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合适。”


    那声音很轻，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捏紧了金鱼袋，又倏地放松。旁边的金鱼摊前又围着几个学生，男生撸起袖子拿着网兜跃跃欲试，旁边几个女生则张望着，表情难掩失落。


    “及川同学不在吗。”


    “他稍微有点事，”金鱼摊后面的女生笑着说，细白的手指间递出纤长的网兜，“请问要试一下吗，第一次免费哦。”


    于是女生们谦让起来，最后为首的女生接过了网兜。她大喇喇的蹲下，没人注意到阴影处的我。


    直到照看金鱼摊的女生抚平裙摆坐到我身边，刚接过网兜的女生好奇的看过来——像是才发现这里坐着人。


    她表情却变了。


    古怪的视线从我阴影处微露出并拢双腿，到我隐没在阴影里的脸，再到我轻轻放在身侧的雨伞——


    她啪嗒一声把网兜扔到水中，溅起水花。


    “不玩了。”


    “诶，怎么这样。”同行的女生劝她再试试，那女生却白了一眼——冲着我的方向，然后硬拽着同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看见……也在么，”不远处还能听见她们的声音，“没兴致，倒胃口。”


    只留下摊前的男生，他举着金鱼，却没人庆贺。


    “你应该去给他打包了。”我说。


    “不着急。”她说，却落到我的腿上，“可以走了？”


    不算客气，莫名的敌意。


    刚才那句“你们不合适”，也是她说的。


    真是，跟在及川彻面前的乖顺完全不一样啊。我稍微好奇的看她。


    刚才听见及川彻喊她律子，他笑着说帮忙照看一下小美，律子也笑着答应了。两人很亲切的样子。


    “所以，为什么可以走了，还要赖在及川同学身边啊。”


    “来逛个街，也必须要他陪着吗，你在跟所有人彰显存在感吗，炫耀他是你的？”远处看，我们就像在亲切交谈的朋友吧，但对方口中吐出的话却完全不是这样。


    “刚才又是怎么回事，刚才是你们班的男生吧，你教唆他跟及川同学比试捞金鱼吗，谁赢了能和你约会？”律子说，她细长的眼睛打量着我，“你未免太恶劣了。”


    我只是笑笑。


    “你笑什么，”她说，却咬住了细白的牙齿，“原来看你坐轮椅，还觉得你稍微有点可怜，需要被照顾。但现在这么看，你完全就一点都没有可取之处了。”


    “那个……”金鱼摊前的男生挠着头，他还在试探性的举着网兜，里面等待打包的小鱼不甘的翻腾着。


    我站起身，旁边的律子却像吓了一跳，她往后避了一下，我却已经笑着和她擦肩而过。


    我拄着雨伞，不算利落的走到男生面前，面容完全显露在灯光下，男生似乎拿着愣了一下。


    而我已经拿起旁边的塑料袋，我扶着柜台弯下腰，舀起大鱼缸里的水，接过那尾肿眼泡的小鱼。


    我打了个不算好看的结。对面男生已经伸出双手来接。


    那袋透明塑料袋稳稳放在男生手上。


    “需要定期喂食，定期换水，只有精心照料才不会随便死掉哦，这种鱼的寿命有三个多月，所以，尽量多陪陪它吧，”看着男生诧异的眼神，我擦着手上的水，晃了晃手机，“相信我吧，这是我刚在网上查的资料。”


    “哦对了，”我没管旁边不知何时过来的律子，我径直拿起旁边一袋包装好的金鱼，放在男生手里，“多谢惠顾，这是送给你的。”


    对方看起来晕乎乎的，“送我的？”


    在我准备拎起第二袋时，律子赶忙伸手拦了我一下，她压低了声音咬牙道，“谁准许你自作主张啊，这是我们班的财产……”


    “但是你刚刚完全没有过来的意思啊，”我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不是负责人呢。”


    “那不好意思啊，我擅作主张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男生伸出手，“律子同学说第一次免费……我还以为也包括你。那请还给我们吧。”


    那男生看起来憨厚老实，尽管他已经手快的把塑料袋塞进书包最底层。他还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砰一声把书包放在地上，弓着屁股在窄小过道上翻找起来。


    不算宽敞的瞬间堵了起来，急促脚步声、挂件摇晃声……


    “算了算了，”律子只得道，“不用找了，就当送你好了。”


    尽管那男生立刻欢天喜地的背起包，还不忘说了声感谢。但律子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而她一转头，我已经安稳的坐在店旁的椅子上。


    “还是别过来坐了，”我冲她笑笑，“还是继续看着摊子比较好吧。”


    “你是故意的，”她却大步走到我旁边，没有坐下，反而居高临下的怒视着我，“用这么无辜的表情欺负别人，你好意思吗？”


    “欺负人？我欺负谁了，欺负你吗？”我回看着她，故意很无辜的眨着眼，“送别人一只金鱼就成了罪大恶极了。”


    “……”律子像是想伸手打掉我的笑容。我却已经歪头，看着她身后，表情惊喜道：“小及，你回来了。”


    几秒后，我才轻声说：“你喜欢他啊，装这么乖。”


    律子身后当然空无一人。


    但女孩却变了，听到那名字的刹那，袭向我的手背在身后，神情从刚才的嫌恶变成柔软，她轻启双唇，似乎准备随时呼唤那个名字——这样，才像极了照片里的她。


    我却索然无味。


    装出来的，真没劲。


    但我没想到律子居然狠狠坐在我身边，她像是故意挤占了椅子大半空间，我差点被挤下去。我忍不住喂了一声，她却冷冷的看我，“喜欢，又怎么样。”


    这回换我被问住了。


    “不怎么样，”我低下头，踢着脚边小石子，“挺好的。”


    那些青城的女生，用憧憬崇拜的眼光注视着及川彻，同时对我投以嫌恶视线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我喜欢及川同学，喜欢的不得了，那样像太阳一样灿烂耀目的人，对人温柔，对事果断，无论做什么都拼尽全力，情不自禁的看向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澄澈、炙热而炽烈的告白。


    “在还没发觉的时候，就忍不住看向他了，那样执着的人，在排球场上仿佛连汗水都熠熠生辉，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在他胜利时，想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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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鼓劲。在他低谷时，看着他挫败的样子，甚至忍不住想抱抱他。”


    那声音涌动着情绪，不同于刚才对我的冷漠与嫌恶，“忍不住就想知道，他到底在未来能走到哪一步……搞不好会走向世界也说不定。”


    世界。说到这个词。


    女孩眼中像是被点燃了，但很快，那火苗熄灭了，看向我的火苗像是阴冷、凛冽的恶火。


    “但是，你却一直在他身边。”


    律子的声音也低下来。


    “及川同学，他是属于，他是属于大家的，他不应该被某个具象的人牵绊住，他的眼睛应该始终注视着未来的方向，”她冲我说着，声音中却莫名带了一丝哀切的祈求，“我们知道你以前坐轮椅。那时候你是很可怜，是需要被照顾，但是现在你都能自己独立行走了……能不能请你离他远一点。”


    “但我们只是朋友，为什么要分开，”我随手指着路过的两人，两个女生正亲密的分享一块蛋糕，“就像她们一样。”


    “你会上去硬挤进她们中间，对他们说，拜托你们互相离远一点吗？”


    “……”


    “而且，及川彻他，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呢，他只是我的幼驯染，”我撑着下巴，“如果他又要满足你们的期待，又要当我的幼驯染，那他岂不是太累了。”


    “当粉丝，偶尔也体谅一下偶像吧？”


    不太妙，律子看上去想要打我。我却已经摊开手，我语气很诚恳。


    “之前，我一直被欺负的很惨诶。从初中开始，就不断被攻击……但我又做错了什么啊，站在他身边，就是错误吗。”


    明明是扒开伤口，我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我只是好整以暇的冲律子微笑，语气轻漫。


    “刚才，真感人啊，是告白吗。”


    “你想跟他告白，为什么不敢当他面说呢。是怕变成我吗，被所有女生排斥，忍受男生们揶揄和调侃……你受得了吗？”


    “就像刚才那个女生，看到我之后，直接满脸厌恶的转身离开了呢，溅起的水花没溅到你脸上吗，真好。但如果你是当事人，你能像我一样吗。只是淡定的看着她走开，一句也不争辩。”


    “好，算你能忍受这一次，那十次呢，一百次呢，或者……”我拖长了音，“整个初中三年呢？”


    “……”随着我的话语，律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此刻苍白着脸，没有半分刚才的文静淡定，她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但我没有放过她，我站起身，审视着她的惊慌。


    “不敢告白，只敢看着他……”我问她，“还需要我夸你一声，真是动人的感情吗。”


    “我在八岁那年，就跟他告白了哦。”


    在她惊讶的视线中，我耸耸肩膀，“被拒绝了……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我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身影。


    及川彻拿着两颗苹果糖，褐色的糖渍在灯光下折射出甜蜜的光芒，比他的眼眸深暗。


    他不知道听见了没有。我稍微捏紧了金鱼袋。


    我却还是在律子耳边笑着道，“而且，这次是你们的及川同学，拉着我，非要我等他的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