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卷二·终

作品:《她死后第三年

    永熹三年冬至,中州连日大雪,王城里外堆琼积玉,恢弘肃穆的荣华殿内依旧人头攒动、和煦如春。


    九龙浮雕御案后,一袭明黄色龙袍的永熹帝端坐正中,双手撑着御案,两眼不由自主左顾右盼,仿佛抑制不住内里的焦躁不安。


    御案下首,一名身着鹤氅、手执拂尘的男子在左,韩相暮楚在右,工部尚书王梁书与之同列。


    朝会过半,关于刚刚平息的南境之役,南宁侯府当奖抑当罚,朝臣的意见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堂下一时僵持不下。


    “……不费一兵一卒,让元琅君退出渡南关,如此功勋,理当重赏!”


    “相爷此言差矣。”


    韩相话音方落,工部王梁书倏而出班,朝堂上施了一揖,中气十足道:“陛下容禀,鄀人偏安,我祈人却以武力定天下,南、北宁军之盛,九州天下谁人不闻?而今休养生息数载,南宁军却不战而屈人之兵,传出去,我大祈颜面何存?”


    韩暮楚余光窥视堂前,又垂目朝王梁书道:“王大人此言差矣,大人通读圣贤书,莫非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理。”


    “相爷何出此言?”王梁书怒而摆袖,双目圆瞪道,“下官虽不通兵理,也知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理只适用于军情紧急时,却不似当下,是战是和只凭小侯爷一意孤行……”


    “好了!”


    吵嚷不休愈久,永熹终于按捺不住,揉着眉心,倏地怒喝出声。


    朝臣立时端容肃穆,堂中上下落针可闻。


    “两位爱卿言各有道。”


    永熹收回手,似下意识瞟了眼堂下羽衣鹤氅的男子,抵在御案侧沿的手愈发用力,不掩烦躁道:“青州之事虽功不可没,擅自退兵却不得不罚,孰功孰过一言难断。”


    琉璃瓦上积雪消融,檐前廊下传来滴滴答答的水滴声。除此之外,殿内依旧一片杳然。


    “无涯?”


    不多时,抵着御案的手倏而曲握,永熹一声低喝,众人只觉一道暗影掠过,回过神时,永熹后头俨然多出一道玄色身影,利落飒沓。


    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廿八舍指挥使,姜无涯。


    “陛下!”


    永熹朝拱手之人轻一颔首,少作思量,开口道:“传朕旨意,南宁侯世子退敌有功,特召其春祀入京,与侯爷团聚。”


    “是!”


    御案下首,韩暮楚与王梁书视线交错,各自退下,仿佛无事发生。


    “国师!”


    直至“退朝”之声响起,朝臣次第退出门外,永熹等不及旁人搀扶,三两步迈下玉阶,站定在那羽衣蹁跹的男子面前,形容急切道:“圣女之事,不知……”


    *


    千里之外,又是一年辞旧迎新时,南州城家家户户彩绸高张,侯府里外灯笼高挂。


    晚风拂过梧桐银杏琴丝竹,吹动澹澹月华泛涟漪,灯影摇曳的红木窗内,欢声笑语伴着米面甜香随同晚风阵阵透了出来。


    “……古称月牙馄饨,两头自然是尖的。”


    “古人还作偃月馄饨,名唤偃月,自是饱满圆润!”


    大堂正中一张楠木长案,自北往南从米面到馅料,从擀杖到碗碟,制作饺子所需一应俱全。


    月上柳梢时,灯伯于盆中和面,木影执双刀剁馅,小小送来热茶与清水,抬眼见疾风已开始擀面,连忙放下茶水,搬来张椅子,兴致勃勃地盯着看。


    长案彼端,为饺子是圆是方,追影土影两人已吵得不可开交。


    金影火影迟来一步,见长案边已站不下,四目交汇,一个执剑,一个挥鞭,纵身跃出窗外。


    刚刚积起白雪的庭院内,三两冬松迎风簌簌,一轮冷月当空高挂。


    一金一红两道身影穿过回廊,转眼已至庭院。


    “嗡——”


    “飒!”


    剑动处流光飞舞,鞭经过皑雪飞花。夜幕为底,冬雪作画。画名《火树金花》。


    “哇!”


    瞧见窗外情形,里间的江小小情不自禁发出惊叹。


    堂下众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赶到窗边,驻足廊下。


    鞭如游龙剑挥虹,白雪为席月作裳,佐以灼灼红梅邀明月……此间风华,真真举世无双。


    “水影来信了?”


    一墙之隔的九曲回廊下,月溶溶,风细细。廊下两道身影正施施然并肩而行。


    “来了。”姬珣垂眸而望,颔首道,“说学里一切安好,姑娘们也都安好。待来年开春,新的夫子便会上山。”


    “如此便好。”


    步转回廊,风轻轻,月盈盈,半落梅花伴着飞雪倏而映入眼帘。


    宋晞眼睛一亮,倏地提走上前。


    “小心!”


    白梅寒松近在眼前,她没来得及伸手,姬珣一声惊呼,头顶上方随之响起簌簌的落雪声。


    宋晞下意识抬起头。


    原是皑皑檐上雪,等不及春风至,不管不顾朝她奔来。


    宋晞双瞳骤缩,没来得及动作,一道劲风掠过耳畔,回过神时,人已撞进熟悉的怀抱,朝后退出数步。


    “啪!”


    积雪自头顶上方散落,晶莹剔透,纷纷如同千树万树,落英缤纷。


    心跳没能平稳,四目相对,旋即变得更为聒噪难安。


    姬珣拥住的安宁之外,晚月冉冉,风雪飘飘,栖落他宛如刀裁的鬓边,仿佛墨画的眉眼。


    袅袅风,溶溶月,漫天雪花飞旋。宋晞生出错觉,此情此景,实在像极了某个刹那,曾掠过她脑海的,与君共白头。


    “可还好?”


    姬珣拂去飘落她肩上的雪花,正要提步去摘白梅,左侧衣袖被她轻轻一拽。


    不等他回头,眼前人陡然靠近,空荡的胸前复又满怀。


    他下意识低下头,正见一枝探出檐廊的白梅照着晚月映入她微微颤动、情意绵绵的双眸。


    凛风吹红面颊,吹乱鬓边发。


    发梢拂过颈侧,撩乱人心湖。四目相对,姬珣吐息微滞,拥着她的手陡然用力。


    风轻月淡,梅落香欲染。


    人影交叠,怀抱婉娩香。


    凝着热切的目光掠过颈侧,流连唇畔,望入在她凝着风月的眉眼间。


    白雪寒梅、廊阁晚月,江湖庙堂纷纷遁远,他的眼前只剩此时此刻、此间风月。


    不知过了多久,瓦上落下簌簌积雪,廊下灯笼幽幽一颤。


    宋晞蓦然回神,顶着绯红的脸,推开他道:“正事要紧。”


    “什么?”姬珣与她交颈相拥,只不松手。


    宋晞只觉耳朵尖发痒,一边错身躲避,一边仰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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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道:“下午在书房待了许久,除却水影,京里来消息了?”


    拥着她的力道倏地一顿。


    “过完年就动身……”


    轻如落雪的吻拂过耳际,停留眉心。


    分明廊外寒风凛冽,宋晞却似听见了柔如春风的呢喃。


    “姑娘可愿同往?”


    拉着他的手倏而用力,宋晞浑身一颤。


    ——同往那个书写繁华与尊荣,掩埋残忍与不堪,亦葬着她的过去与真相之地?


    分明自重生起便盼着今日,临到近前,心下却莫名生出几分惶惑来。


    飞雪簌簌,寒风萧萧。


    不知过了多久,院墙彼端传来宁妍几人的笑闹声,宋晞自失神间陡然醒转,垂目忖度片刻,忽然道:“一直忘了问,一别经年,琢玉如何了?”


    “琢玉?”姬珣一怔,“你说二殿下?”


    昔日的北宁侯府次子,今日的祈国二皇子、朔边将军,名姬琅,字琢玉,与他二人亦是自幼相识。


    “彼时在迢西驿站,子阶说北宁军今归二皇子麾下。”


    宋晞轻轻颔首,神情若有所思:“若是没记错,琢玉今岁十七?”


    姬珣眸光忽闪。


    不知是背阴抑晚月之故,比之方才,他的目光好似突然沉郁不少。


    直至一阵风起,廊下灯影摇颤,他下意识错步上前,挡住风口同时,低垂着眼帘,颔首道:“方贵妃不欲琢玉为权势地位所累,今上承位不多时,便让方将军上书说北疆辽阔,北宁军不可一日无帅……而后以熟悉地形唯有,陪着二殿下一道北上。”


    宋晞一惊,圆瞪着双眼道:“贵妃也在北州?”


    姬珣摇摇头,黯然道:“今上之心……”


    宋晞心一沉。


    南宁侯府在此,南宁少帅在此,南宁侯本人何以鳏居于千里之外的祈都?方舸和二殿下同在北州,方贵妃如何会被允许出宫?


    本以为永熹的防范只对外臣,今日才知,对妻妾子女,原来同样如此。


    眼神交汇,姬珣立时掩下眸间一闪即逝的黯然,忖度片刻,继续话头道:“几日前才收到琢玉的信,说今岁北地苦寒,他门前的雪已有三尺厚,好在他一早听了娘亲和舅舅的话,让北宁军开荒种地,屯够了过冬之物。若只等京中,还不知如何过冬……”


    宋晞拉住他不知何时紧攥成拳的手,细吻落向关节,又道:“学问如何?方将军大字不识,可别耽误了才好。”


    “你莫非忘了……”


    指间残存着她的轻柔,姬珣眼里跟着泛起不自知的柔和,摇头道:“琢玉开蒙时,是太子殿下一笔一划教他读书习字。今日之琢玉,性子虽不同,朝中时有传言,颇有昔日朝荣太子之风。”


    “朝荣太子之风?”


    拉着他的手蓦然一顿。


    檐下积雪簌簌,映入宋晞眸间,荡起一层细碎涟漪。


    似欣慰、似怀恋,又似糅杂着万般无奈与错杂。


    少顷,柳目倏而下弯,她的眼里噙着怀恋,开口道:“可还记得他牙牙学语时,粉粉嫩嫩,一点不似武将之后……北疆终日飞雪,也不知他能不能适应……”


    “总会回来的……”


    廊外梅落风雪如故,廊内影相依。


    姬珣举目望着白茫茫的遥处,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