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边僵持不下之时，房门却从里边打开了。


    “小辞，你先回去更衣。”孙钦雪一身妆容精致无比，面上也是神采奕奕，毫无被欺负打压的模样，反倒是一脸的随性自如。


    见她这样，杨令辞才放下心来，对着苏晚煜“哼”了一声，摆摆袖离开了。


    苏晚煜一时也有些尴尬，孙钦雪接着道：“煜儿，你也先回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吧。”


    打发完两个小辈，孙钦雪阖上房门，看着杨程武一脸颓色地躺在椅上。


    她一步一步走近他，一如当初决心嫁给他那般，不过此时她却是要让他签下那纸和离书。


    “程武，你想好了吗？”她的声音轻柔，似是什么也不在意了般。


    “你签下和离书，我便把杨家在江扬各处的庄子铺子都还给你，虽现在它们已未盈利，可你卖了它们，总归手里还会有些支使。也好过和我一直耗着，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杨程武仍旧垂着头，未发一语。


    孙钦雪淡淡道：“你不是最会经营算计了吗？如今该怎么做，你应当知道啊。”


    听着她略带讥讽的话语，杨程武终于抬起头，“你就这么恨我？”


    他的一双眼猩红，应当是连夜赶路太过辛劳。


    也是，他不再年轻了，一时没缓过来也正常。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执意不肯，那我就只能用我的法子达成目的了。”纠缠这么久，孙钦雪也有些累了。


    “若是你不把他们放到我眼前来恶心我，说不定我也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糊涂涂过完这一生便罢了。”


    孙钦雪本也想和他就此一生，可他偏偏如此贪心。


    “想不到孙维远竟愿意为了你出面，我回来时他单独找过我。”杨程武见事已至此，也不再一味躲避。


    孙钦雪听到孙维远的名字时，略略垂下了眼。


    杨程武撑起身子接着道：“你若早告诉我，你求得了孙相的庇佑，我怎可能还拖着你不放？”


    突然，杨程武嗤笑起来，“我说当初你怎么嫁给了我，原来是为了和孙相赌气？”


    孙钦雪一惊，看向他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杀意，“杨程武，你的命要不要，全在你自己。”


    “你就是吃准了我贪生怕死。”杨程武苦笑着摇着头，“罢了，罢了，我成全你。”


    说着，他将和离书铺开，拿过她一早准备好的笔墨，看也不看便签了字。


    他将那纸和离书递给她，“从此往后，山高路远，愿我们再不复相见。”


    说完，他起身便要离开，却在要踏出房门时顿住，“小辞跟着你，希望不会学坏。”


    房门又一次被阖上，这次只剩下孙钦雪一个人，她就那么静静坐在椅上，一时间卸了力气，靠在椅背上。


    她仰头看着乌黑的檐梁，彻底放空了自己。


    而这边杨令辞梳妆打扮之后，又遇上了刚换洗完毕的苏晚煜。


    她微眯起眼，双手叉腰道：“怎么哪都有你？”


    不知为何，一看到她，苏晚煜的耳朵便不听话的红了起来。


    他清了下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知道你要去雪姨那儿，咱们顺路。”


    “哦。”杨令辞翻了个白眼，这光天化日的，难不成他一个人还害怕啊？


    她和翠竹走在前面，苏晚煜跟在后面，三人就这么朝孙钦雪的院子里走去。


    这时孙钦雪已经在院中坐好，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个木匣。


    “娘——”杨令辞走近环顾四周，没见到杨程武。


    她看着孙钦雪身前的匣子，问道：“这是什么？”


    孙钦雪淡淡一笑，招呼他们坐下，随后将那匣子推向苏晚煜，“这件事煜儿做得不错，这是事先允诺你的报酬。”


    苏晚煜接过一看，心下微微一惊，随后起身拱手道谢：“多谢雪姨。”


    孙钦雪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我已和杨程武和离。”


    杨令辞听到一惊，没想到这么迅速，她还以为他们要好好撕扯一番呢。


    “择日我和小辞就要离开江扬，去往京都投奔我大伯父。”孙钦雪接着道。


    苏晚煜不由问道：“以姨母如今的财力，在江扬不也一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吗？”


    孙钦雪摇摇头，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花繁叶茂，只是她的心却如同枯木，逢春也已腐朽。


    “江扬我不会再来，我亦不愿靠钻营算计谋生。”


    “只是你和小辞毕竟有口头亲事在身，如今我和小辞远去，不知这婚事该如何是好？”孙钦雪终于将悬在心上的事托出。


    “我自是愿意。”苏晚煜的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杨令辞听他说得这么果断，看向他的眼神一时有些吃惊。


    苏晚煜晃了晃神，接着道：“这桩亲事是我娘和雪姨一早便约定好的，我怎可代替我娘推却？”


    他余光看向杨令辞，吞吐道：“更何况我和小辞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更觉得她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


    天真可爱？杨令辞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要放以前她装傻的时候，他说她天真倒也罢了。


    可如今他们也并非第一天认识了，他偏偏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男人，果然是谎话信手拈来。


    孙钦雪听苏晚煜这样说，便放心了，她看向杨令辞，询问她的想法，“小辞，你怎么看？”


    杨令辞复又看向苏晚煜，这一次是认认真真地观察他。


    讲真的，苏晚煜一张脸真的长在她的心尖上了，就是脾气善变了些，她不太喜欢。


    可是他和她在某些方面也是互补的，将来在一处过日子，说不定也是不错的搭配。


    哪怕他惹她生气了，她也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他一次两次。


    “你是苏家次子，想必将来继承不了苏家的家业吧？”杨令辞仍有些迟疑。


    “小辞妹妹不必忧心，如今我已接手家中除去江杭外的织锦行，成立了苏锦记。接下来的时间，我会致力于苏锦记在各处的发展。”


    见苏晚煜这般有规划，杨令辞稍稍放心了些，她可不想嫁人之后还要为银钱操心。


    这么想来，苏晚煜知根知底的，确实是她杨令辞的良配了。


    她小嘴一撅，故作犹疑道：“也成。”


    听到她的回答，苏晚煜悬着的一颗心落到实处，看着她的眼里也泛着光芒。


    孙钦雪也是眼含笑意，折腾这么久，总算有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了。


    就这样，这桩婚事再次以口头形式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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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钦雪给了苏晚煜两年之期，“我知你父母的安排，虽你继承不了苏家的衣钵，可我也不愿小辞将来跟着你吃苦。”


    “我给你的资本已经足够你试错，两年后，你若是闯出名堂，便来京都求娶小辞。”孙钦雪瞥了一眼那个匣子，言尽于此。


    “无需两年，一年——”他看着杨令辞坚定道：“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会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样子，杨令辞的心久违的发生触动，或许是太久没有听过男人如此动听的承诺了吧。


    从前也有人说过要带她回家之类的话语，只是她当时太过执着于复仇，以至于她行差踏错，他们也就此错过。


    他是前朝官员，而她是皇帝宠妃，虽明知不可能，可她还是一次次在他的话语里沉沦。


    谁让当时的她，那么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家呢？


    如今身为杨令辞，有孙钦雪这样的娘亲，她已经很知足了。若是将来嫁给苏晚煜，或许也不错。


    一切商榷过后，孙钦雪决定明日便启程前往京都，苏晚煜也是同时离开江扬。


    翌日一早，他们三人便分道扬镳了。


    坐在马车上，杨令辞掀开车帘回看这江扬的街道，一切景物从她眼前迅速划过，关于江扬的记忆仅在她脑海里留下淡漠的一笔。


    渐渐地她便会淡忘在这里的一切，仿佛她不曾来过。


    “你会想念在江扬的日子吗？”马车仍旧前行着，杨令辞不禁问道。


    “或许吧，可那都不重要了，我们总归要向前看。”孙钦雪往外一看，如今已经出了江扬。


    “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怀念的了。”孙钦雪淡淡道。


    也是，孙钦雪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余年，往后想起的也不过是杨程武的种种劣迹罢了。


    而杨令辞呢，说白了现在的她也只在这里待过五个月，又会对江扬有怎样深厚的情意呢？


    可不知为何，越往前走，她的心就越乱。


    去到京都，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她似乎有种近乡情怯，可明明她的家远在西部，如今早已不在。


    “娘，我们去到京都还要住在孙府吗？”杨令辞不由问道。


    孙钦雪暗自思索了下，反问她：“你不愿意吗？”


    她们如今有钱有闲，当然可以在京都好好聘处宅子。


    可孙钦雪本想着，她们娘俩住在相府也算有了倚仗，毕竟在京都那种地方，钱并不是万能的，权利才是。


    可若是杨令辞不愿的话，那她也会尊重她的意见。


    “如果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咱们也可以到外面住。”


    见她这样说，杨令辞倒不好任性了，毕竟孙家也算是她娘家了。


    “没有不愿意，我就是问问。”杨令辞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孙钦雪突然想到什么，“不如这样，你回到京都，还是装成从前的样子。想做什么你就大胆去做，万事有娘给你托着。”


    杨令辞正有此意，毕竟在那深宅大院中，当个傻子反倒能囫囵脱身。


    “好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杨令辞嘿嘿一笑，霎时就无比期待接下来回到京都的日子。


    她眸光一黯，心里暗道：此次回去，定要好好查查是谁害得她两次落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