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有终领西川军都巡检使，并因军功，累迁至右谏议大夫。


    他上任之后，迅速清点兵马、军备，江御在此之前已做好相应准备，配合清查之下，发现西川军号称的十万兵马，仅存六万不到。


    其中不乏老弱病残，将这些残兵刨除，剩下的，约摸只有五万上下——这倒是和江御最开始的估算差不多。


    兵备更不用说，数目不对都是轻的，兵械库里的刀剑有的都生锈了。


    可想而知这西川军平日里得有多惫懒。


    军中掌管兵器的兵器库使受到前任巡检使的牵连，早被押解回京，兵器的情况自然不容乐观。


    说起来他们能在人数不占优势的情况下，靠着这些并不锋利的兵器，一步步退守，硬是等到朝廷的援军抵达。


    也是挺不容易。


    江御暂领益州兵马督监，这官职虽然只有八品，但直属当地最高武将，都指挥使麾下。


    只是蜀中位置特殊，为防军中哗变武将自立为王，历来未设都指挥使一职，军中都巡检使以及团练使相互制衡。


    这使得江御独立在蜀中的武将之外，不受辖制。


    都巡检使负责地方治安和军事防御职责，团练使直接统领士兵作战统筹和日常操练。


    而兵马都监除了需要招收兵马之外，还需要组织和监督士兵的操练，以及军纪维护等诸多事宜。


    然而，他一个年仅十九的少年，又只领了个八品官职，哪里能压得住军中的士卒？


    更何况，在招兵之前，需要将西川军中的老弱剔除，只保留精壮，这势必会得罪很多人。


    自清查之后，军中一直有减员的风声传出，闹得上了年纪的老兵们人心惶惶。


    “眼看熬走了吃空饷的，还以为能安稳度日，谁知姓江的小子一来，连这刀口舔血的饭碗都保不住。”


    练兵的时候，老兵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今日团练没来，无人约束这些士卒，与其说是练兵，倒不如说是晒太阳。


    “呸，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爷爷跟着太祖入川时，他还满地爬呢！”


    四下一片哄笑，这位老兵确实是当年平定后蜀时留下的，这些年靠着资历，在军中过得挺滋润。


    当朝实行募兵制，士兵一般是终身服役。


    但实际上，军队中会定期进行考核拣选，武技不及下等者，马军降为步军，又不及者降为厢军。


    老弱者或降低级别，或削除军籍，或降充 “剩员” 从事军中杂役等。禁军、厢军的士兵到六十岁退伍，其衣粮供给减半。


    但朝中一直实行“更戍法”即武官轮岗，重要将领每两三年一换，加上蜀中天高皇帝远，这项措施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落实。


    偶有负责的武将，也不过两三年就调走，底下该如何还如何。


    “反正我这辈子只会打仗，家中妻儿老小指着我过日子呢，老子为大宋拼杀一生，我看谁敢将我踢出去。”


    “先问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对！先问过我手中的刀！”


    一群人纷纷附和。


    老兵们情绪十分激动，战场上下来的，多少带些暗伤，退伍后衣粮减半，是真的没法糊口。


    若不是实在困难，谁又愿意一把年纪，将头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都不知道能不能见着明天的太阳！


    可一辈子疆场厮杀，练就的一身本领都是杀人技，除了军队，哪里还有其他去处？


    落草为寇吗？笑话！


    接下来几日，这样的话跟长了翅膀一样，传得满军皆知，团练使心知肚明，却放任自流。


    谁也不愿被个毛头小子压一头，特别是军营这种靠拳头说话的地方。


    兵马督监一职向来权利大，特别是在这个没有主帅的地方，但以往都监都由有军事经验的武将或侯爵担任，再不济也是知州、通判之类的文官之首兼任。


    什么时候轮到个枢密院的小子头上了？


    搞笑。


    江御再一次前往军营时，敏锐的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训练场上大多数人看见他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角落里上了年纪的老兵们，更是眼含凶光的打量他。


    略微思索，江御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本来此次前来是和团练商量兵力一事，虽然已经和知府张咏商量好了部分退伍士卒的去处，可他也明白，在这里，拳头才是硬道理。


    总得先压制住他们，在军中树立起威望，才能让这群人俯首帖耳。


    江御脚步不停全当不知身边的窥视，继续往高台上的团练走去。


    ——直到被人拦下了脚步。


    “敢问可是江都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问到。


    “正是在下。”


    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老兵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少年人心气儿高，最经不起激了。


    “早听说江大人大名，老头子不自量力，今日想要请教一番，还望江大人不吝赐教！”


    台上的团练出言呵斥：“不得无礼！”


    继而假笑着开脱：“江大人别放在心上，这老头就是个武痴，见谁都想试一试...”


    “好啊。”


    更多的话卡在喉咙，团练和老兵都错愕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人答应的如此爽快。


    江御含笑：“正好许久没有活动了，趁机松松筋骨。”


    演武场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前来看戏的人。


    “江大人请。”老兵示意江御先选武器。


    这场比试既然由他挑起，自然该江御先选武器，以示公平。


    谁料江御却并不动：“都说尊老爱幼，当然是您先选。”


    这不是说他老吗？？


    好啊，好的很！


    老兵在身后的兵器架上选出一把长棍，舞了舞很是趁手，满意的点点头回到比武场上，再次出言相邀。


    “江大人请。”


    江御一脚踢起地上的一把枪，接到手中掂了掂，分量十足。


    “就它了。”


    底下围观的士兵眼露不忍，这老杨也是不客气，选棍，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这江大人一看就是个不懂行的愣头青，有点常识却不多，虽然选了个克棍的长枪，却连拳怕少壮，棍怕老郎都不知道。


    军中之人，放着常用的长枪长刀不选另选其他武器，那一定是极为擅长。


    枪是百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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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棍是百兵之祖。


    连团练都频频摇头，示意老杨收着点收，可别真将人弄出个好歹来。


    接收到信号的老杨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听说江大人最近有削减老兵的想法，可是确有此事？”


    江御点点头：“的确如此。”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先问过我手中的家伙答不答应！”老杨持棍抱拳：“请”


    “请！”


    江御挽出个枪花，主动出击。


    手中的枪横扫而出，枪尖划向老杨，老杨手握木棍往下一劈，巨大的力道压弯了枪身，两人各退一步。


    对对方的实力都有了新的估量。


    手一抖，江御再次枪出如龙，直取对方咽喉，老杨右脚后侧，比身高略长的棍子抡出半圆，将枪尖扫开。


    枪扎一线，棍扫一片，老杨格开枪尖后，顺势跃起，双手握住棍尾，棍子狠狠的点向江御肩头。


    围观的士兵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想看他如何脱身。


    少年敏捷的一闪身子，反手用枪尾称地，一脚踏在棍身上，借力之下，另一条腿扫向对方的脑袋。


    老杨的棍子被踩住，抽不出来，只好一低头躲过对方凌厉的攻势。


    谁知少年硬生生收住攻势，汇聚全身的力量改扫为劈。


    一记劈腿，实打实的砸在老杨肩头，老杨手中的棍子脱手而出，被江御踩在脚下。


    枪尖在下一秒停在老杨眉心处。


    “承让。”


    ...这就结束了？老杨败了？？


    “好！！”


    静默片刻后叫好声轰然炸开，老杨抹了把脸，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棍子，抖着手出了演武场。


    团练的眼睛瞪得快要脱框而出，不是说这小子进士出身，走的是文官路子吗？


    这算什么？


    等到下面的声音小下来，江御这才解释。


    “江某并不只是要削减老兵，而是准备进行考核，大家也知道，军队目前并未满员，因着平叛，也有不少将领牺牲，这些空出来的位置，需要有人顶上。”


    这话听得大家热血沸腾。


    “武艺不及下等者，骑兵降为步兵，以此类推，降无可降者转为军中杂役，或回地方衙门当差。”


    江御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不及格的，可不一定是老兵。”


    毕竟老兵们身经百战，大多能活下来的，都有几把刷子。


    闻言，刚刚沸腾的热血又凉了回去。


    “当然，大家如果有其他意见，也可以提。”


    ——————


    第二日，军中张榜，言明此次清查中，凡有品阶，领十人者（十将），年六十五退为后勤，七十退役。


    领百人者（校），七十致仕。


    考核于十日后正式举行。


    老杨和一群老伙计听传令兵读着榜上的内容，明白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只是...


    脚有些跛的老张苦涩一笑：“唉，我是没机会了。”


    同样境遇的又何止他？


    老杨那样身体强健的老兵是少数，为了朝廷拼杀半生，到头来落了一身伤是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