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腾蛇逝 燕归巢(未修)

作品:《咸鱼庶女的求生日常

    事实证明,咸鱼是真不好当,尤其是出过风头的大咸鱼


    少年时的无忌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午梦千山,窗阴一限,等到温惠停下寻问阿家阿爷车马程的笔墨蓦得将视线投向窗外疏景之时,才恍然惊觉,那场充满“刀光剑影”的击鞠赛,竟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近日的洛都很太平,除了两班人从明面上的争锋变为了暗自的较劲,以及太子突然开始称病不出,无人知其原因之外,无事发生,幸甚至哉


    自然,根据平衡准则,你消沉便有人迸发,那本避世绝俗的二皇子元恪近来竟频繁开始出现在朝会以及各大世家的宴席中,颇有股要将之前众人的目光注意皆赚回来的气势,就连以前根本不熟的卢府,都接待了好几次皇子的莅临


    温惠也曾“正大光明”得从前厅路过过几次,并哑然发现,那银袍少年手腕上如今只带着一串佛珠,谈笑风生的模样正应了那句俗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吕蒙吕子明大兄弟都要自叹弗如尔,尽管温惠不知这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而这二皇子来得时候,身边也总会跟着那混不吝,瞧他几乎黏在脸上的那个和煦笑容,妥妥算计人的前兆,每次她都不自觉得会为自家两个只会喝酒喝到病倒的兄长捏了一把冷汗,虽然卢大兄曾数次语重心长得拍拍她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告诉她是她才要千万小心别跟李僖走得太近到时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啧,倒反天罡,他说得可都是她的词啊!


    哦,温惠还忘了,自己这里其实也有本难念的经


    自那日过后,也不知为何元华就跟温惠杠上了似的,隔三岔五就要修书一封来问一句


    “公主府的秋菊开得老好看了,来不来赏花?”


    “谢邀,抱病,婉拒”


    “元嫣特别想你,卢大娘子可否赏脸过彭城公主府一聚?”


    “抱歉,没力气,懒得动”


    “这都十天了.....咳,要不要我来看看你?”


    “谢谢您的好意,但请恕臣女实在体虚气短整日咳嗽卧病在床一点力气都没有唉,公主殿下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臣女吧”


    本以为元华还会纠缠一阵,却不料最后也渐渐没了下文,温惠叹出一口气,继续悠哉悠哉得过起睡懒觉读书吃饭的宅人生活,时不时手痒还能玩一把自家小妹刚研制出来的翻花绳,日子过得可当真快活


    栏外矮树,一只只小雀栖于那结出果儿的树梢之上,并成一排,或互啄绒毛抖抖翅膀,或睁着水汪汪的明眸好奇得打量着锦屋内的景象,是时不时发出的欢快啾鸣,一切,似乎又在跃动的浮光间重新变得喧闹而明媚了起来


    好事成双,已有从老宅回来的小厮提前来报,说半旬后卢府的车马便能到洛阳了,温惠简直就是大喜过望,可当她都已经安排好众侍女仆妇准备到时直接去城门迎接交接“权柄”之时,却不料今日开国侯府那儿忽递来请帖,说是请姊妹两个过府一聚


    温惠:?聚什么,临卸任叫温惠干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日防夜漏防个‘家贼’,温慎小姑娘眨眨眼,很默契得跟李四娘达成了共识,前者好说歹说最后直接上手将紧紧掰住房门不放的自家阿姊拖出了闺房’,而后者早已笑眯眯得等在了侯府门口准备瓮中捉鳖,见到人就直接‘扛起来’往马车上一扔再狠狠关上车门


    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也不知暗地里排练了多少遍——简直,简直就是一大型人口拐卖现场!温惠‘气结’就差把她嘴巴堵起来再喝令她不许动了,呜呼悲哉,飞来横祸


    “有什么....”


    有什么好聚的啊,不嫌累的慌嘛


    也许是阿姊‘幽怨’的目光看得少女有些心虚,温慎轻咳一声,默默撑着脑袋别过脸装作看风景的模样,而温惠,则盯着她慢慢变得粉红的耳廓,在内心‘好好好’了半天,敢情,敢情就拉她去当个工具人呗


    至少我还能够成为那个,见证你们爱情的嘉宾~


    “我们府里也有个湖,虽然不及你们泼墨亭那个气派,可春天时我和阿瑾往里面倒了好多鱼苗,这会子也差不多可以打捞上岸啦!”


    李令妃坐在她们对侧,身子微微晃着,似已经开始回味将脚丫子泡在凉水里捉鱼的意趣了,笑得像朵花:


    “往年会有那么大的鱼(她甚至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尾巴甩起来的水能把我半个身子的衣裳都弄湿,不过有一点不好,待这鱼一打捞上来,我家估计一个月都要在餐桌上看到它们了,唉”


    “噗嗤”


    许是李令妃一喜一叹变脸的模样着实有些逗,温惠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循着她的话头问道


    “你们家,还弄这个啊?”


    “唉,本来是园子的那些个管事偷偷养着卖出去换钱来着,被大兄发现了后他不但不制止,反倒还问起那些个嘶,养鱼之道来,那些翁媪便以为侯府默许胆子便大了起来,直到我阿爷路过湖边时,有一只那么大的草鱼刷得从水里突然跳出来溅了他一身水,才包不住的”


    “哈哈”


    温惠杏眼微眯,而温慎将头靠在她怀里差点笑岔了气,感谢李令妃小姑娘声情并茂的讲述,温惠真不敢想堂堂紫衣绶带的尚书仆射大人被一条鱼溅一身水的模样——那精心保养的胡须估计都要黏在一起跟只泥鳅滑溜溜了罢


    “然后啊,我阿爷就拎着这条鱼——”


    “拎着鱼?!”


    李令妃白了眼插科打诨的温慎,继续道:


    “去质问我大兄,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云云,我大兄却只是笑,说留一线去给他人牟利,还能激发甚的能动性呢,这样一来不仅他们干活更卖力了,侯府还不用出去采买鱼了不是,又能省下一笔开支,岂不两全其美!”


    至于那条溅了尚书一脸的鱼呢,那当然是当晚就被抬上了饭桌了啦,李父夹了一筷子,满意得嗯了半天,倒也便没了后话


    三人谈笑间,马车也渐渐驶入了开国侯府,走进内宅,巧得是李媛华已等在那,见到自家阿姊第一句就是


    “阿家归宁去了”


    意思是几人可以放开了爽玩,好唉!


    温惠本想跟去也能看着些,李媛华却忽在暗处拉了拉她的袖子,很明显想要少女跟她走——温惠才不想,她有权表示拒绝


    见她尤自不动,这暗拉后面就变成了明扯,一时错愕不察间温惠就被李媛华拉走好几米远,再回头际哪还有那两道鲜妍的身影?


    不由得看向垂着眸面色躲闪的某人,温惠在心里呵呵一笑,豁哟,看着挺斯文一姑娘,没想到力气还蛮大嘛


    “怎么了?”


    但她还是客客气气得笑问了一句,却不料还没等李媛华应声,身后忽听一声清悦:


    “温惠姑娘,巧遇”


    竟是那混不吝!还有,温惠眯了眯眼,她怎么感觉这遭遇还有点熟悉?


    李媛华见这景象,很自觉得躬身告了退往府内去了,这下又把温惠晾在了原地,拉她来但不管,后者不经哑然,这很难评


    “李公子,您这又是何必”


    既然仅剩他俩了,何不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林间风簌簌,鸟鸣啾啾,青衣少年不言,只动身向前走了几步,温惠心里冷笑,就这么站着看看他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不料那李僖竟缓缓伸手,悄然间勾起她裙上环佩,那红色的丝线缠绕在他修长的指尖,是极浅极轻的一笑


    “女郎竟还留着”


    可这环佩哪有那么长,垂眸一看,温惠蓦然惊觉,她今日居然穿了当日马球场上的那同一条襦裙!


    鸣!翠!


    鲜红的剑穗被侍女巧手叠成几缕接在那流苏之下,两块玉石依被扣在一起,被微风吹得叮铃铃轻响


    这家伙,不但不用剪子剪了,怎还!她到底在李氏那学了什么啊!?


    算了,至少现在气势上不能输


    “李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何必遮遮掩掩,倘若是有话让我转告我大兄的话——”


    “不,师寔寻的是女郎”


    见少年神色坦荡,倒弄得温惠一滞,先不说,这难道是什么很正常很光彩的事吗.....


    “女郎不必多虑”


    李僖的话打断了温惠的思虑,将手掌微弯靠在下颚前,嘴角的笑意更浓:


    “当然,也是替元华殿下另作转告”


    元华啊.....


    也罢,温惠缴械投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还赶着要去看捉鱼呢


    却不料面前这混不吝似乎下定决心要跟她打持久战似的,忽又来了这么一句


    “女郎何必藏拙呢”


    “温惠不过一个闺阁绣女,实在不懂公子此话何意”


    可她话音尚为全落,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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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僖忽欣然朝她走来,一步一步,是无法言语的压迫感,为了不撞在一起,温惠只得后退,同时,她盯着少年那双眸子,那双如蛇眸般闪烁着咬住猎物死不罢休的冰冷光泽的眼睛,似妄想,看穿他心中究竟作何思量


    搞什么?


    “砰”


    不察,背部突然撞上那树杆坚硬的表皮,终沦落至退无可退之境地


    啧


    “师寔,殿下,还有您,从来不都是一类人吗?”


    李僖没给少女回嘴的功夫,晦暗着神色伸手替她别过耳边碎发,指间似有若无得触碰过她的脖颈,微温,那里,还有一小片结痂的伤痕


    “疼吗”


    他如是道,伴随着冰冷的吐气,两人间的距离靠得极近,近到少年那被风扬起的碎发摩挲过温惠的脸颊,而带来一阵酥麻的绵痒,不过还没等温惠动手甩开,随机便被李僖的下一句话带得提前进入了寒冬,如坠冰窖:


    “姚君玉,死了”


    死了?


    谁?


    那个在马球场上温润如玉的公子哥,那个好不容易从庶族混上与几大门阀子弟共桌的才子?那个被自家大兄拍着肩膀对她笑得和煦的姚君玉?


    竟然就这么死了?!


    ......也是,杀鸡儆猴尔


    李僖本想从少女脸上谋得一丝一毫的悲伤和愤慨,可出乎意料的,她除了蹙了一下眉外,便只有那几乎称得上麻木的漠然神情


    他们是多么像啊


    “倘若他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话,他会死”


    但不该死,那群人,呵,那群人总喜欢拿人命出气,真叫人厌恶


    这回轮到李僖愣住了,他原以为温惠对姚君玉有过那种“情意”,可没想到这只狐狸居然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当前最合理的解释,找出了正确答案


    为何呢,因为少女对人性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可以


    “姑娘何不再猜猜,还有一人也死在了这个秋天,会是谁呢?”


    后退一步,李僖笑着,薄唇一张一合,有种如施咒般让人不自觉跟着他的思路游走迷失的魔力:


    “孟德有诗曰‘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


    试问大魏朝谁称得上这“腾蛇”,温惠她自然能猜到,可她说不出,也不敢说出那个名字,下意识得抓住李僖的手臂,看着少年脸上渐浓的笑意,她忽感,秋风好冷


    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轻率


    “喂,你俩别亲在我眼前了”


    蓦得,从树枝上传来轻轻的一嗤,温惠怔然抬头望去,只见那鬼面候官射月正悠哉悠哉得倚靠在树杆上,见她目光,甚至还满不在乎得吹了个口哨:


    “废什么话,四个字的工夫,何必像那人一样秘而不发”


    她刷得跳到地上,看着候官腰间配着得比温惠腿还要长的长刀,再想想这刀还亲手戳瞎了老虎的眼睛扒了它的皮,温惠又打了一个冷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叫嚣


    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太师,薨了”


    一句薨了,便概括了一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李僖垂下眸,而当温惠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尽管她并未见过那位坊间谈之如虎色变的一朝太师,尽管他们的立场存在一定对立,但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得升起一股浓浓的悲伤——


    她听闻了一位老者的离去,见证了一个时代的,一去不复返


    薨了,冯太后的弟弟,冯家的顶天大树,随着老人最后咽下的一口气,被永远尘封在史书中


    温惠蓦得又感到一阵害怕——是年轻人对死亡最单纯的恐惧,就算神通广大若腾蛇也有没入尘土的那天,如流水般逝去,是所有人皆逃不脱的命运


    唉.....他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


    太和十九年秋,太师冯熙病逝于北魏平城,追赠假黄钺、侍中、大司马、太尉公、冀州都督,备九锡,谥号为武,哀荣甚重


    消息传回朝野,满堂皆惊,而对于皇座上的那人而言,龙冕十二旒,只是轻轻得晃了晃罢了


    同年十月,太子元恂奉诏赴平城奔太师冯熙之丧


    至此


    腾蛇逝,燕还巢


    初冬将至,前路茫茫


    乾坤,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