，漫天奶油眼看就要砸向她们。


    乔也一把推开陆观棋和佘贝拉，一只手撑在吧台上，侧身奋力一跳，身体在吧台上空划出一道漂亮残影，转眼已经翻到外面。


    奶油人扑了个空，但他反应很快。


    他立刻调转方向，滑过吧台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向乔也追来。


    乔也刚刚站稳，转身之际，奶油人已经站在身后。


    那道稚嫩的目光盯着他，没有一点表情。


    他的身体溃烂成奶油，从骨头里发出甜腻气味。


    乔也皱起眉毛，巨大的气味瞬间盈满胸腔，她忍不住干呕。


    奶油人抬起手，再次向她袭来。


    那只手面积很大，几乎能覆盖乔也所在的整个角落。


    她猛地后退，大腿撞上桌子，她吃痛地闷哼一声。


    来不及躲开了！


    那朵巨大的奶油云向她袭来，她高高举起胳膊阻挡，试图挡下这一击。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撞击。


    奶油人偏移了方向，那只奶油做成的拳头重重落在桌子上。


    桌子瞬间裂出整齐的纹路，只用了一秒钟，碎块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浓重的酸苦味飘散在空中。


    乔也终于明白，这张桌子是黑巧制成的，房间里浓重的苦味就来源于此。


    它明明可以准确击中乔也，为什么会打偏？


    乔也对上奶油人的眼睛，他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带着嘶哑的童声。


    “你们不属于这里。”


    说着，他就要对乔也发出第三次攻击。


    乔也俯身躲过他的重拳，贴着满地的桌子碎块，向房间另一边翻滚。


    “来！”梨珂跑上来，抓住乔也的手，把她拖出来。


    奶油人的移动速度很快，瞬间，他投下的阴影就将乔也和梨珂的身影笼罩其中。


    乔也挡在梨珂身前，观察奶油人的动作。


    让她惊讶的是，奶油人竟然停下了。


    乔也看向他的脸，他正直直盯着梨珂，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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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错觉，她觉得那道眼神里满是惊愕。


    顾不得思考其中缘由，乔也趁机站在他身后，利落打开冷冻枪。


    冷冻枪很重，乔也几乎用整个身体才能拉起它，她的身体向冷冻枪的反方向倒，几乎已经跟地面形成四十五度夹角。


    砰！


    白色浓雾遮住视线，冷冻枪散出的烟雾充斥在所有人之间。


    此刻，冰凉的气体并不是让人厌恶的东西，反而清爽干净，能够缓解这个房间里的甜腻气味。


    几秒钟后，浓雾渐渐散去。


    朦胧间，她们看见乔也站在一片黑色废墟上，单手撑着冷冻枪，大口喘粗气。


    奶油人的双腿被冻住了。


    他拼命扭动上半身，企图控制自己的双腿。


    但他的腿就像被粘在地上，一动不动。


    奶油人的表情逐渐从惊讶变成凶狠，两只手在空中翻腾，奶油甩得到处都是。


    冷冻枪只有一发子弹，用过之后，它就会成为沉重的废物。


    乔也把冷冻枪留在原地，对身后的人吼了一声：“快走！”


    说完，她立刻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乔也！”温锐清朗的声音刺破甜腻空气，“你去哪？”


    “你们先走！”乔也的声音消失在吧台后面。


    她们看着乔也走进那扇已经破碎的门，温锐想要追上去，被陆观棋一把拦下。


    “别添乱，走！”


    就在她们走出门的瞬间，奶油人挣脱了冷冻枪的束缚，他跺跺脚，没有解冻的奶油碎末从他身上脱落。


    他一瘸一拐地转身，往乔也所在的地方走去。


    “乔也！”温锐的声音穿透整个餐厅，却再没有收到一丝回应。


    等了一会儿，他听到里面传来菜刀落在骨头上的声音。


    咚，咚……


    和撞击声一起袭来的，还有丝丝血腥气。


    温锐快要疯了。


    她们离开餐厅的瞬间，门窗就已经全部上锁，任由他怎么努力都打不开了。


    他趴在窗户玻璃上，拼了命地往里看。


    他希望能从缝隙里看到乔也的身影，又不希望真的看到她躺在血泊中。


    “……那是！”


    他倏地瞪大眼睛，干净的瞳孔下泪水正在翻涌。


    血液从那扇门后面流出来，仅仅几秒钟就把门板染成红色。


    就像侵入这个房间的蟒蛇，血液蜿蜒着不由分说地覆盖每一寸地面。


    温锐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没想哭，但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滑过他脸颊。


    他仍然不敢相信，乔也会死在他面前。


    是啊，她不是神，没办法精准地躲开每一次危险。


    她会死的。


    他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变成黑色。


    直到——


    “跪这儿干什么呢？”乔也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愣了一瞬，立刻抬头去看。


    乔也正站在他身侧，皮靴踩在他面前的台阶上，她微微俯身，手肘撑在腿上。


    她身上有几道明显的血痕，像玻璃留下的伤口。


    碎发被汗水浸湿，胡乱粘在脸颊。


    她笑得明亮，手往前一伸：“呐——”


    温锐愣了一瞬，低头看去，缤纷色彩闯进他的视线。


    一桶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