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初咬紧牙关，两只手都紧紧握着刀柄，匕首卡着头骨咯吱作响，而另一侧的傅遥则是直接抽出长刀，带出一条鲜红的血线，又再次捅了进去。


    这次锋锐的刀刃割开了两道捆缚住那人的粗壮血管，深深刺进了他的腹腔，血管中漆黑的液体和鲜红的血液混在一起，竟然完全无法相融。


    那人缓缓阖上眼，砰然化作尘土，飘飘扬扬洒落下来。


    “还能杀！”傅遥松了口气，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还会不会复活？


    不远处的几个人面露不忍，纷纷转开眼，不愿看见这一幕。


    明明知道不这样的话一切都没法结束，但这画面对他们来说还是太残忍了。


    木石变成了怪物，现在已经看不出人形，但那臃肿躯体上束缚住的人们还有着平日里的面孔，甚至看过来的眼神还带着一丝丝祈求与痛苦。


    他们被怪物控制着，成为它的“手”和“眼”，但大脑还清醒着，能感受到身体被控制、吞噬。


    “嗡——”


    塔尖已经坠落在地，但此时还是敬业地响起了“祷音”，简初旋身一蹬，借着怪物富有弹性的躯体，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在地面上，傅遥也控制着距离，落在了她身边。


    她们的视线提防着怪物，但更多是看向黑塔的大门。


    那个人还会复活吗？


    如果他复活了，那会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走出这扇门？


    两秒后，所有人都听见一道匆忙至极的脚步声，隐约从门内传来，但不止是他们，那只怪物也听到了。


    “吼！”


    它怒吼一声，猛然往黑塔的方向冲去。


    “拦住它！！！”傅遥大喊，提着长刀紧紧追了上去，那边的几个灰袍人也不再旁观，纷纷冲上前，攻击着就近的手臂，试图阻止怪物的脚步。


    但这距离对它来说并不算什么，奇长的手臂在地上快速拨动，眨眼就冲到了大门的正前方，甚至牺牲了两条手臂为代价也毫不在意。


    瞬息之间，一个人影从门内冲了出来，他看上去还是正常的人类，但手舞足蹈着，一副完全陷入疯癫的模样，口中不停发出尖利的嚎叫。


    “这是地狱！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他的喊声让众人悚然一惊，除了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傅遥，其他人都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


    怪物高高举起手臂，直接将傅遥挥开，而它肩胛上的两个手臂则紧紧捏住了那个男人，硬生生把他摁回了那具肥硕的躯体之上。


    男人的双腿甚至还保持着奔跑的动作，但密集的红色血管已经爬了上来，将他整个人紧紧裹住，不出三秒，男人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变成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怎么这样……”


    说话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一个年轻人垂头午捂脸，清亮的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流。他们身上笼罩着沉重的哀伤，却只能远远看着那只怪物志得意满地伸出胳膊，在黑塔前方来回踱步。


    “他已经想起来了……”长发女人低声道。


    男人悲切的呼喊几乎是明示着他已经记起了些什么，但他的死亡却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带到这无边地狱，成为怪物的一部分，奄奄一息等待着下一次死亡。


    然后等待着更多的自己坠落到这里。


    “神啊，救救我们……”


    长发女人沉默地看着绝望的同胞们，大家心里都清楚，再怎么绝望，现在也不能就此放弃。


    哪怕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其他世界中无数个自由的“我”，他们也不能在这里低头。


    太可笑了，明明是最想死去的几个人，现在却不得不用尽全力活下来。


    “别再祈求神明了。”她低声开口，“这里没有神。”


    只有他们自己。


    “我有个问题。”简初突然开口，“为什么怪物没有对你们动手？”


    那几人愣了愣，连眼泪都停下了，看上去没人想到这个问题，可它一旦被提出来，就明显是异常的。


    这里没有人比简初更清楚，怪物对它口中的“养分”有多么执着，从赌场，到绿洲，再到这里，它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可现在明明有机会，却没有尝试将他们吞并。


    怪物此前被切去的手臂又开始缓慢生长，小小的肉芽在断口处蠕动，与此同时，它身上的那些人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那怪物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焦躁地在地上挪动了两步，旋即灵活地调转方向，一跃而起扑向一旁高大的建筑，数十只手紧紧抓住建筑的最顶端，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俯视着下面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道白色的巨幕几乎已经压在它的头顶。


    “它应该是吞不了你们，甚至是不能吞，快想想究竟是为什……”


    还没等简初说完，那怪物就仰天长吼一声，猛地从上面跳了下来！


    “躲开！”


    傅遥一把扣住简初的胳膊，全身的肌肉瞬间被调动起来，想要带着她们躲开，但那怪物的肢体张得很开，手臂又极为灵活，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地面上，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小触手们瞬间绷直，健壮的腕足飞出，紧紧缠住不远处的建筑，直接将人带飞了出去。


    傅遥感觉自己的脚还没来得及着力，整个人就已经飞了出去，眨眼间就到了安全的地方。


    “奇怪……”她喃喃自语，但是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小触手们挤挤挨挨地蠕动，一副想要邀功的样子，但知道其他人都看不见它们，只能又恹恹缩了回去，在简初的指尖蹭了两下才勉强高兴起来。


    她们俩躲开了，但那几个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怪物好像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一样，原本枯瘦的手臂如同吸过精气一样膨起来，甚至还能看见肌肉的线条，手指也长出尖尖的指甲，一爪下去就撕开两人的腹腔，又将他们狠狠摁在了地上。


    只是几个呼吸，手臂就在地上疯狂踩踏，三两下他们就失去声息，化为尘土。


    “嘻嘻！”


    怪物口中发出奇异的怪笑，数十只手臂在地上踩了一圈，兴奋地转过身。它的躯体又膨胀了几分，但脑袋却还是小小的，比例看上去极其不协调。


    钟声再次响起，脚下的地面都不断震动。


    “得去救他们！”长发女人大喊一声，剩下的几人应声而动，就要往塔底冲去，可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明亮的光点带着长长的拖尾，如同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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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恒星越过众人头顶，精准地落在了怪物身下。


    漫长的两秒寂静，然后轰然炸开！


    强烈的冲击波将所有人掀飞，就连最远的傅遥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稳住下盘，遮着脸吐出嘴里的尘土。


    “咳！斯塔集团到底在这丢了些什么啊！”


    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哪怕现在拥有强大杀伤力武器对己方是有利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骂人。


    这种东西也是可以乱丢的吗！而且那份遗失清单里根本没有提到重型武器，隐瞒不报，罪加一等！


    “它……怎么样了？”


    炸弹激起的烟尘远比之前要更加厚重，就像被沙尘暴肆虐一样，入眼全部都是昏黄的尘埃，耳鸣声也在脑内不停盘旋。


    简初只能看见傅遥面色焦急，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烟尘中有什么窜出来了。


    “……简初！”傅遥瞳孔骤然紧缩，“躲开！！！”


    她的喊声高昂到快要撕破声带，听上去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简初感觉后脑一阵凉意，意识在身体之前做出了反应。


    触手们拔地而起，试图阻止怪物的攻势，但那些手臂的强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它们灵活的五指扒开了触手，从中间丝滑地穿了过去，甚至借着触手们的存在反向一蹬，眨眼就飞到了简初眼前。


    这个距离，她已经能看见那只手上遍布的黑色纹路。


    短匕硬生生架住了那只手，那更多的手臂紧随其后，从烟尘中探了出来，几乎呈环形封锁了她所有的退路。


    只能用闪现后撤。


    “砰！”


    电光火石之间，怪物重重撞击到地面，手指在地上兴奋地揉捏拍打，似乎要将整个人碾到粉碎。


    风声从简初耳边掠过，有一道力量从背后扣住她的腰，两边的视野猛然向前倒退而去，就连地面也离她越来越远。


    从建筑的顶端可以清晰看到那怪物在烟尘中的动作，而傅遥正仰着头看过来，和简初的视线直直对上。


    不是她救了自己，那会是……


    简初猛然扭头，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脸上的面罩已经完全松垮，顺着他无力跪下身的动作掉在地上，往常黑亮的眼睛此刻变得灰蒙蒙的。


    “你没事吧！”简初一个滑跪，赶紧撑住了他的肩膀，才避免这人一头倒下摔破相。


    可这一下，简初才惊觉他的体温低得可怕，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甚至透出一点点青灰。


    异能明显透支了，但又不仅仅是这样……


    “你不会是……”


    精神力紊乱综合征，简初第一时间想到了它。


    傅燃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艰难地摇了摇头：“不是。”


    每个见到他发病的人都会联想到这个病，可事实是他的精神核心非常健康，就连因思禾都说不出究竟是什么问题。


    理智开始被逐渐侵吞，眼前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简初眉头紧蹙，垂眼看着傅燃仰起头，双眼无神露出一个惨淡又可怜的笑。


    “求你……帮我……”


    他攥着简初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甚至阖上眼蹭了两下。


    “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