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三楼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万丈深渊。


    她在上面，他在下面，遥遥相望。


    苏棠看了他很久，那张布满伤疤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很浅很淡。


    带着一股子绝望。


    江晋城的心陡然提起来，上前一步，声音紧绷：“苏棠，回去，别跳！”


    崔秘书早已在江晋城的命令下呼叫救援队，但救援队赶过来还需要时间。


    就这么一点时间，很可能发生意外。


    楼上，苏棠看着最后的五分钟悄然划过。


    她紧绷的心弦也忽然断裂。


    一直以来压抑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在改造院的四年，没人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


    每年改造院都会有承受不住折磨而自杀的人，这些人都会被院长下了抑郁症的诊断，抑郁症自杀太正常不过。


    她没有，她熬过来了，为的就是出去后告诉江晋城，她没做那些事，她是清白的。


    出来后黎家人仍然不接受她，亲生父母也不喜她，爹不疼年不爱，唯一爱了十几年的人伤她最深。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是……


    回家。


    只有奶奶会对她说，早点回家。


    她只有那么一个家了。


    现在，家也没了。


    她最爱的人毁了她最后的家。


    “江晋城。”


    破碎的声音在风声的掩护下几乎轻的听不见。


    江晋城似有所感，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一沉，“苏棠，下来，我让你出去，你要去哪里都可以。”


    她却缓缓摇头，“来不及了。”


    她了解周博那个人，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她爽约了，奶奶只怕……


    心，陡然剧烈疼痛。


    她病了，病得很严重，这是心病，只有她自己知道。


    比如，此刻，她忽然觉得跳下去没什么不好。


    底下的人脸面逐渐模糊。


    她好像看见了奶奶正伸出手，对她呼唤：“秀秀，快回家吧，奶奶在家里等你。”


    她的眼神恍惚，抓住栏杆的手逐渐无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松开。


    江晋城看见这一幕，赤目欲裂，“苏棠！！别松手！！”


    然而，太迟了。


    苏棠犹如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翩然从三楼摔下。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江晋城身体本能的冲上去，张开双手……


    “老板！！”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令两条手臂脱臼。


    他也被带的狠狠摔在地上，后背砸的生疼，却扔好好护住怀里的人。


    “老板！”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老板会徒手接人。


    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加上三楼的高度……不堪设想。


    那两条胳膊呈诡异的扭曲。


    他却顾不得疼痛，低头着急呼唤，“苏棠！苏棠！”


    怀中的人紧闭双眼，似是晕了过去。


    兵荒马乱。


    他们连忙把人送去医院。


    好在苏棠的情况还算好，除去因为刺激过大导致的昏迷之外，安然无恙。


    反倒是江晋城，两条胳膊等同于废了，需要养很久。


    肋骨也断了几根，压到内脏，险些引发大出血。


    哪怕身受重伤，他仍然坚持要去看苏棠。


    见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他沉默不语，眉眼间凝着的阴霾越发厚重。


    老实说……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跳下来，不管不顾，一心寻死。


    在她跳下来的刹那，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自欺欺人的伪装被揭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他在意她，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在意。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似笑非笑，低声道：“等你醒了，我不会关你。”


    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可以变一变。


    “江晋城！！”


    一道爆喝响起。


    下一刻，拳头直冲脸上。


    萧晨一拳狠狠揍过去，将人打到后退几步，欲要再来几次，就被周遭的保镖用力阻拦。


    萧晨气疯了，双眼通红，带着杀气，恨不得冲上去将人一枪毙了。


    “你这个人渣！混蛋！禽兽不如的家伙！你到底还要害她多少次才善罢甘休啊？”


    江晋城默不作声。


    “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她过得那么苦那么难，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啊？一定要


    她死了吗？”


    江晋城终于缓缓开口：“我不会让她死。”


    殊不知，这句话更让萧晨接受不了，他扯着脖子怒吼：“你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最后，发疯的萧晨被强行带下去。


    江晋城站了好一会，才看向昏迷不醒的苏棠。


    “我错了吗。”


    喃喃自语。


    ……


    苏棠陷入昏迷整整三天。


    江晋城坐不住了，他几乎找来了所有能找的顶级医生进行检查，但，没有任何改变。


    她明明还活着，却又像死了。


    “先生。病人的情况很可能是心病。”


    “什么意思？”


    此刻的江晋城发丝凌乱，胡子拉渣，完全没有曾经的风度，反而像是一个濒临疯狂的野兽。


    “意思是……病人很可能没有任何求生意志。”


    这近乎残忍的结论令他丧失了所有言语。


    丧失求生意志？


    她，不想活了。


    宁可永远不醒，也不愿意面对他。


    “先生，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许可以试试找相关的人刺激病人的大脑，苏醒的可能性会更大。”


    他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


    “对了，先生，病人还怀有身孕。”


    他猛地抬起头，宛如雷劈。


    “不可能！”


    “我们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病人的确有五个月的身孕，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胎儿发育缓慢……”


    后面的话江晋城听不见了。


    他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眼眸闪过一丝沉甸甸的自嘲。


    她那么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那么想逃离他。


    她是认真的，不是欲擒故纵。


    她宁可死亡，也不愿意屈服。


    江晋城走进病房，坐在病床边，看了她许久，如同自我说服一般，缓缓开口。


    “我接受你的孩子，你可以生下来，我会帮你养着。”


    “你想去哪里，我答应你，不会继续限制你的自由。”


    “你不想看见我……做不到，我会尽量减少出现。”


    他说了很多话，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最后重归平静。


    很久以后才冒出一句。


    “快点醒来吧，苏棠。”


    “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