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你也是卧底，只是和他们不一样。”


    低沉冷静的男声仍在姜予耳边萦绕，连那声叹气都还能打落她心上。


    “他们藏在暗处，而你，要在明处让他们一一显形。”


    姜予稳步走在连接两幢大楼的廊桥上，步履轻巧而从容，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轻快而有节奏的回响。


    夏日的空气是宁静却炙热的。高大的办公楼投下深邃的阴影，为廊桥提供了一块暂时的避风港。


    廊桥的两侧，高大的玻璃窗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而在玻璃的倒影中，匆匆的行人和流动的车流构成了一幅动态的城市画卷。


    姜予眼睑低垂，目光似乎游离于百米下的街景，眼前浮现的却还是那日的场景。


    “至于为什么是你。”


    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男人就这样盯着她，话锋却戛然而止，仿佛等着她自行填补未尽之言。


    姜予脸上看不出情绪：“我知道。这是我入职GC的使命。”


    男人喜怒莫测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满意的笑。


    一旁的秘书见状，也含笑给他们几人添茶，温言赞道：“姜同学，难怪大家都说，你很聪明。”


    另一位身份同样赫然的男人也应和道：“确实无论是学历、性格还是履历，都和我们的需求最为对口。恭喜你正式加入GC了，姜同学。”


    姜予知道，在各方面条件都与其他竞聘者无异的前提下，最后这次面试中，她被看中的，其实是性格。


    像她这样刚入职的应届毕业生，原是根本无法接触到这种层级的人物的。


    一如以往，即使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选拔，经历三轮笔试五轮面试才能得到CG的offer，应届毕业生大多也仅从一线基层员工或管培生起步。


    姜予却能一跃成为核心的综合策划与管理中心的成员，更被分配至业内顶尖的品牌创意策划A组，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一经传开，集团里里外外都炸开了锅，风声传言不断。


    一时间，姜予的身份背景成了集团内外最炙热的话题。


    只有姜予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是整张大网中的那根收缩绳。


    她的任务，甚至是围绕她掀起的舆论风暴，早在她投递简历之前就悄然布局。


    要在这个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动谁一根毫毛的核心领域，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连根揪出潜伏已久、出卖GC利益的卧底。


    安排这样一个单纯无害的关系户角色，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在她和寥寥几人收到要额外参加一轮面试的通知时，姜予已隐约预感到，前方将是机遇和风险并存的一个风口。


    不同于其他人的犹豫，若有机遇，无论是多艰巨的路，姜予都会点头去走的。她要在这个喜欢的领域发芽，直至枝繁叶茂。


    所以，她毫不犹疑地签下了那份沉甸甸的保密协议。


    “GC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努力的人。”


    秘书小姐笑眯眯的话仿佛还回响在耳畔，却被涌出自动门的冷风一吹而散。


    踏入这个办公区域，一股异样的氛围瞬间将她包围，每个人的目光都显得冷漠而疏离，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又漠不关心地继续各行其事。


    姜予眨眨眼，也见惯不怪，直奔她要找的人。


    “许经理好，我是今天刚入职的姜予，手续都已办妥，还得烦请您带我把档案交给林总监。”


    许素怡抬起头。


    扎着低马尾的女孩就站在她的工位前，棕黑色的眼眸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从容不迫，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麻烦您了。”


    女孩的声音似山涧清泉般的柔软，却也仿佛同时有其纯净坚定的力量。


    然而许素怡只淡然瞥了姜予一眼，又重新投入到键盘敲击：“黄沛。”


    “哎。”


    名为黄沛的女子应了一声，从前面的工位站了起来，朝这边看了一眼，踩着高跟走来，一身干练的职场装价格不菲。


    姜予眼看着她先殷切地为许素怡的茶杯添满热水，视线在姜予身上游移一番，最终才以一种略带审视的口吻缓缓开口：“姜予是吧？素怡姐现在没空理你，你跟我来吧。”


    姜予随黄沛走到她工位，瞥见工牌上职称一栏赫然写着“经理助理”。


    职级好像比这办公室里好一部分人都高。


    黄沛直接坐下，掏出手机打开淘宝，另一手朝姜予摊开手掌。


    见姜予不为所动，她眉头蹙起，从手机中抬头：“把档案给我啊？还愣着干嘛？”


    姜予答道：“人事莫经理说，我的档案要亲自交给林总监。”


    黄沛算是明白了，又一个刚来就想接近林总监的。


    “你还轮不着林总监来管，直接给我就行。”


    姜予平淡地重申：“人事莫经理吩咐，我直接和林总监对接就行，她没跟您交代吗？”


    黄沛有一瞬间心虚，今天在系统上除了几个直系领导的信息，都还没点开。


    正准备打开系统看看，突然就反应过来——怎么差点被区区一应届生唬住了？


    现在去看，不就证明是她工作疏忽了吗？


    她真是傻了，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大概率还是被安排来混日子的二世祖，有什么理由直接交给林总监安排。


    之前来的新人即使有关系，莫经理也就直接安排入职，从来没有这些有的没的。


    果然是年少无知，以为搬出个小领导就管用了？


    只可惜，她们中心是全集团少有的，就算靠关系能塞进来，进来后亲爹是天王老子也不管用，全凭业绩说话。


    大概也是听了关于林总监的传言，来工作是假，来钓凯子才是真。


    黄沛没有耐心再和姜予周璇，直接上手去拿她的档案：“应该是你弄错了，直接给我就行。”


    姜予见和她僵持无果，微微转身巧妙躲开她的手：“打扰您了，我直接找许经理就好。”


    说罢，抽腿就要走。


    黄沛本想着她背后关系还摸不清楚有多硬，多少先给点面子，如今却见她这般跋扈，直接拂了自己面子，便直接起身拉住她，挑明了说：


    “这位同学，你怎么跟木头一样听不懂人话？”


    “不是我要打击你，你知道你是第一个进来连评级都还没有的人吗？你知道什么人才能和总监对接吗？我话只说到这里，和你说这些也是想帮你，领不领情，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给面子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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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戳破姜予如今地位连最低等级的专员都不如，还痴心妄想直接对接上总监。


    要知道，她一个月都未必能和林总监说上几句话。


    可她话里没说，不代表观众听不出。


    周边的人手中工作的速度都放慢了，显然都在默默留意着。


    黄沛看姜予不为所动，脸色更难看了。


    之前哪个新来的给过她这样的难堪，一个个沛姐沛姐的喊得比谁都亲，这个倒好，刚来就把她的好心当驴肺也就罢了，还当众给个下马威让她下不来台？


    说关系，谁还没点关系了？


    这里谁不知道许素怡是她的舅母？这才是在这个办公室里真正有用的关系！


    “再说最后一次，还想留下的话，把档案给我！”


    气压莫名低得可怕，周边鼠标键盘的敲击声都不敢造次，默默收声。


    有人都不忍再看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来之前也不知道做下功课，第一天来就和黄沛对着干。


    许素怡不常管事，基本上黄沛就是她的代言人，即这片区域的话事人。


    无人妥协的僵持如同不定时的炸弹，悬在所有人的上空。


    姜予直直对上黄沛说一不二的警告眼神，欲言又止。


    薄唇微抿了抿，她还是忍不住抬手示意牙齿：“您门牙上，好像挂了菜叶。”


    安静突然被一声憋不住的笑打破。


    一秒死寂后，所有人马上打字的打字，打电话的打电话，没事干的尿遁，进入尴尬起来就假装很忙状态。


    黄沛被她这么一说先是马上捂住了嘴，脸颊泛红，反应过来后血压迅速飙升，深呼吸好几轮，才压制住让场面变得不体面的冲动。


    近乎是咬着牙根，她才堪堪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形象：“那谁，我直接跟你说吧，甭管你有何依仗，在我们综管中心都不管用，你最好别后悔今天所做所为！”


    说罢，也费事再跟姜予计较，愤然坐下。


    既然给脸不要，也是时候给她上进入社会的第一堂课。不吃点苦头，还以为自己还是襁褓中的巨婴呢？


    她鼻腔冷哼一声：“不是要找林总监？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把档案交给林总监！”


    姜予正想说什么，手中的档案袋突然被从上抽走。


    眼前只余下一抹…


    熟悉的淡淡苦橙香。


    她真的很熟悉。


    熟悉得，就如学校老图书馆里，被岁月温柔抚摸过的书架，又如某年悠长暑假，在外婆家某部老片中绅士低语的回响，神秘悠远，深邃难寻。


    姜予曾经无数次拼了命去留住这缕香气，却如同追逐流沙，越是紧握，越是消散无形。


    直到某天，再度不经意侵入她的呼吸，却再激不起当年奋不顾身的波动，如同蝴蝶轻掠过平静湖面，再泛不起一丝涟漪。


    也一如鼻尖这香，渐渐淡去，隐去无形。


    此刻，周遭所有人都抬起头，视线不约而同地汇聚同一个方向，神情讷然定格。


    尤其是黄沛，方才的失态荡然无存，只剩哑然。


    姜予也跟着回头。


    “怎么才来。”


    他淡淡问。


    像是在问她，又不只像是在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