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抗旨之婚

作品:《咸鱼庶女的求生日常

    轻雨,风定钓丝闲


    元嫣头戴蓑帽,坐着小凳翘着脚,撑着脸蛋盯着许久许久都未有动静的木竿,嘴一撅,心下便开始愤愤,竟幼稚得与那湖中鱼儿较起了劲


    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能一点动静都没呢


    女官绛华为其撑着纸伞,垂眸撇了眼那亦空空如也的竹编篓,两人间一时皆是无话


    嘿嘿,纵然尊贵如公主,也是免不了“空军”的命运的嘛


    “殿下?”


    要不,要不绛华叫人帮元嫣捞几条上来?


    “不是这鱼长这么肥搁底下游我都瞧见了!它怎么就是不上钩呢!”


    怕惊鱼儿,济南公主再大的火气也只敢换只手撑着杆。接受捞上来的鱼那那那简直就是对钓鱼人莫大的侮辱!不行,她今日可答应了温惠姊妹俩等崔家那人走后就一起煲鱼汤的,无论如何!都要钓上来一条!


    绛华:人家鱼只是胖,又不是蠢


    “惠娘还骗我说开国侯府里的鱼会自己跳上岸来着,怎的泼墨亭这儿的鱼就这么死精,嘁,跟主人一样.....本来说什么半旬一封信,现在倒好,半个月了都没瞧见一封.....”


    盯着湖面,元嫣声音中更是愤愤,闺怨嘛~自古都是挠人得紧捏


    绛华也清楚自家小主子心情不好,唉,搁平常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如今早就策马踏九州游玩去了,可如今偏偏碰上战事,前线紧张,洛阳也紧张,生怕出什么“家破人亡”的意外,如此别说郊游,就连贵府女眷间的交际宴席也都没影可寻去了


    但元嫣又是多少跳脱性子,此刻却生生被闷在固惠安府里无聊到钓鱼,鱼不上钩,水静无波,时光消磨,斯人独憔悴也


    “殿下”


    看着黄裳女子落寞的背影,女官张了张口,挖空了心肠才终于掏出些逗小主子高兴的闲话:


    “实则,京中如今可热闹了,元华殿下已经被擢封为了陈留大长公主,与北平侯的婚事也将近了呢”


    “热闹?”


    元嫣撑着脸回眸来看她,眉宇间尽是鲜活的促狭:


    “这算什么鬼热闹,我那好皇姑也肯依?估计早就带人将那北平侯府的牌匾都砸个稀巴烂了”


    “但这次陛下下了诏令,连纳吉问名的日子都定好了,显然——”


    “切”


    回身抖了抖鱼竿,元嫣很成功得又吓跑了一条差点上钩的鱼儿:


    “我那好皇姑什么时候听过话了,几年前太后初崩她手里没权那只能被押上花嫁认命,如今人家府上养的私兵比几个姓冯的加起来都多,父皇又不在京城,不可劲她闹”


    实则真不是元嫣刻薄,她对皇姑元华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一方面,女子极为感激这位皇姑的仗义与救命之恩,但另一方面,对于这大魏独一份的公主尊荣,元嫣说不羡慕,不酸不嫉妒,那都是太自欺欺人了


    嗯......阿家阿爷都会当着外人的面数落孩子的不是呢,她背后蛐蛐两句,应该挺正常的吧


    “殿下真聪明,一下就猜准了!”


    绛华在身后很幼稚得鼓了个掌,水波轻荡,这下鱼可就更上不了钩了


    “元华殿下还真带人砸了北平侯府的牌匾,连南平公府的都一块砸了呢!”


    “......”


    牛逼


    实则诏书下的第二日清晨元华就想带人将整个未央宫都砸了再将冯后拎出来打一顿(她火气上来了是真敢),但.....嘶,女子还没有丧失理智到那个地步,毕竟师出无名就带兵围了内宫这简直,简直,简直就能与“谋反”坐一桌喝酒去


    何况一来孙侍中的面子元华需给,二来,文帝在出征前特意将这位他最“愧疚”的皇妹唤入宫做了好几个时辰的思想教育工作,那简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婆婆妈妈不输当代红娘


    “唉,冯郎对六娘你可真的是一片痴情,不仅多年未娶还几次三番求到你嫂子和阿兄跟头,这,这阿兄想着你俩也算是从小到大的情分,用民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青梅竹马’——”


    “陛下”


    沉声打断,女子还是穿着那身不输男儿郎的红衣劲装,岿然跪坐于下首,腰背挺得笔直


    “元华已经为了您抬举他人嫁了一次,难道,还要有第二次吗”


    她已经将北平侯冯夙看得很清楚了,他的爱算个狗屁,不过是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家伙,想独吞了那耀眼的太阳,好让自己也能发光


    “什么抬举不抬举的,都是一家人,阿兄也是为了六娘你的幸福着想嘛,真要是为了抬举谁,早就将你——”


    “陛下”


    早就将她嫁给其他功臣子弟了是吗?呵呵


    元华第二次出声打断了帝王,继而郑重得行了一跪伏礼,抬头直视,至始至终,她的声音都未曾有过丝毫的动摇起伏


    “您五岁登基,太后太师对您,对大魏皆是恩重如山,此不假,但您也应该清楚,太后乃弑元华父母者,皇后太师乃逼我婚者,彭城公主元华,此生与长乐冯氏,不共戴天”


    “阿兄,你难道忘了父皇是怎么死的吗?”


    “荒唐!莫说太师皇后,太后对你可是极好极好的!众兄弟姊妹中独一份的好!那些事早就过去了,你怎么还斤斤计较如此!”


    那些往事实在是太灰暗了,灰暗到都可以说是帝王黑历史的地步。文帝听着小妹就这么大咧咧全部淌了出来,气得差点将桌案上的墨砚与镇纸直接扫落在地


    “元华,朕封你千邑待你以亲王之礼,与候官百官相交甚密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大魏,你去看看南边,哪有公主——”


    “恩,仇,元华都不会忘”


    第三次打断,元华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一笑:


    “所以,我不嫁”


    可他们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先皇的血脉,都是正统的鲜卑王室,不能只因为元华是女子,就活该为人棋子,变成婚配联姻的工具


    “其实北平侯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只是性格过于刁钻了些”


    绛华叹道


    拜托,怀疑什么都请不要怀疑冯太师的审美,那后代基因包有保障的呐。而元华在“忍”到文帝出征后,便直接带亲信围了北平侯府,那气势,叫一个纠纠昂昂


    许是因为真的“喜欢”,又许是不想给“板上钉钉”能够被国家强制力保障实施的未来“妻子”留下过坏的印象,元华踹门的全过程北平侯都揣着手在旁边陪着笑,本来后者想再给他几巴掌解气,但怕被人家舔,又怕人家爽,嗯......会恶心到想砍了手


    而元华自觉不过瘾,又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南平公,现任冯氏家主的贵宅,别问她是怎么寻着分家后的根据地的,只见那长乐郡公冯嗣闻风而动,屁颠屁颠就赶过来给公主大人指了路


    诶~太君,这边这边!打准点呐!


    你踹门啊我鼓掌,你揍人呐我帮打,冯家就是这个氛围,聚是沙包散也是散沙,没什么家族共同体意识。而冯嗣早就看不惯南平公一家子(其实也没多少人)的趾高气扬劲,冯夙更还记恨着当初差点命丧虎口,阴手频下,打得小厮不得不求爷爷告奶奶逃往府内去搬救兵


    “哈哈哈,他们活该!”


    要不是握着鱼竿,元嫣都想给绛华绘声绘色的描述鼓个大掌


    “所以呢,救兵是谁?”


    “南宫公夫人患了病,底下的公子女郎还都是梳小辫的年岁,最后,是渭阳君一个人出来的”


    “那个冯令灿?”


    元嫣哼了一声,她对那位郡君,哦不,县君娘娘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拽!


    “可不是,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把剑呢——”


    “殿下!四公子从前头送信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从一旁的小径中忽气喘吁吁跑出位眼生的侍女,还没等绛华反应,元嫣已刷得放下鱼竿,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下的喜悦,招手而唤道:


    “快,快给我瞧瞧!”


    “殿下小心些,莫滑到湖里去了”


    “我又不是那家伙,哪会这么不小心”


    此家伙自是指的崔某人,元嫣还是那般“小心眼”儿,绛华笑叹了一口气,她的殿下就算成家了还是这么孩子气,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些,稳妥些。但见元嫣撑着信纸瞧的模样又着实欢喜,女官也只得摇摇头,继而看向那位来送信的侍女


    “你是哪儿做活的,怎瞧着这么眼生,大娘子呢?”


    “奴婢不过是一堂内洒扫......”


    那侍女猛觉自己话中差落,赶忙转移了话题


    “大娘子,大娘子带着人往李家探消息去了”


    好在元嫣高兴,绛华就高兴,并未注意这许多,依旧是笑眯眯得颇有些慈祥


    “大娘子去李家做甚,崔家娘子呢?”


    “走了”


    异口同声,那侍女滞住,下意识抬头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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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边出声的女子,只见她握着信纸的手像癫痫般开始猛颤,整个人都在颤,脸色刷得惨白,并一步一步不自觉得向后踏去


    “殿下!?”


    “走了?”


    济南公主抬头看向你的眼眶净是充血的通红,狰狞而又疯狂,丝毫不见刚刚的明媚张扬劲儿。她应是很不可置信吧,你握了握微发凉的手心,你当然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你就这么冷漠得看着,绛华带着宫婢扑了过去,你就这么看着她慢慢蹲下身,还没来得及痛哭


    你这就这么看着,她因为下蹲的惯性,扑通一声


    坠入冰凉的湖水中


    就像曾经你家娘子那样


    一模一样


    “来人啊!来人啊!”


    真讨厌,今日湖上怎么没起大风呢


    你暗下神思,最后再看了眼那水中已不怎么扑腾的黄色身影,决然转身离开


    济南公主素有心疾,你当然清楚


    可若要问你为何这么做


    大人物不经意的一瞥,就足以让蜉蝣身灭


    “下去救人啊!快来人啊!!”


    水花声中,是女官撕心裂肺的喊叫,噗啦噗啦一个又一个得跃入池水,如撕裂的锦帛,如金玉掷地,如白瓷从桌案上举起再被直接砸碎,而发出的最后的悲鸣


    “嘀嗒”


    尤是水声,落静潭,漾开涟漪


    卢道虔靠着土墙,手中握着一盏用热水冲开的草药糊,看着在家中小池打着水漂的孩童,是虚弱的一笑


    “多谢”


    话是对着一旁忙活的妇人说的,后者瞥他一眼,诚实开口: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着”


    嗐,大魏第一耐捅王也,多亏了李氏当初将卢道虔扔在柴房里关了整整好几个月,每天送点泡饭凉水而锻炼出的过硬身体素质


    “你救我,就不怕你们......太守发现,怪罪下来?”


    “太守死了”


    那妇人从舀米淘水中直起身,甩了甩手


    “我男人在城防兵里谋差事,昨日你阿兄就将太守的尸身送回来了”


    无话,五味杂陈,一刹那的寂静


    卢道虔将盏中药一饮而尽,苦中带点甜。他是该说卢道将傻呢,还是说他太重义气了呢,时人讲究忠孝与落叶归根,但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扣着太守的尸身,到时让那姓曹的在阿爷和赭阳里,好好选一


    虽然但是,那疯子似也早做出了选择


    “所以,你为什么救我”


    青年还是很好奇,毕竟他在这赭阳,可是人人喊打的胡人的狗,妇人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趁着送饭的工夫,与其夫婿里应外合,把他从暗房里捞出来


    “......”


    妇人似思考了一瞬,但很快便继续忙活起来


    “我听闻,你们的皇帝已下令攻城,但你阿兄还在抗压,还在想着,是否能与我们谈判”


    “......兄长的确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刚正古板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最为善良赤诚的心


    “你也是”


    卢道虔一愣,应是飞虫入了眼,蓦得酸涩


    “阿驷,过来~”


    妇人招手,将那小池边玩的孩童给唤了回来,并从灶沿上取下卢道虔给的那瓶上好的药膏,替小儿细细抹起脸蛋,神色温柔


    “我不理解那些疯子,但我想活,我的阿驷也要活着,好好活着”


    “阿兄,阿兄还说要带我去洛阳呢!”


    孩童吸吸了鼻涕,从阿家的手掌中侧过脸向卢道虔挥了挥手中的小石子,笑嘻嘻的模样看得青年又是一酸,差点怔然落下泪来


    是啊,他还要回洛阳去,嫣娘还在洛阳


    “但曹大人是不会让我们走的,所以到时——”


    孩童似还意识不到阿家在做最后的道别,跑过来拉着卢道虔的袖子晃啊晃,妇人慢慢起身,走到小院里推开一方假石,再掀开一与土色融合得极好的木板,下面,赫然是一密道


    “到时火烧起来,你和阿驷就躲在里头,你出身好,什么范阳卢氏,什么都尉伯爵的我虽不懂,但想着魏军总能一眼认出你来,所以——”


    请带着他走


    走得远远的,离开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去到你们口中千好万好的


    洛阳


    妇人起身,她在笑,连发丝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