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尸体被许司一抢过来，说是想研究研究箭伤，蹩脚的借口连李青棠都听不下去，两厢僵持不下。


    宾客窃声私语，私语声被无尽黑夜吞没，黑夜蔓延成天的地方刀兵相接。


    李青棠知道匡旭不好对付，原沛安和竹溪是今夜最大之所得，不论匡旭是不是李仞的人他都有权把尸体拖走，他也一定会拖走，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契机将匡旭引开，而不是单单靠李青棠以身份压制，她的身份说好听点是身份，说难听点什么都不是。


    “蓝汀呢？”


    这句话从李青棠身后飘过来，李青棠以为出自许司一之口，很快她反应过来许司一不会这么叫蓝汀，她看过去，竟是李景谦。言罢李景训也帮腔道：“是啊，匡大人，蓝管家呢？不是说找到了吗？”


    这么一来匡旭不得不先回李景谦和李景训的话：“回二位殿下，人就在后院，臣这就叫人抬来。”


    于是有人去后院看，不一会儿跌跌撞撞跑回来像见了鬼一样。


    “又怎么了？”匡旭拉住那人肩衣，“好好回话。”


    那人站都站不稳当，若此时是白天一定可见他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盖了一脸：“大大大大大人，死死死死死了……”


    “什么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留在后院看守蓝汀的人都死了。


    原本蓝汀要被带到婚宴那里去，因有刺客才缓了神，如今刺客还没抓干净，蓝汀不见了，负责看守他的人无一生还。


    这样的婚宴能被写进史册而传至千秋百代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佑一只手扶着一人粗的柱子，难以置信：“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婚宴这是怎么了？”说完他想起李青棠，往这边走两步抬起手轻轻拍着李青棠的后背尽量稳着声音安抚，“棠儿，棠儿别怕，皇兄很快会派人来的，别怕。”


    李青棠始终绷紧的身体随着李佑轻拍几下打了个恍惚，在她看来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长辈，也只有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长辈，至于李仞，来与不来已经不重要了。


    “王叔今夜受惊了，回府去吧。”


    “你呢？你这里乱做一团，王叔怎么回去！我就在这儿等着，皇兄几时派兵来我几时走，景训啊……欸，景认呢？”


    李景训和李景谦对视一眼，谁也没看见李景认去了哪里，就连匡旭也没看见，李青棠用眼神询问许司一和红尾，也都摇摇头，刚刚场面过于混乱，不察也是有的。


    但这个时候这种场面，李景认会去哪里呢？


    院落喧嚣，后院的场景精彩至极令人叫绝，前院也没让匡旭失望，这几位贵人转而回来时原沛安与竹溪也没了踪影，同样，看守的人稀稀落落倒一地，倒是还活着。


    李青棠的心一下子被冻住，冰封里一个声音在喊——失控，失控，又一次失控。


    无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李青棠动了杀念，但不知该杀谁，环视四下皆是混乱，李青棠呵斥一声：“闭嘴！”


    登时静下来。


    萧文广刚刚与薛岩到外头找刺客，才回来就听见李青棠这一声呵斥，李青棠也看见了他：“找到了吗？”


    萧文广摇摇头：“有些本事，没能找到，薛将军已经带人扩大搜索范围，会找到的。”


    李青棠点点头拢拢双襟扯扯褶皱，下了第一道令：“匡大人，把你的人点一点，活的抬回府衙医治，死的自行安顿，能动的分成两拨，一拨同仵作到后院接着查，另一拨留在前院查问宾客。”


    匡旭还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在犹豫要不要听李青棠的命令还是犹豫该不该再要点人来，毕竟他手底下人不多了。


    李青棠道：“杜指挥使的兵还在外头吧，叫来协助，就说是本宫说的。”


    匡旭看了眼李青棠，拱手称：“是，臣遵旨。”


    “这院子里的人问清楚就放了吧，驸马要找，刺客要找，蓝汀也要找，那便继续找，本宫进宫一趟，有事速速来报正德门。”


    “青棠，今日你大婚，本不该回宫的。”


    “六哥，如今情形，生死都难见，还说这个嘛？”李景训说，“眼下公主府是待不得了，让青棠进宫是唯一能保全她的法子，否则去哪里都不安全。”


    李景谦还坚持着：“青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每一步都走的艰难，但现在不是心疼你的时候，宫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个时候你杀出重围哪怕带着一口气回宫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六哥……”


    “是，六哥的意思我明白，依六哥所见，我该怎么做？”


    “留在这儿，你在这儿，这些人就不单单是人，他们会是墙是盾，天亮之前圣旨一定会到，父皇派来的兵也会到，只要你能留到那个时候。”


    “六哥……”


    李景训一起一伏的两声“六哥”就像在替李青棠叫一样，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终于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他的不同凡响，也是这个时候李青棠才意识到李景谦是养在明华宫的皇子。


    李青棠扶着扶手缓缓坐下来，红尾往前迈一步站在她前面做最后一堵墙。


    “天亮，天亮之前圣旨真的会到吗？”李青棠喃喃道。


    可既然听了李景谦的提议，那么后面该怎么做就要有个说法，她对李佑说：“王叔，那些宾客不能走，不知刺客在什么地方，他们出去也是死，不如留在这里，公主府这么多房间，查问之后分关起来，宴席这么多菜食，也不会饿着他们。”


    李佑的视线在李景谦和李青棠身上来回转，没人知他心中所想。


    “好，宾客这里我去吩咐，你护好你自己，今夜且长。”李佑不忘叮嘱萧文广一声，“萧大将军，青棠是你亲甥女，这个时候远比战场厮杀来的艰难，还望将军提起十二分仔细。”


    萧文广颔首应承：“王爷放心。”


    李景谦和李景训在李青棠身边坐下来，红尾和萧文广守在一旁，至于许司一，他沉默着始终不出声。


    这场闹剧过于声势浩大，不论是公主出降本身还是今夜刺客与朝官的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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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鹰骑营密密麻麻铺了好几条街，百姓难眠，灯火彻明。


    李景谦说的没错，不到天亮宫里的人就来了。


    一个太监三个士兵一道圣旨，圣旨上先是对着李青棠嘘寒问暖，好一番安抚，后命令匡旭务必在三天内查明刺客由来，找回原沛安尸体。


    黎明破晓，第一缕天光照在李青棠脸上，宾客们丢了半条命般从房间里出来往外走，他们中一定有人察觉到昨晚险些做了贵人的墙与盾，也一定有人惶恐不安无瑕细想，但无论如何，这些人怕是再不想来了。


    褚嘉昨夜一直帮京兆府做事，听闻圣旨到了，他赶过来看李青棠需不需要他做些什么，李青棠摇摇头：“褚大人一夜辛苦，回去沐浴更衣歇一歇吧，原沛安一事怕是鉴议院要先审查，我这里分身乏术，鉴议院交到褚大人手里了。”


    褚嘉没有推辞，再拜后也离了公主府。


    说起这次婚宴两大事，除了婚宴本身，另一件事发生在公主府外，或许与公主府内事发先后间隔不久，也或许是后来发生的，毕竟那么多人搜寻却没能发现——穆良国使臣被发现在公主府西墙根处，身体都僵了。


    在尸体不远处葱绿繁茂的灌木丛中挂着一块玉佩，上面琢出一个字——诺。


    李青棠沐浴之后换了身淡雅素净的衣裙坐在廊下摇椅上养神，从昨晚到现在她还不曾歇息。红尾几乎寸步不离，院子里新提起来的管事张罗着收拾没有尽头的狼藉。许司一坐在一旁蒲团上随手掐下一枝嫩叶放进嘴里。


    “你有话说？”李青棠闭着眼语调散漫。


    许司一歪过头来看：“原沛安没有死，被人带走后我不清楚，但在你面前被刺的时候他一定活着。”


    “那个竹溪呢？”


    “她活下来的可能很小，萧大将军那一剑贯穿她的身体，加之她原本就有伤。”


    “穆良国使臣的尸体你看过了？”


    “看过了，被扭断脖颈而亡，差不多昨夜原沛安受伤的时候死的。”许司一斟酌着，“杜大人下落不明，杜熙也不见了人影，阿颂，难走了。”


    李青棠不言。


    许司一忽然想到什么问李青棠：“此次回山我还有发现一件事，忘了和你说，你说皇上有些日子没往后宫去，还说故云阁旁的轩里有青干，你可知青干汁液可入药。”


    闻言李青棠睁开眼，偏头问：“入药？”


    “是，青干汁液入药可有延缓人衰老的功效。”


    “但是呢？”李青棠立马来了兴致，“这种东西邪性的很，一定有但是。”


    “不错，服用大量青干汁液会导致人体内出现不可逆的危害，譬如会影响男女同房一事，过多服用还会导致女子无法生育。”


    李青棠歪过身子凑近许司一，言语之间多少都带着些兴奋：“皇帝想延年益寿，故而服用大量青干汁液，甚至专门劈出一处院子种植青干。”


    许司一双目如炬：“有这个可能，因此他不得宠幸后宫妃嫔。”


    “要是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