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星子网吧。


    网吧这种地方，晚上的人比白天多。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穿着卫衣，戴着帽子和耳机，走进了网吧，在一台电脑前坐下。


    他打开电脑，打开某社交媒体界面，登陆某账号。


    他已经很久没登陆这个账号了，他本来想永远不再登陆这个账号的，但他心里好像总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导致他心里每天都很沉重，于是他神使鬼差地来到了网吧，再一次登陆这个账号。


    他是个男人，但他登陆的这个账号却是个女号。


    他翻着这个账号跟另一个叫“代号艾草”的账号的私信记录，私信界面中，充斥着大量他对对方的辱骂言论。


    他看着这些辱骂言论，又翻了翻“代号艾草”过去发的一些照片、视频，忽然默默地流起泪来。


    网吧里还有其他人，可能是害怕被别人看到，他把衣服领子拉高，挡住脸，悄悄地哭。


    就在这时，就在他后面那一排座位上，有两个人突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来到他身旁，一左一右拽住了他。


    他吓了一跳，还没动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即关掉打开的网页，避免他登陆的账号暴露，但他晚了一步，那两个人在他行动之前牢牢摁住了他，让他动弹不了。


    他大叫：“你们谁啊？干什么啊！”


    摁住他的两人拿出了警察证，告诉他他们是便衣民警。


    然后他被带到了派出所。


    这人叫程航，在民警的审问下，他承认“我是萧安”的账号是他注册的，用“我是萧安”这个账号私信辱骂李艾数千条的也是他。


    网络上很多东西都是假的，性别为女的实际是个男的，取名叫“萧安”的根本不是萧安。


    网络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能给人自由感的原因就是：我想要什么身份，我都可以自己编。


    程航与李艾是大学同学，他俩的恩怨始于半年前。


    李艾是个gay，他暗恋程航，而程航是直的。


    但李艾不管这些，从半年前开始，李艾就开始了对程航的舔狗生涯。在程航面前，李艾随叫随到，程航参加篮球比赛，他在一旁拿着矿泉水守着；程航胃痛，他送药；程航上网，他送钱。


    李艾就这么追了一个直男半年，舔狗舔到最后还真的应有尽有，李艾居然真把一个直男给舔到手了。


    但程航被李艾追到后不太老实，喜欢在游戏上找妹子勾勾搭搭，被李艾发现了。李艾这回居然挺刚，不舔了，干脆利落地把程航甩了。


    这事后来成了整个学校的一个笑话，大家说程航被一个gay追到后甩了，程航那叫一个颜面扫地，脸彻底没了。


    程航自尊心受损不说，出了这种事，他以后在学校等于彻底丧失了择偶权，哪个妹子还愿意跟他谈恋爱？


    程航怀恨在心，很想去找李艾骂一顿，但他偏偏不敢去，因为只要他去找了，第二天学校里绝对会传出“程航对李艾死缠烂打”的谣言，程航面子上挂不住。程航忍着对李艾的怒气。


    “你注册个账号，发几千条私信骂李艾，就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民警问程航。


    “是他摆了我一道！我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我有怒气也是他造成的，我凭什么憋着？我不该向他发泄吗？”程航说。


    “你发泄你的，为什么冒充萧安？取个网名叫‘我是萧安’，性别还设置成女，甚至特意模仿萧安骂人的话术和习惯。”民警又问。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是我干的。正好李艾在萧安这件事上惹上了网暴，网民骂他，我也趁机跟着骂他，浑水摸鱼呗。但是……”


    “但是什么？”


    程航沉默了许久，黯然开口：“但是，到最后，他好像知道是我了。”


    “你怎么知道他知道是你？”


    “有次我在网吧登‘我是萧安’这个账号，骂得正欢的时候，不经意间一回头，看到一个很像他的背影走出门口。我担心那个背影就是他，他看到了我登这个账号骂他，我担心他知道骂他的人是我后一时想不开，我又怕他在背后跟学校的人说些什么，回头学校的人传我对他放不下、死缠烂打什么的……”


    一名民警一语点破：“你不就是放不下吗？专门注册个小号骂他，他出事之后还回网吧登小号去看你们的私信对话。这就是放不下啊。”


    另一名民警则着急做笔录，忙问：“然后呢？”


    “网吧那次后，李艾就跳楼了。”程航两只手抱着脑袋，说：“我确定那天他看到我了，他知道用那些难听的话骂他的人是我，他知道之后就……就跳楼了。”


    程航捂着脸说：“真正让他崩溃的人是我，对他来说网上那些网民都是陌生人，陌生人再怎么骂，社交账号一关，一跑就行了，不至于让他跳楼。他是因为我才心灰意冷，其实他还喜欢我……”


    程航念念叨叨说了一大堆，总结下来就是，李艾跳楼不是因为网民骂他，而是因为他发现混在网民中骂他骂得最狠的那个居然是他曾经最爱的人，所以才心灰意冷。


    真正的痛苦总是来源于亲近和喜欢的人。


    程航还承认，他骂人的话术是特意学萧安的，他故意隐藏自己的说话习惯，去学别人的说话习惯，就是为了不让李艾看出来是他。


    程航跟李艾的恩怨明了之后，李艾父母很快撤了对萧安的起诉，转而起诉程航，律师依旧是白桀。


    萧安在经历了网暴和打了两场官司后，终于迎来了好运，那就是她A大研究生复试通过了，顺利拿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萧安复试通过了之后，网上仿佛一瞬之间变安静了，没人再出来说话，当时浩浩荡荡的针对萧安初试是否作弊和萧安是否是A大数学系萧主任亲戚的争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最近有个网红塌房，大家一窝蜂讨论那事去了，萧安这事完全被抛之脑后。


    讨论起得快，落得也快。


    网络这个世界里，大家都是鱼的记忆。


    虽然李艾父母撤了对萧安的起诉，但白桀的工作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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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要继续起诉程航。不过尽管很忙，白桀依然抽空请简疏文吃了顿饭。


    白桀请简疏文吃饭的地点选在一个性冷淡风装修的日料店。


    “真意外，你还会请人吃饭，我印象中你很少社交。”简疏文说。


    “我只是不做无用社交。”白桀淡淡地说，“你帮我找到了账号的主人，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顿饭，这是有用社交。”白桀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你们这次告程航什么？过失杀人还是侮辱罪？”简疏文尽量找话题。


    “过失杀人。”白桀的回答很简洁。


    “成功的概率会不会不太高？”简疏文问，“虽然有成功的先例，但我记得成功的那个案子打得挺艰难的，打了很久才定罪为过失杀人。”


    “我的委托人坚持要打过失杀人。”白桀说。


    “父母嘛，心情能理解。”


    “这事能打过失杀人。”白桀分析道，“第一，程航骂人言辞激烈、极端，骂人的私信连续发了几千条，超出了一般人骂人的程度；第二，李艾在发现骂他的人是程航后才自杀，两件事之间绝对有因果关系；第三，李艾发现程航是骂人那个人时，程航也看见了李艾，程航在派出所做的笔录里有这么一句话：‘我担心他知道骂他的人是我后一时想不开’，说明程航知道李艾可能会出事，但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简疏文跟白桀聊了一会专业上的问题，他跟白桀没什么共同话题，只能聊跟专业相关的东西，倒也不尴尬。


    回去的时候，白桀板着张脸对简疏文说：“跟你吃饭挺开心的。”


    简疏文哭笑不得，说：“真的吗？”白桀一直都是一副表情，反正简疏文看不出来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真的。”白桀板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难得有相处舒服的人，对我来说，相处舒服最重要。”


    白桀走后，简疏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了家。


    时桐在家。


    简疏文一进门就乐了，调侃道：“时老板的大生意终于忙完了？”


    时桐也跟他开玩笑：“是啊，我的大生意忙完了，轮到你忙大生意了？”


    “我哪来的大生意？”简疏文窜到时桐身边。


    “没大生意出去跑饭局？”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身上味儿不对。衣服赶紧给我换了。”时桐轻轻踹了简疏文两下。


    简疏文老老实实地去换了家居服。


    简疏文换完衣服回来，时桐突然往他身上一黏。时桐心想游轮上的那些小男孩空有皮囊没有气质，哪有自家简律师好。


    时桐黏得简疏文也来了劲，两人在沙发上亲。


    “我忙完了，时老板也忙完了，趁着这个机会，咱俩出去放松一下吧。”简疏文提议。


    “去哪？”时桐问。


    “你定。”简疏文温柔地看着时桐笑。


    谁想时桐“啪”的一下一巴掌打在简疏文脑袋上，怒道：“这种动脑子的活你干嘛推给我？偷懒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