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落梅之声

作品:《咸鱼庶女的求生日常

    芜梅的行止做派并不像一位高门里循规蹈矩的侍婢,娘子的贴身侍女


    因为她本就不是


    敢与公主争抢头花的商贾必然小有薄产,阿爷阿家又只有她们两位女郎,更可惜的是,姊妹俩本只是在洛阳小小落脚,便要继续她们行商四海的旅途


    她们骑着骆驼听过黄沙与驼铃的回声,去过烟雨江南欣赏雾中青翠的丘陵,阿妹在骄阳下的原野中曾笑得那么灿烂,扎着翘起的麻花与她憧憬:


    “洛阳,阿爷说,我们下一站就要去洛阳了,陛下都一定要将都城迁去的地方,一定很美吧”


    “嗯......南边有一诗人名曰范云,他就写过洛阳”


    “哇唔~阿姊竟然那么有文化,那,念给妹妹听听可好~”


    “还是,别了吧”


    它叫别诗,离别之诗


    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昔去雪如花,今来


    嗐,已经过了洛阳的花季了呢,而她,或许也再见不到“花似雪”的景象了罢


    被芜梅用话一激,红腹锦鸡再度炸毛,也不知青年从哪儿来的力气刷得推开牵制住他的侍从,扑向自己的兄长抓着他的后衣领疯狂后扯,嘴里还嘟囔道:


    “嫣娘,嫣娘,你们都给我滚开!还我嫣娘.....”


    卢大兄闷哼一声,可他到底是武将有着绝对的力气加持,直接抡起胳膊用腋下夹起可怜的卢道虔的脑袋把人压到地上,嘴里还不忘很长辈得“训斥”:


    “殿下和李郎都在,庆祖,不要丢人”


    “丢人?”


    留与刹那清明的,是无穷无尽的恨乌及乌


    “我丢人!!??”


    也不知是长兄的什么语气什么话戳中了青年的肺管子,卢道虔开始笑,那笑声从隐隐约约变得歇斯底里,似那种染满丹寇的指甲刮擦在玻璃上而发出的刺耳悲鸣


    “我丢人!那你算什么!一介匹夫一介懦夫!”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偏偏你有善心不攻城抗压抗得好啊!抗到鲜卑人候官都来了将城一把火烧光了你可满意了罢!呵呵哈哈哈,那封信,也是你寄的吧!”


    “咳”


    李僖轻咳,温惠皱眉,四兄也真是痴了,竟敢在太子面前提“鲜卑与汉人”这种敏感话题,而元恪不语,只一味得托脸观戏


    “信?”


    卢大兄皱了皱鼻子,长兄到底有做长兄的气量,只道:


    “什么信,我不知道”


    “你——”


    绛华瞪向一旁将手覆在背后攥紧成拳的芜梅,后者哼了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烂命一条的模样:


    “我怎么知道,你们公主手上自己抓着的,掉湖里去了字花了寻不着了怪谁去”


    “大胆!”


    温惠身侧的鸣翠再也忍不了了,这个崔家的侍女可真是狂妄无礼,亏她还是清河崔氏书香门第百年世家出来的,谁家做婢女会做成她这样!


    可


    人难道生来就得为奴为婢,低人一等吗


    “无妨”


    温惠轻轻抬了抬手,并非是“大家闺秀”不介意这种粗鲁的行为 ,只因她明白,说的越多,露出的马脚和破绽就会越多


    “不是你还能是谁!曹太守,宋参军,咸阳王!?”


    “咸,阳,王”


    珠帘响动,元恪忽从里头走出,众人依礼起身恭迎,只见其默默半蹲在了已半失智的卢道虔身前,眼抬量,话泠然


    “皇叔跟你说了什么”


    “哨子,哨子”


    卢道虔恍觉元恪与那人眉眼间竟有几分神似,又“呜”得声跟只小鸡捉米般张爪扑了过去,但人,却还被卢大兄压在腋下动弹不得


    太子微抬下巴轻巧闪过,忽伸出手指,勾起了青年夹在头顶玉簪间的某样东西


    “......”


    骨哨外表光洁,被人很好地卡入玉簪末梢的分叉处,不过是有心还是无意,元恪并不关心,只施施然得站起身将此物收回荷包内,再一言不发退回上座


    “单凭一个哨子,能做的了什么吗?”


    温惠很小声得向身边人发问


    “捏造罪名时充当‘伪证’”


    李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颇为书生气得扇了扇面,只用两人听的到的声音回道:


    “例如,这哨声是咸阳王殿下与南人约定的特殊暗号,或者——”


    元恪用双指夹着哨儿,附在唇畔轻轻一吹


    骨哨,无声


    卢道虔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这记忆实在太过惨痛,他用尽所有力气扭开长兄的臂膀抱头慢慢蜷蹲在了地上,是一个劲的呢喃:


    “是他,是他,是他”


    青年咻地抬头看向旁边的芜梅,眼底血丝尽现


    “是他,是他,是他写的信,是他杀了,杀了......他想杀了我,他,是他,是他杀了嫣娘!”


    “疯子”


    芜梅低骂一声,眼神中带上些许嫌弃,可就在此话落地的刹那,侍女忽觉肩胛骨剧痛,原是温慎兀得站起一把将前者推倒在地,嘴上还不忘骂道:


    “老娘忍你好久了!狂什么狂!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说到我阿兄头上,来人!掌嘴!”


    固惠安侯府娘子的话还是有些份量的,在所有贵人的默许下,立刻有侍从上前,不顾崔时云有些难看的脸色不由分说对着芜梅的两颊就是左右开弓,一下,又一下,直到打出了血印子才堪堪停手


    “这儿是侯府!更有殿下和李大人在场,我阿兄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个侍女说三道四!要不是顾着崔家阿姊的面,我,我早就将你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这儿是洛阳,天子脚下,我家殿下再怎么着也是堂堂皇女太和年亲封的济南公主!令妹不过一介商贾之后,谋害皇嗣板上钉钉的死罪,入狱已是恩赐,娘子别不识相!”


    .......


    两颊火辣辣得疼,芜梅眨了眨眼,盯着膝下用乌木劈砍嵌形而成的地板,心中只剩下一片茫然


    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求求您,奴妹身子一向不好,这狱里极是阴湿寒冷她,她定是遭不住的,求大人行行好,至少让奴见她一面啊......”


    “要见就去问候官问御史问衙门管事的!来这皇城碰什么灰,去去去,还不快走!”


    “求大人行行好,奴,奴这里还有些银子......”


    “嘁!这银上都是灰脏的要死!火坑里扒出来的吧!还不快滚!小心老子一刀结果了你!


    “求——”


    “滚!”


    ......


    “鸣翠,快将阿兄和几位娘子扶起来,这样太不像话了”


    “是,殿下”


    是一只同样温热的手,让人分不清其携带而来的,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本王,可以帮你”


    “......代价是什么”


    “前臣崔浩,娘子可清楚,他家虽被夷了五族,可仍有一对母女因与皇族有些瓜葛尚存于世间,那位女郎还与范卢的几位公子有些情意,眼下就要来京,本王希望娘子......”


    “知道了”


    “本王与清河侯有些交情,再动些法子将您送到她身边,应该不是难事”


    “知道了”


    “娘子难道就不好奇,本王——”


    “不好奇”


    “只要能救阿妹,我”


    “什么都不在乎”


    ......


    “大人”


    芜梅看向绛华,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笑声,那笑声继而转大,像被人用手抠进了咽喉般整个人开始发颤,直到转为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您刚刚不还头头是道说甚的,要将害了济南公主的人碎尸万段,如今凶手昭然若揭,您动手啊!动手啊!”


    亲王之于女官,就像宫卫之于一介小小的商贾之女,士农工商,王侯将相,再大的情感,也要被阶级和权力压得死再死


    “你,真是他的人”


    外头忽下起了细细的雨,掀来的风吹灭了半台烛火,女官那张脸完全浸在黑暗中,只问其声


    “不”


    芜梅别开了鸣翠来扶的手,跪得笔直


    “我只是崔家的侍女,出身微末,身如浮萍,娘子——”


    她复看向崔时云,嫉妒且希冀


    “您认吗”


    “......”


    “我认”


    可再怎样,白蛾与灰蛾都曾在同一盏烛火下取过暖,崔时云后退几步牵住芜梅的手,将侍女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


    芜梅眼中不知何时已盈上了泪,她的声音很大,是临街叫卖苦练的嘹亮:


    “他不会娶你的,也娶不了你的,他再怎么样上头都有君权,族权,父权压着,编的再天花乱坠再海誓山盟,都是无法兑现的!”


    “大丈夫行于世间当靠自己之手去搏功名利禄,封妻荫子,祖业不会靠阿爷,也不会靠任何人,就算在那燕郡苦熬上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讲什么鬼话!简直就是放屁!”


    她不是聪明,是清醒


    “你出身在范阳卢氏,还假惺惺得在我跟前演什么戏!还靠自己,切,你的官哪来的!你的圈子哪来的!真是的,装模作样,你以为陛下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要不是你阿爷,征南大将军使持节,还参军还燕郡太守!估计早就人头落地了”


    “娘子,好了解呀”


    左侧的锦衣公子蓦然出声,折扇半遮着他的面庞,显得双眸便似毒蛇般泛着冷光


    “倘若这是您脱罪的理由,很抱歉,稍显拙劣”


    “呵哈哈哈”


    芜梅瞪向那仆射家的长公子,罪,是啊,穷凶极恶,穷乃首端呐


    “公主已薨朝野却丝毫不知,反正你们无论如何都会杀了我们,不是吗?”


    “此话差矣”


    身旁衣着考究的少女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掌心,抬手示意侍从将堂门阖上,那公子说话时嘴角总似有若无得翘起,给人以不寒而栗之感


    “早知结局如此,那您,为何不拦着崔娘子,来这固惠安侯府呢?”


    “切”


    芜梅挑了挑眉:


    “我承认,我想过弄死她,毕竟我们那么像”


    她看向崔时云,下撇的嘴强行说着最狠心的话,彼时泪未干


    “一家都被那昏庸无道的掌权者弄了个稀碎,本来说好的一起报仇,可现在倒好,她那么蠢那么善良,被男人一两句话骗走,我能怎么办”


    侍女将眼睛笑成了个小月牙,悄咪咪用唇语留道:


    “笨蛋”


    她越狠,越疯越忘恩负义,方能显出她的善,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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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辜啊


    无所谓,最起码,她骂爽了


    只见那侍女决然般松开白蛾的手,撑着张通红的脸向前几步,笑容重归狠戾


    “一群伪善的家伙,早知道我身份了还演甚的戏,反正你们做事也从不要理由从不讲道理,呵呵”


    她直直看向最上座的元恪,呵呵哈哈,将来的天子也不过如此嘛,与市井间稍好看些的少年郎长的也没什么区别嘛,可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


    他们杀人,就不需要理由呢.....


    某夜,星河在天,富裕商贾家的女郎并排靠坐于父母在洛阳新购置的一座宅院的地阶上,一者张手半空,欲抓星辰于掌却无果,只能低低而叹道:


    “我今天,跟阿爷去南平王府了”


    “嗯”


    “好富贵,他们一个娘子的闺院就要比我们老宅都大了,连一个侍女,穿的戴的都比商会里掌家的女郎要好,真是山外有人人外有天呐”


    “她们,命好,天命如此”


    阿姊慈爱得摸了摸阿妹的脑袋,后者撅了撅嘴,是天真的不解:


    “可阿姊,什么是天命呢”


    天命就是


    生于微末者,注定难以发声


    “所以,你承认了”


    太子换了只手托着脸,身侧士卫肃然,至始至终,他都不可能将一位跳梁小丑般的疯癫侍女放在眼中


    “我们有什么错”


    芜梅捂着心口,低笑


    “鸣翠,你先将兄长们,慎娘,和崔家阿姊带出去”


    有预感般,温惠轻声下令,而这会都不需要她提醒,太子身侧的士卫就已提刀上前,一手拎起卢道虔一手拽过崔时云,温慎被小红左哄右哄拉了出去,而卢大兄在与李僖交换了个眼神后,咬牙亦退了出


    “你为什么不走”


    芜梅看向少女,颤抖的声线中带着一丝疑惑


    “我?”


    少女轻笑,极是温柔和煦:


    “我并不需要避嫌”


    她冷眼瞧着士卫将侍女的手捆死摁在地上,冷眼瞧着上座的太子从谋害公主到勾结异贼一项项将莫须有的罪名脱出,不忍吗,有点吧,同情吗,也有点吧,但


    一切以范阳卢氏为重


    “可”


    是尘埃落定前的最后轻雨,侍女抬起了头,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她的所有


    “殿下,我不明白,您口口声声说王爷是异贼,那您怎知,您,就一定是对的呢”


    于历史滚滚的长河中,又怎样去区分对与错呢


    “大义”


    ......


    又是这两个惯常用来欺骗百姓的字,芜梅低下了头,是从胸腔中发出的三声闷笑,笑着笑着,她的泪便如细雪般一颗一颗砸落在地,漾开了梅花样的涟漪


    “殿下轻言取舍,只闻大义却不闻民声,如何算的了明主!如何算的了圣君!”


    “放肆!”


    元恪瞬得攥紧了握着扶手的手,眼神刹那变得锐利,身后士卫拔出了刀,摁在了侍女纤弱的脖颈之上


    反光的刀背,映出了与芜梅万分相似的另一张容颜,她们在质问:


    “卢崔郑王,外加一个李,百年何事只为门户私计!洛阳城外饿殍满地你们不管,鲜卑人肆意纵火屠杀同族你们也不管,佛祖有眼苍天有灵,你们”


    芜梅不顾刀划破肌肤的疼痛,拼尽全力将背挺得笔直,就盯着元恪,就咧着嘴大声道:


    “不会有好下场的!尤其是你——注定短寿儿孙尽无,女主祸国为乱世启祖,呵呵哈哈哈——”


    “呲!”


    还没等温惠闭眼,一把青白的折扇悄然挡在了她的面前,侍女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那温热的血,就慢慢顺着扇面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生冷


    形状,像极了一朵开得极艳的梅花


    芜梅


    无妹


    她的阿妹死于先太子的迫害,接出狱时便已中了鼠疫不久一命呜呼,而她,也死在了今太子士卫的刀下,是重蹈的命途


    “放肆,简直就是放肆!”


    元恪第一次那么失态,声音万分沙哑,因为心慌,因为,心虚


    “割下她的脑袋塞到匣子里秘密送到前线,务必让孤的好皇叔——”


    “殿下,切勿轻举妄动”


    “你是太子还是我是!”


    怒喝,少年在瞪了眼李僖后,便通红着眼甩袖急匆匆离了客堂,士卫拖走了侍女的尸身,而后者,却并未收起那挡在温惠前头的扇面,只等人全走后方悠悠然轻叹道:


    “其实”


    “若佛祖真有心,早该睁眼管管这荒唐世间”


    “.....如果呢”


    “怎么呢?”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指将扇面给扒了下来,少女的眼眸便似那风平浪静的一滩死水,是虚空的聚焦


    “如果真被她说了中”


    温惠勾起唇角,她还没忘宫中刺客的事呢,壹夫禾,高氏,元恪也太过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刺,把他们当什么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


    “良禽择木而栖,可他似乎忘了一点,良禽有羽翅自能肆意翱翔,而他,不过是一棵这辈子都只能扎根在这地上的树”


    “师寔,真过分呢”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