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信中之雪,欲盖弥彰

作品:《这个剑她今天必须得贩

    已临近正午,天色依旧昏暗,许是临近清明,风中满是潮湿的气息。


    官道并不足够平坦,她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略有些颠簸。透过车窗,时有时无的风将林子里的清新湿润卷了进来。


    马车是足够大的,她麻木地坐在这对母子的对面,做儿子的躺着,做母亲的哀愁着。车厢内除了三个人,便只充斥着复杂不悦的气息。


    戴夫人终于舍得撇开眼睛望向她,眼底不屑又无奈。这位精明的商人看得出,她是不愿的,可这不愿之中又有几分是推拉式的自抬身价?


    她略拭了拭眼角的泪,仰起头,端正坐着摆起主母的姿态,既和蔼又威严。


    “惊雪啊,你也无需多虑。既嫁入了我戴家,必不会叫你吃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样不会少。过门后,衣食所需,妆奁之物亦不会短了你的。侍奉公婆这些事儿,更无需你来做。”


    “在戴家,你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伺候好你的夫君,他若能醒来,那便最好。”


    “若……自此不醒,我夫妇二人百年后,这份家产将交于钱庄掌柜之手代为管理。你虽无变卖支配之权,可只要好好待我黔儿,府内奴仆皆尊你为主母,下半生按月领支,供应不缺,亦是衣食无忧。”


    她原在迷蒙的思绪中茫然发呆,闻言诧异地抬眸:“谁要嫁进你家了?我昨日便说了,我只是去照顾他,不是嫁给他。”


    戴夫人一副洞若观火的神情,双目微弯,笑意微妙:“都是女人,我不想在黔儿面前点破你,叫你难堪。”


    她叹了口气,对上戴夫人并不善意的笑:“伯母,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到了九岁的,我梁惊雪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愿意来洛京,不是因为贪图你家的富贵,更不是因为嫁不出去,而是因为我得担起我的责任,稍稍弥补我的愧疚。”


    “我肯答应你来洛京,不过是因为昨日戴黔听见我的声音,手指动了动而已。故而我也只答应了每天会来同他说话,没有别的,更不会再有旁的。”


    戴夫人冷哼一声,煞是不解:“无名无分,在我府上日日照料我儿,你当真不怕你爹娘被人戳脊梁骨?”


    她尚算是平静有礼地道:“嫁,我是不愿的。伯母大可以把我当做府上的大夫,若愿意将体面做足,付我些微薄的工钱也可。至于我爹娘……我了解他们,他们也一定懂我。”


    戴夫人眼角微微抽搐,心底的怒火喷涌而出:“我戴家在洛京也算是有头有脸,黔儿亦是人中龙凤,平日里相识的不是名门闺秀便是淑女名媛。这两年明里暗里做着筏子,与我家攀亲家的更是踏破门槛,你凭什么看不上我儿?若非黔儿死心塌地于你,谁又会认当初那一纸契约!”


    “伯母,我们……别在他面前说这些了,他听得见。”


    她愤怒的声音与盘算愈发不再遮掩:“我儿还听得见吗!你真以为我是要你来每日同他说话的?”


    “你当黔儿为何习得一身武艺,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


    “我商贾之家,不缺护卫家丁,他何须习武?”


    “他十岁之时,我们举家搬迁洛京,他到了洛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跪着求他爹,说他要习武。那么嫩生一个小人,膝盖跪得磨破,养好了再跪,说你自小便护着他,过了门便该换他护着你了。可他若无一身武艺,你如何看得起他,又怎甘愿嫁与他,他又如何护着你。”


    她失神地垂眸,目光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之上,喃喃自语:“怪不得,他的武艺那样杂。什么都想学,生怕有疏。可天下之事,岂是钻营了便一定能周全的。”


    戴夫人愈说愈发愤怒,手攥着拳头一锤大腿:“我如今只剩这一个儿子,我儿亦只有这一个心愿,我这个做娘的若不能遂了他的心,岂非枉为人母。”


    她微微抬起眼,心痛无力却强撑起自己的坚决:“伯母,感动不是感情,我不可能嫁给他。我只发誓,他若不醒,我会守他一生,对他说一辈子的话,这,还不够吗?”


    “他若是知道,你这样逼迫于我,他会开心吗?”


    她的最后一句,叫这位妇人再难维持好脸色。


    她眼底满是愤恨与不解,哀痛地抚着心口,焦躁地喘息,愤愤瞪了梁惊雪一眼,叫停了马车,在侍女的搀扶下出去透了透气。


    梁惊雪坐在停驻的马车里,帘子一动不动,总是呼吸着这同一块儿的空气,叫她闷得发慌。她望着戴黔的脸,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是对的。


    她很害怕,他永远不会醒。


    她也很害怕,戴府的空气会和此刻一样闷得发沉,发昏。


    她更害怕,有一天,她会忘记自己的期望和远方,丢掉武艺,甘愿只呼吸四四方方的屋檐之下,那一隅的空气。在死亡到来之前,将同一天活个无数遍。


    她不体面地想那个人了。


    至少,他听得懂自己说的话。至少,他懂自己的期望。


    念及此,她的目光落回自己安静置在一旁的包袱。里头安安静静躺着那七封信,她解开包袱,攥着那一沓完整的信。


    她今日原想将它们丢在长案上,可这包袱吧,还略有一丝空隙,她有强迫症,便塞进去了。


    她的心,满满当当,严丝合缝,刚刚好。


    她攥着,终究还是揭开了。


    雪白里微微透黄的信笺上,洒了细碎斑驳的银点,小笺里只写了十个字。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衾枕冷……啧,怎么着,你冻着了也要跟我说?”


    这句诗她是读过的,早在有松书院之时。


    她心下不解,又揭开第二张洒银笺。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写这个,又什么意思?我又不会喝酒。跟我这儿拽文弄墨呢?”


    再揭开第三张。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白云……揉碎?”她望着碎银信笺,心底慢慢有了预感,迅速揭开第四张。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


    第五张。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第六张。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前一放翁。”


    这是他的道歉。他所能想得到,最疏离克制,最委婉的道歉。


    他有千万种方式表达他的滚烫,他的狂醉,他的深情,他的甘之如饴,他的生死相许。这千万种方式终掩埋于唇齿间,挥洒在笔墨里。


    句句无雪,句句是雪。


    未写完的诗句,漫天的雪欲盖弥彰。


    他只有一句话,却隐藏在千万行诗里,被千万片雪覆盖。


    第七张。


    “寒沙四面平……这怎么只有半句?”


    她翻转信纸,来回看了几遍,对着微微泛黄的信纸上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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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俗的行书,陷入疑惑。


    这句,她确实没见过。


    “后半句是……飞雪千里惊。”一个熟悉而虚弱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她怔愣着转过眼睛,难以置信:“你……你醒了?”


    他苍白的脸挤出一个笑来:“我再不醒,便要耽误你一生了。”


    他挣扎着撑起身躯,握住了她的手臂,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去唤外头正透气的母亲。


    “对不起,惊雪,我骗了你。”


    她微张着口,过了半晌才晃过神儿来,却并不知何意,只道一句:“什么?”


    “其实……昨日,我便醒了。”


    她望着他一脸的歉疚,她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茫然空眨了眨眼睛,继续听他说完。


    “我听见我娘在哭,听见她一直在凶你,我慌得不行,我好想起来,睁开眼睛看一看你。”


    “可我身上好似有一块巨石压着,不得动弹,我拼了命的想伸出手来,拉住你的手,我想告诉你,我没事儿。可当我听见你说你愿意陪我回洛京,愿意守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虚弱的脸上,盈满愧疚,许是身子太虚,缓了好久才继续开口。


    “我若这样做了,困住了你的一生,也困住了我自己。是我太自私了。”


    “真是个呆子。”她望着他,轻声道。


    “那个人……他很好。”


    “他……分数比我高,婚约……我愿意作废。”


    她挤出个笑来:“二呆子,多谢。不过,我和他没有可能了。”


    “为何?”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看着他。


    “回去把身子养好,梁姐也不大会说什么漂亮话,只希望你……平安,顺遂。”


    他颤动着头颅,用尽全力微微点了下,望着她,开了口:


    “其实……我醒来后,一直在想,我是真的爱你吗?还是……太爱我自己。我一直以为我是爱你,从小到大一直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好像有你在,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在青州时,我尚且可以站在你身后,可到了洛京,我只能独自承担一切。我不想,不喜欢,更恐惧单打独斗,害怕做错说错,我只想有你在身边,就好像……你是我的底气。”


    她明白他这种处境。


    她缓缓开口:“可是,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你只是心底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并无血色的脸上透出一点点苦笑:“对,我只是心底不愿意承认罢了。可我必须承认,我必须看见,是我不愿长大,是我太自私,是我太爱自己。所以,我必须醒来。”


    “梁姐,无论你今后走向何方,去往何地,二呆子……会一直在你身后。他不再需要你的护佑,他会永远为你而醒。”


    “二呆子,你该为自己而醒,你要成为自己的底气。活着,是很残酷的。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停下你的脚步,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不要为我而迟疑。”


    看着她的坚定,他微微点了点头。


    “路途不算远,以你的轻功回梦粱,傍晚也就到了。”


    她摇了摇头。


    他看出了她眼底的反常,追问道:“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暂时不打算回梦粱。我还有些事儿要去做,要去想。还有一位老朋友,要去见。”


    “那你也,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