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也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楼上。


    陆观棋说，三楼的办公室里有文件，她偷溜进去的时候看见过。


    但就在她们距离二楼还有三级台阶的时候，乔也听到了细小的声响。


    本能让她停下脚步，她警醒地观察四周。


    二楼走廊空荡荡的，只能看见三扇门紧闭着，声音是从最里面的那扇门里发出来的。


    乔也贴墙站着，试图跟那个跟她声音一样的新系统交流。


    “喂。”乔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干脆叫这个。


    【怎么了。】


    对面居然立刻就回答了她，就像她一直蛰伏在暗处，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我想再要几发子弹，枪早就打空了。”乔也下意识伸手往腰间藏枪的地方摸去，她背着手也能感受到出枪的重量，现在弹夹依然是空的。


    只有枪，没有子弹，太难受了。


    乔也不想再跟奶油人近身肉搏了，没办法造成伤害，还有被污染的风险，消耗太大。


    【阿南刻正在全方位监控和防备我，我很难直接给你安排道具。】


    她说话简洁干练，拒绝和接受都畅快，跟乔也一样。


    “阿南刻？”乔也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人工智能，你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的超级大脑，它负责安排你的考试系统，这是它的名字。】


    阿南刻……


    乔也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希腊神话。


    神话书里，阿南刻是掌握一切命运和宿命的神，祂代表着服从。


    无论是神还是人，她们都必须服从于阿南刻，服从于命运，并且无力改变。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的人工智能已经可以计算出所有人类的命运了？并且要求所有人类无条件相信它的计算结果？


    乔也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厌烦。


    她总觉得这名字有什么深层的含义，但依照她目前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没办法完全准确地解读。


    她总是觉得，有一股力量正在默默跟随她，想要告诉她什么，但当她想要极力去看清的时候，那股力量又忽然离她而去。


    “快走。”梨珂声音低低的，经历了刚刚那么多颠覆世界观的事情之后，梨珂显得更沉稳了，她率先走过二楼的拐角，催促乔也。


    她指挥乔也避开通往三楼的秘密机关，还有一级故意锯坏的台阶。


    梨珂动作熟练，每一步脚尖该落在哪里，力度多少，都丝毫不差。


    就像在这层楼梯上跳舞。


    她绝不是第一次偷偷溜进三楼的房间。


    梨珂熟练地从花盆里找到一根铁丝，插在锁头里，顺时针转三圈，逆时针转一圈。


    咔哒。


    锁头开了。


    她绝不是第一次撬门了，乔也觉得她这种熟练程度甚至应该不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


    她轻车熟路开了门，抹黑打开一盏台灯。


    乔也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心里却远不及表面那样风平浪静。


    “你是怎么知道花盆里有铁丝的？”乔也关上门，低声问她。


    门口那花盆足足有半人高，如果不知道具体方位，盲目去找，就算把整个花盆的土倒出来都不一定能在五分钟之内找得到。


    梨珂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藏的，我当然知道。”


    说完这话，她猛地一愣。对上乔也的眼神，她意识到问题。


    是的，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这是由阿南刻掌管的新世界。


    所有考试安排由人工智能规划和下发，甚至这个世界都是阿南刻创造出来的。


    按照她对人工智能运转逻辑的理解，中心区的那些被称作执行官的人，理应就是管理人工智能的。


    高层人把管理权下放给人工智能，底层人被人工智能统治人生。


    这个世界没有中层，人工智能的控制权是一条明确而清晰的分界线。


    那么是谁在掌管考场里的内容？人工智能吗？还是它背后的管理者？


    是人还是机器？


    乔也更偏向于机器，人的算力不足以支撑应对这么多突发情况。


    那这里为什么会有梨珂小时候生活在孤儿院的时候藏起来的铁丝？


    铁丝藏在哪只有梨珂一个人知道，为什么这里也会有？


    这种从来没有对人提起的秘密，人工智能又是怎么知道的……


    它能自由地、毫无阻拦地读取人类大脑？


    乔也对阿南刻更好奇了。


    她不喜欢被人束缚，更不喜欢这种被人当作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玩弄。


    她不害怕阿南刻，如果它能随时读取自己的大脑就太好了。


    听到了吗？


    我说我一定要查出你是谁，如果你真的企图统治人类，我就炸了你的核心设备，顺手的事。


    那道带着浓重机械音味道的清朗嗓音没有回答。


    不出乔也所料。


    人工智能不会把精力耗费在挑衅者身上，它只完成自己的任务。


    乔也把注意力放到眼前，她环视一周。


    这里装修的风格跟灯塔里面的一模一样，用高端科技手段营造出精致的蒸汽时代复古风，古铜色的桌椅，暖黄色的灯光，硕大的机械齿轮独自转动。


    三楼和下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乔也用脚步丈量了这个房间，面积比楼下的房间小很多，她们能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墙的两侧一定还有隐藏空间。


    她们所在的房间里只有书柜、沙发、书桌和满墙的齿轮装饰。


    乔也走到书桌前，身边是一张十分柔软的沙发，皮质细腻，一坐下就会陷入轻柔的包裹。


    她此刻身心俱疲，根本不敢坐下来，她生怕自己坐下来就会立刻沉沉睡去。


    “这里。”梨珂很快就把乔也的注意力从沙发引过来，她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保险箱。


    梨珂蹲在地上，用刚刚那根铁丝，一样的方法撬开了第二把锁。


    “你……”乔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说到底，梨珂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拥有这种能力太反常了。


    乔也不由得联想到她是否擅长偷窃，锁头在她面前简直形同虚设。


    “熟能生巧。”梨珂为自己解释。


    “……”真是个糟糕的解释，乔也在心里默默想。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乔也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文件。


    粗略翻了一遍，所有文件封面都是白纸黑字六个大字。


    货物交易合同。


    翻开内页，乔也一目十行，快速提取重点。


    买家：灵岩集团。


    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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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塔区孤儿院。


    货物：霓虹菌核。


    该货品具有特殊性，是由霓虹菌丝感染人类后，在强光照射下变异而成的物质。该货品呈奶白色，质地类奶油，菌丝茂盛，整洁干净，为佳品。交易时货品必须为存活状态，以不影响下一步货物应用为准。


    单件货品交易价格：100万金币。


    两个人的指纹清晰地摁在下方，看起来像两个血腥的漩涡。


    灵岩集团？！


    这个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货物应用？他们又要把这些感染后的小朋友运到哪去，要做什么？


    乔也翻看着每一份货物交易合同，内容基本一致。


    只是随着交易的日期越来越近，单件货品交易的价格也在逐渐变高。


    看起来，这位院长对于培养菌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货品越来越优质，甚至已经开始升级迭代。


    乔也一本一本翻看着，直到最后一本看完，这里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


    她站起身，往书架走去，刚走了两步，她又退回来。


    乔也指尖在桌子边缘缓缓滑过，突然，她动作一顿，手指停下来，她俯身向指尖触摸的地方看。


    手指停住的地方，桌子有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仔细摸才能摸到一个小缺口，这是整张桌子边缘磨损最严重的地方。


    转身坐在那里，她双手交叉搭在胸前，目光从一行行书上扫过。


    “姐姐，你在看什么？”温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起来很疑惑。


    “我在看，他坐在这里是为了欣赏什么。”乔也回答着，顺手拍了拍这张桌子，“这桌子很结实，表面特意刷了古铜色的漂亮油漆，这种油漆灯塔里面也有，灯塔里的齿轮上也刷了类似的油漆，齿轮互相接触的地方就因为磨损轻微掉漆。”


    “整张桌子上，只有这个角度磨损最严重。不是经常写字的地方，反而是桌子侧面出现了磨损，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他本人经常坐在这里，对着书架发呆。”乔也顿了顿，眉头锁得更紧，“他在看什么？”


    乔也眯了眯眼睛，有一本书被她锁定。


    在视线正中央，不高不偏，刚刚好，平视就能看得到的位置。


    那是一本深蓝色的厚厚的书，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林大鹏自传。


    乔也走上前去，从书架上抽下那本书。


    翻开封面，扉页上印着一个人头，是个男人，眉毛弄而密，眉心向内扣着，眼睛细长，轻轻向上挑着。脸型窄而长，鬓角还留着没剃干净的短毛。


    他嘴角微微上扬，两手抱在胸前，眼中若有似无地透出算计的神情。


    乔也想起她曾生活过的世界里，成功学讲师，都是这样拍照的。


    不经意地露出精明目光，不经意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


    林大鹏跟那些人不一样的是，他手上不是腕表，而是带着一个黑色手套，手上握着一瓶奶油。


    他直直看向镜头，审视着每一个翻开这本书的读者。


    而这瓶奶油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成果。


    照片下面是他的个人简介。


    从贫民区成长起来的科学家，霓虹菌核缔造者，机械进化路上的奠基人。


    乔也手指一挑，翻开正文。


    映入眼帘第一句话：


    我是林大鹏，一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