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城,东暖阁。


    红木百灵台上,一对掐丝珐琅纸画花鸟纹宫灯被景仁帝并做一排。被对面的男人沉默地瞪视一眼后,他讪讪地又将灯分开摆好。


    男人身后,高高的槛窗挡住了外头的冬夜的风霜。


    也挡住了号叫的北地寒风中尖利的女声。


    冯保用拂尘点了点身旁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矮瘦小太监,示意他上后头稍稍。自己则是端着标志性的笑,迈着小步朝跪在地上的女人劝道:


    “容妃娘娘,地上凉,您还是快起来吧。冻坏了身子,可就没人能替季大人操心了呀!您打下午就在这儿守着,您也看到了,皇上连晚膳都不曾出来用,确确实实是正忙着呢,抽不开身来见您。这样,您先回您的宫里,待皇上出来,奴才第一个给您通传。”


    “本宫不回去,狗奴才,你们有什么资格来劝本宫,在青雀舫上就是你派人来将本宫拉回去的,且等着吧!本宫这就要再告,将你们这帮肮脏的阉人全都送进地狱去!”


    “您这话奴才可就不爱听了。”冯保冷下脸来,笑容仍然挂着,但眼里俨然没了暖意。他直起身,掸了掸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后退一步。


    “娘娘,在场那许多双眼睛可都是看着呢。奴才可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您若是铁了心在此地跪着,奴也不多嘴了。”


    “小灵子。”


    “小的在呢!”


    “去给咱家搬个椅子来罢,外头风霜大,为了防止容妃娘娘跪坏了身子,咱家今日就坐在暖阁门口,替皇上验证容妃娘娘对季大人的手足深情到底有多真!”


    “诶!”


    被点到名的小灵子一个溜烟便跑了出去,不多时,便一手拎着板凳一手拎着热茶跑了过来。


    肩上还不忘给冯保扛了件披风。


    是个会来事的。


    冯保赞许地看了一眼小太监,笑眯眯地在他的搀扶下坐好,喝着茶看女子跪地发疯。


    容妃叫得更加气急败坏。


    “皇上,皇上!您看看臣妾啊!”


    声音几乎被寒风吞没,传到暖和的内室时,已经变得微弱。


    百灵台对面的男人笑不达眼底,“皇上真的不出去看看?”


    “我出去看什么,她弟又不是我打残的,人现在也不在我手上,我出去,拿我的龙袍给她当擦脸布用吗?再说了,我又不会医术。”


    景仁帝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陆临渊。


    “若不是你给人弟弟打残了,她至于这么嚎嘛。别说她了,柳家那位这会儿估计还上火呢。”


    “计划都被你打乱了。何不下手轻些,徐徐图之?”


    陆临渊抬眼,似笑非笑地瞥了林庄清一眼,好像在说,你家言皇后被人伤成那样,你不得提剑砍了他?


    景仁帝试着在脑海中臆想了一番那般景象,画面还未成形,便嘶地倒吸一口凉气。面上正色起来,立刻改口道:“方才是我失言,陆大人还是太仁慈了。”


    “那让我们来谈谈善后的事儿吧。”


    陆临渊颔首,进入正题:“以那位的性子,季赫楚已废,那边不会再试图救他。”


    “上次大理寺抓的那批人招了,是从西边来的。”


    “恭亲王的人?”


    景仁帝蹙起眉,与陆临渊对视。


    先帝在位时,他那些兄弟姐妹忙着勾心斗角,蚕食国库,最后几乎被他杀光。剩下的只有几位安分守己的表亲。


    只有这位恭亲王,他的亲叔叔。因为显而易见的不羁性子,先帝暂且留着他当个闲散亲王。


    不知是否是因为在边境呆太久,连衣着服饰也染上了胡人气息。景仁帝想起他乱糟糟的头发,心里一阵打结。


    “不,虽说是从恭亲王的领地冒出来的,但他们不是恭亲王的人。”


    恭亲王虽不拘小节,但并不是跋扈之人。在天子脚下当街跑马压死百姓,他干不出来。


    “那是?”不知为何,虽然他与自己这位叔叔并不亲近,但听到不是他,心中还是轻轻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很快又提了上来。


    因为陆临渊正视着他的双目,一字一顿说出了一个让他意外的答案:


    “是胡人。”


    “什么?!”


    陆临渊用平稳的声线放下惊雷。暖阁中的气氛瞬间凝固,方才插科打诨的活泼消失不见,景仁帝的的面色沉下来。


    大雍并不支持两国通商,自二十年前沙城一战,将军宋濂血战七天七夜,连斩胡人两名主将,力压胡人迫使对方议和后,林庄清已经许久不曾听到关于胡人的消息。


    数十载不曾关注的敌国竟突然渗透到京城。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景仁帝眸光沉沉:“宋濂可曾知晓此事,有何说法?”


    “暂且不知。”


    沙城一战,虽给敌国致命打击,但宋濂也被重伤了脊骨,能够凭借惊人的意志力从塌上再次站起,已经堪称奇迹。


    若是再度让他对上胡人,恐怕......


    景仁帝眉头紧锁:“他们此行的目的打听出来了吗?”


    陆临渊颔首:“鹰眼的人回信,边境尚无异状,这行人行踪诡异,身手利落,不像是普通胡人,反倒是像职业死士。”


    “死士?”


    “是。”陆临渊清清嗓子,“捉拿的时候恰好漏了一条鱼,这个时段,我的人应当已经追到了他们的老巢了。”


    ——


    京郊某处深山。


    满山的树叶被风吹得作响。


    夜色的遮掩下,一道玄色身影身影目标明确,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男人,安静地在山林中穿梭。


    行至一处断崖,只见前面的男人脚下一滞,忽然反头张望。


    李一彦连忙闪身,在大树的遮掩下探头向外望。


    确定四下无人,那男人在巨石表面几处快速拍打几下,然后巨石一分为二,轰然裂开一条缝隙。里面透出亮眼的光来,隐隐还有人声。


    男人一个闪身进入,树后的李一彦心下一震。


    巨石在缓缓移动,缝隙逐渐减小。


    不敢再犹豫,李一彦心一狠,足尖轻点,一个纵身跃进,落地的一瞬,巨石彻底关闭。


    ——


    “砰——”


    “皇上!钦天监急报!”


    小太监惊慌失措的道歉声和冯保急促的声音同时响起。


    门板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不对劲——


    冯保不会轻易慌张,门外绝不止钦天监的人在。陆临渊与景仁帝对视一眼,果断侧身进了里间。


    与此同时,有人不顾冯保的阻拦,大力拍打东暖阁的门。


    “皇上!”


    是容妃。


    又是她。


    景仁帝不耐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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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毛倒竖。“让各位大人进来,冯保,派人将容妃送回她宫里。”


    门外传来冯保低低的应和声,紧接着进来的是柳春明,和钦天监的一行人。


    “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


    “爱卿所遇何事,竟不顾礼仪,如此慌张?”


    乌泱泱好几个臣子从外头涌进来,进了屋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一群老的少的头发花白的臣子进门就开始嚎,景仁帝能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一下下跃动。


    “都给我闭嘴!”


    帝王的威压霎时涌起,墨黑的瞳仁不带感情地扫视一圈在场的大臣,口吻是不加掩饰的冰冷:“一个一个说,朕倒要听听,这么晚了,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能让众位卿家连夜来闯朕的宫门?!”


    “谁先说?”


    方才叽叽喳喳的诸位大臣突然哑了声,景仁帝蹙着眉,不耐烦地开始点卯,“邬氏,你喊得最大声,那你先说说,是出什么事了?”


    “皇,皇上。”被点到名的邬氏一开口,热泪便顺着颤抖的声线流了下来:“皇上,钦天监测星占卜,锥星绝,枢星散。”


    “星宿指向中州,恐有地动啊!”


    地龙翻身?!


    “你可确定?”


    “兹事体大,微臣不敢轻易打搅皇上,又不敢轻易做抉择。测出此异状的当日,便立即派人去寻了陆大人,但陆大人不在府上,微臣在去大理寺的路上,碰到了同样遇到异状的柳尚书,这才斗胆与柳大人一起进宫来上报。”


    “柳爱卿,你来说,他说的可是真话?”


    “回皇上,邬大人说的句句属实。微臣昨日收到中州来报,近期来,当地村民家中鸡禽不宁,甚至出现了数起家禽伤人的事件。”


    家禽不宁,是地动的前兆。


    景仁帝听言,没再开口,审视的目光在面前几人身上逡巡。


    看出来景仁帝的怀疑,柳春明抬起脸,眼中真切的担忧似要溢出来,两鬓的风霜在烛光下愈发明显。


    这位两朝老臣膝行至御前,真真切切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然后张嘴决绝地开口:“皇上,您那时年幼,可能不太记事。但臣真切地见过,地龙翻身给百姓带来的苦痛。”


    “皇上,臣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仁帝颔首。


    “微臣听闻,近期的京城已经起了几次动乱。御前主街有马匹突然发狂,前几日青雀舫混入刺客,朝廷要员受到重创,眼下又是钦天监来报,中州地震。”


    “微臣,微臣担心,这是天罚啊!”


    两鬓斑白的两朝老臣字字泣血,干瘦皱巴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不可说的天外,然后马上收回,仿佛再多指一下,都会被天上的仙人发现,降下惩罚。


    “天罚?呵,柳爱卿,你到底想说什么,难不成是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好,引起了天罚?!”


    “荒谬,简直荒谬!”


    “皇上,您可以不信,可是,中州不能等啊!再者,前几日的早朝上,江南巡抚阮大人也曾启奏,淮水的水位有异,恐有水患。”


    “淮水奔涌,往往都在春夏时节,因此,众位同僚那时听到阮大人的话都不以为意。可如今看来,地动之后,紧接着确实就是水患。”


    “皇上,您三思啊!”


    “皇上!”


    字字恳切带着泣音的劝告声在东暖阁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