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环环

作品:《她死后第三年

    宝元寺是皇家寺庙,求得是祈国千秋万代,护得是祈国百姓之安。


    寻常时日百姓亦可前往,可菡萏……


    山间松涛阵阵、松风萦回。


    马背上的几人举目望着遥处,许久没人说话。


    谋一己之私、祸纲纪朝堂、乱举国上下……莫不是作恶之人也会心怀有愧,也会于沉疴难愈时担心报应与轮回,才会自某日起下定决心,每月十五,务必跪坐佛前悔过?


    可……


    宋晞转头望向来时所经之路,神色不解道:“方才我们经过了几座寺庙?”


    姬珣面色微沉。


    倘若是为悔过,为何一定要来崎岖逶迤,时常会为皇家事务关闭山门的九龙山?


    “走!上去看看!”


    拜弥勒,叩如来,跪拜过四大金刚……抵达宝元寺后园,已经是一个时辰后,日上中天时。


    “可还好?”


    园里池水清清,古槐郁郁。


    嘒嘒蝉鸣伴着暖日颤落一阵又一阵光影斑驳,惊得游鱼倏忽摆尾。


    见宋晞连声喘着粗气,姬珣拉住她手腕,正想让几人原地歇息片刻,右手被人一把抓住,宋晞凝目盯着莲池对岸,下巴微抬,示意几人抬起头看。


    “那是?”


    几人齐齐抬头。


    莲花池上莲花桥,莲花桥边莲花榭。


    宋晞注目之处是莲花榭前的九曲桥,一名形容苍白、裙摆翩跹的女子独坐桥头,仿佛正赏看水中鱼,又似乎神游方外,不知今夕是何夕。


    “菡萏?!”


    追影话音未落,疾风一把拉住他手腕,往榕树后方错身一闪。


    一斜叶落纷纷,三两游鱼摆尾。


    确信对岸那人并未被惊动,几人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正巧一线浮光掠过水榭窗前,看清对座窗边的两道身影,几人下意识屏息凝神。


    那是?追影用眼神询问。


    云松?!对面那是?


    一线晴光掠过,追影圆瞪的双眼被刺得骤然一缩。


    安妈妈?!


    云松已从良多年,她两人怎会……


    想起什么,宋晞眸光一闪,转向姬珣道:“先前谁人回禀,说是云松最反常之处,便是行为举止依旧一切如常。除却去了庙里一趟,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唯一去过的寺庙,莫不是指此间宝元寺?”


    姬珣面色微沉。


    再看菡萏神思不属模样,莫不是在等安妈妈与云松说完话?


    “云松起来了!”


    疾风一声低喝,几人齐齐抬起头看,却是云松自窗边站起,朝安妈妈倾身施了一礼,又小心看了看窗里窗外,推开木门,扬长而去。


    “追影!”


    “是!”


    姬珣一声低喝,追影已穿过回廊,直奔云松所在。


    与此同时,窗里的安妈妈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然瞥向窗外。


    桥边的菡萏看清水中倒影,立时来了精神,轻理云鬓,拾掇衣袂,起身拾阶而上。


    待左右无人,姬珣几人走出树后,循回廊直奔莲池水榭。


    “……许久不见。”


    水榭空荡,潺潺的流水声里多出一道安妈妈不同于往日的声音。


    “……还能起身。”


    依稀上菡萏替执起了茶盏,不冷不淡应着话。


    咚的一声,安妈妈搁下茶杯,声音不悦道:“摆什么谱?莫非是妈妈我害的你不成?”


    房内刹时杳然。


    荷风阵阵,蝉鸣越发聒噪。


    依稀是菡萏放低姿态,率先打破僵局道:“妈妈说的哪里话?若非妈妈,十余年前,女儿已不在人世,哪来后头那几年的风华与今日的……”


    话头倏地一哽。


    今日的平淡?安稳?还是满身病痛?


    不等菡萏再次开口,却听安妈妈略有些不耐地出声打断:“那几个姑娘里,妈妈最是疼你。若非如此,”安妈妈的语气倏地一沉,“妈妈事忙,何必每月十五还来见你?”


    荷风拂依依,一墙之隔许久没人应话。


    “妈妈若是当真可怜女儿……”


    再开口时,菡萏的语气突然尖锐,乞求间掺杂着仿佛不能自抑的惶惶与愤然。


    “但求妈妈,多给女儿些!”


    “非是妈妈不愿……”


    安妈妈依旧不紧不慢,四两拨千斤。


    “今岁多事之秋,白芷之后,那几个小的也不堪用……”


    “可是妈妈!”


    仿佛为口不能言的病痛所折磨,菡萏已顾不上礼数与周全,啪的一掌拍在桌上,厉喝道:“妈妈想想让女儿活活疼死?!”


    仿佛一线晴光破开幽暗的四下,墙角处的几人面色齐齐一凛。


    活活疼死?


    菡萏的弱柳扶风、面白如雪,莫非并不只因她媚骨天成,而是当真已病入膏肓?


    再有,“多给女儿些”,是何意?


    菡萏需要从安妈妈手中得到何物?那物事能缓解她不堪忍受的痛楚?


    每月十五雷打不动……错过一月,她会如何?


    花魁姑娘们何以对那幕后之人忠贞不二,甚至在那行贿之人自戕后依旧不敢逃离、不敢背叛?云松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满园古槐沙沙。


    树荫里的人面色骤沉。


    原是如此!


    *


    山径逶迤,暖晖摇荡,习习松涛伴人归。


    草木葳蕤的山下,车夫驱车近前。


    菡萏收回远眺的目光,正要等车而去,山径间忽而传来略有些匆忙的行路声。


    “菡萏姑娘?”


    探进帘内的菡萏神情一僵,立时沉着脸,转头看向来人。


    却是姿容不俗的两男一女,看周身穿戴,分明大户人家。


    “几位……”


    她的眼里颤动着迟疑,提着衣摆的十指不自觉用力,上下端量着来人,柔声道:“认得妾身?”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姬珣穿过陡峭山径,一面款款近前,一面开口道:“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姑娘一曲莲上舞,昔年中州谁人不知?”


    旧日之名,祸福相依。


    听他提起昨日之日,菡萏面色微冷,一面上下打量着几人,一面淡淡道:“昨日风月不值一提,妾身而今已为人妇,公子若无要事,且容妾身先行一步!”


    “菡萏姑娘!”


    眼见她迈上车驾,宋晞心急如焚,大步上前道:“你身上的毒,再不治就迟了!”


    菡萏身形一僵,却似不知她所言为何,抬眸朝车夫道:“走!”


    “菡萏!”


    宋晞一把拉住车夫手里的缰绳,连珠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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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似的开口道:“你当真不知安妈妈每月给你之物是药是毒?明知用得越多,下个月越难受,宁肯活得浑浑噩噩,也不愿试着寻出解毒之法?”


    安妈妈三字出口,菡萏双目骤缩,不等她说完,右手作掌直逼宋晞面门。


    “滚!”


    “小心!”


    凛冽的掌风与姬珣的惊呼声一并掠过耳际。


    “夫人?!”


    宋晞只觉眼前所见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人已至姬珣身后。


    菡萏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颓然跌坐在地,两靥因愠怒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左右侍婢慌忙上前,菡萏全然不顾,只死死盯着面前两人,满脸防备。


    姬珣侧身看向宋晞,确认她周身无恙,又冷眼朝菡萏道:“聪慧者易莽撞,谨慎者易怯懦,我本以为姑娘不同于此两者,不仅聪颖,同时谨慎。”


    话头微微一定,思量片刻,他垂目看向菡萏,徐徐道:“想来少不更事时,姑娘曾真心以为安妈妈与人为善,每月分发的药丸不仅能补气养血,且让玉体越发柔美、嗓音越发动听……


    “直至某日,分明还不到月半,你突然惦念起药丸的苦味,念得浑身难耐、不堪忍受……


    “又或者,某个月半十五,你因事耽搁,本以为错过一次不是什么大事,那天晚上,你明白何为钻心蚀骨之疼……”


    被说中心事,气喘吁吁的菡萏神情一僵,拽着前襟的五指不自禁用力。


    姬珣若无所觉,继续道:“到那时,一直以来萦绕你心头的不解终于有了答案。书里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安妈妈几人与你们非亲非故,何以如此无私,不仅供你们饱腹,甚至倾囊相授……菡萏姑娘?”


    窥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伤怀,姬珣蓦地上前一步,继续道:“拒绝大夫上门,不愿听闻’中毒’两字,姑娘莫非早已清楚,你身上的毒已入肺腑,怕是药石罔效?”


    他眯起双眼,待菡萏颤动着丹唇低垂下眼帘,又道:“事已至此,姑娘莫非宁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愿听我们一言,给自己一个机会?”


    菡萏紧抿丹唇,两靥越发苍白。


    习习松风叠翠,檀香若有似无。


    良久,菡萏抬起头,盯着姬珣几人,开口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姬珣眸光忽闪:“能救姑娘命之人。”


    “救我?!”


    仿佛听见了什么俏皮话,菡萏扑哧笑出声。


    夕阳西下,天幕渐昏黄。


    她转头望着漫山苍翠间的前倾霞光,水光潋滟眸间忽而掠过一丝出乎意料的哀意。


    不等他几人开口,她已徐徐开口:“少时与父母走散,那人牙子说救我,转头便将我卖进了青楼;后来辗转遇到安妈妈,她也说能救我,法子便是这些……”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药丸给他几人看。正是方才她好不容易才从安妈妈处求来的“保命丸”。


    眼底似有讥嘲一闪而过,她抬眼望着姬珣几人,神色凉薄道:“还有,在槐安楼登台时,有几个公子哥……知慕少艾,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自己的家世、身家,能救我于水火,后来……”


    她再次抬头朝向夕照投落的方向,神情仿佛眷恋,眼底一片荒凉。


    “说要救我、能救我之人何其多,谁人不是有所求?”她倏而回眸,厉声道,“你几个又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