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终章

作品:《她死后第三年

    “露未晞!”


    “天将明!”


    “又是一日!”


    “风韵秋阑!”


    “老实点!作甚大呼小叫!”


    恢弘壮阔的参商台下,九九八十一级白玉阶前,疾风拎着双目赤红的空桑,听清台阶对面雪岭雾凇一唱一和的应答,举目望向熹微的东方天幕。


    追影等得焦躁,揉了揉脖颈,一脚打断空桑的“鬼哭狼嚎”。


    他顺着疾风的视线抬起头,正欲提议不如先将空桑收押,白玉阶上方,他几人故意留下的缺口处骤然闪过一道玄色身影。


    几人目光骤凛,定睛再看,果不其然,正是他几人久候不至的姜无涯!


    “金、木、火、土影!”


    追影一人厉喝,疾风提着空桑飞身后退同时,白玉阶上下左右顿然各冒出一队弓箭手,由四影领着,神色肃然,满弓待发!


    “姜大人,现在方向武器,为时未……”


    “大人!”


    追影话音未落,忽听一道声嘶力竭的惊喝自莲台内传来。


    不等姜无涯回神,却听锵锵一阵响,七名短打劲装的男子击落一阵不堪一击的阻拦,紧跟着出现在白玉阶前。


    “退下!”


    廿八舍?!


    自姜无涯冷然的神色间读出些什么,追影面色骤凛,拔剑同时,厉声朝上方道:“金木火土!”


    “是!”


    “啾——”


    一支令箭升空,上下左右齐齐引弓上弦,凝着秋露、泛着冷芒的箭镞正朝向那七名玄衣客所在!


    “放!”


    “嗖嗖!嗖!”


    追影一声令下,四下长箭破空声顿起。


    “走!”


    姜无涯脸色骤变,手中剑信手一挥,剑意骤然四散。


    “不必管我!”


    “哪里逃!”


    金木火土四影却不给他几人逃离的机会。


    赤练鞭将将出手,木影的机巧已如约而至。金影轻巧挡下一二,土影抱着长剑退至阶旁,竟无用武之地。


    “大人!快……走!”


    有廿八舍中人一片忠心,自身已难保,双手依旧死死抱着木影的右腿,生怕他转向姜无涯。


    姜无涯神色骤凛,紧攥着剑柄正欲先行——


    “他作甚?”


    “先逃命?”


    “枉为领军!”


    闲候在旁的雪岭雾凇按捺不住,再度引弓上线,示意左右北宁军。


    “唰!”


    “嗖嗖嗖!”


    姜无涯纵身而起之地,光洁如照的白玉阶前仿佛有箭羽结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照着晨晖,更显刺目而赫赫。


    “姜无涯!”


    疾风一声厉喝,人已跃至箭阵之上,借势下落同时,手中剑奋力一挥,气贯长虹!


    姜无涯双瞳骤缩。


    清醒大势已去,疾风披着朝日的身影于他眼中凝化作一星冷芒,越靠越近,越近越快,直至——


    “哐啷!”


    手中剑陡然落地,姜无涯跌坐阶前,颓然失了势。


    “雪岭雾凇?”


    雪岭雾凇将将收剑回鞘,朝晖斜落的参商台前,姬琅、方溪、方舸……推着口歪眼斜的永熹,拥着一众文臣武将,自正门浩浩荡荡行了出来。


    “殿下!”


    “娘娘!”


    疾风几人将空桑与姜无涯带离阶下,很快折身,朝近前之人倾身行礼。


    方溪视若无睹满地狼藉,眯眼望了望东方晨晖渐盛之地,沉吟片刻,将半边痉挛的永熹推至众人面前,扬声道:“诸位!国师空桑欺瞒大皇子在前,毒害今上在后,假借靡音族后人之名,周转朝堂、戕害国君,此罪天地难容!”


    左右朝臣面色阴晴,纷纷伏跪在地,不敢交头接耳。


    方溪看向颓然在地的空桑与姜无涯,又垂目看向跪伏于前的文武百官,继续道:“姜氏无涯,借陛下信任,残害忠良、包庇罪臣,幸得天庇佑,奸人皆已伏诛参商台下!”


    “圣上……”


    她绕至永熹身后,掏出丝绢替他擦去滴落唇边的涎水,又道:“不幸邪风入体,万幸性命无虞!方才也已给本宫与方将军留下口谕,即日起,将由二子姬琅代理国事,诸位可有疑议?”


    口谕?


    阶下百官眸光忽闪,神情越发瑟缩。


    御史中丞齐澈,大理寺少卿黎舟为首的诸多耿臣率先回神,直起身,朗声朝前道:“天佑大祈!吾皇万岁!大祈万年永昌!”


    文武百官会意,齐刷刷低垂下头,朗声齐呼:“吾皇万岁!大祈万年永昌!”


    “哗啦啦!”


    林间鸟雀振翅而起,穿过十里苍翠,层峦群川,伴着朝霞与晓风,俯瞰万里山河,朝晖之下。


    “驾!”


    “嘚嘚嘚——”


    开阔笔直的官道,朝晖潋滟,左右垂柳正依依。


    一辆装点素雅的车马由远及近,惊起昏昏夜鸟,掠过十里亭,往城南竹林方向快马扬鞭而去。


    “……疼吗?”


    马车内,姬珣拥着宋晞坐在同侧,理智分明她的伤口无甚大碍,情感总也放心不下,紧拧着眉头,拉起她手,借斜落的朝晖,看了又看。


    “无妨!”


    宋晞握住他伸向自己的食指,看着他的眼睛,神情不解道:“邪风入体……怎会如此凑巧?”


    “并非全然是凑巧。”


    姬珣轻叹一声,拥住她肩,望向越来越远的参商台,思量片刻,附耳道:“汤太医早看出他内里空虚,已冒死谏言过多次,那所谓神丹,初用提取提神醒脑,多用恐怕毁损根本。


    “而今他病入膏肓,表面看着精神,实则早已药石无医。方才在台前所受打击不小,心绪起伏之际,只需稍微渡些真气,药毒很快便会弥散周身。而今只半身偏瘫,怕是那动手的关口,娘娘终究于心不忍,毕竟年少夫妻……”


    “原是如此。”


    宋晞握住他手,良久未言。


    直至车轮轧过石子,车上颠簸,她整个人倚入姬珣怀中,熟悉的药香拂过鼻下,宋晞倏地一顿,眸光倏而幽沉。


    “空桑?”


    她仰起头,看着满目关切的姬珣,忍不住蹙眉道:“所谓人去魂不消,你早知他今日筹谋?知晓他……”


    “并非如此。”


    不等她说完,拥着她的力道微微加重,姬珣举目望着连绵苍翠,眼底掠过后怕。


    “自你我重逢至今,云裳出走子虚谷,陈三并非来自鄀国却用之不竭的金丝兰,神女峰下连片成海的金丝兰花田……太多事情无从解释,可……”


    他低下头,垂目看着朝晖描摹下的容颜,正色道:“最精妙的谎言从来并非凌空搭建,而是亦真亦假、半真半假。空桑曾与我说,他与代峦一样,自小生长在子虚谷,且与圣女有过媒妁之约。


    “倘若除却不识代峦这句,余下皆为实情……代峦何以知晓,圣女曾与一祈国男子有过婚约?云裳自小生长在子虚谷,为何突然打定主意出谷,且瞒着族中上下?


    “会否是她听信了谁人的话,出谷时并非独自一人?可哪怕出谷,南州素来安平,她如何会被轻易认出身份,如何会被谢逸禁锢?再有,”姬珣的眸光顿然一暗,沉声道,“便是姬珧引荐,永熹素来多疑,空桑靡音族人的身份,他为何从不曾怀疑?”


    群山倒影透着窗棂,折入他倏而黯淡的眸间,车内倏而杳然。


    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姬珣抬起头,哑声道:“一切的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你是说?”


    宋晞陡然直起身,紧拧着眉尖,眼里颤动着不可思议:“云裳出走子虚谷,许是空桑教唆?!”


    姬珣拉住她手,望着潋滟朝晖下连绵起伏的苍翠,幽幽道:“阿晞可曾想过,族长待人亲厚,却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若非生死存亡、迫不得已,三年前,他亦不会将族中绝密告知于我,可空桑,同在谷中长大,他与代峦他们有何不同?族长为何独独对他另眼相待,甚至诉诸族中不能外传的隐秘?”


    “因为……”


    宋晞柳目微凝,脱口而出道:“云裳?”


    ——从来并非空桑不同于旁人,而是云裳的倾慕,让他变成特殊:得族长信任,入谷中腹地,窃金丝兰种,甚至人去魂不消之术。


    “可……”


    宋晞下意识蹙起眉头。


    倘若事实当真如他两人猜测,云岚信重他非常,传他人去魂不消时,又为何会瞒下最紧要的一环?


    “正因他信重空桑非常,与半子无异……”


    若有浮云蔽日,姬珣眸间的光亮倏而暗隐,不等她开口,叹道:“父母之爱子……


    “彼时云裳情窦初开,用情至深,倘若空桑出事,她怕是不能独活。为人父者,云岚如何能看不清?


    “他不论族规、不顾其他,单单授他人去魂不消,怕的是事有万一——万般无奈时,此法或能救空桑一命。


    “至于那不曾明言、不曾宣之于口的最后一环……何须他多言?”


    姬珣看着她的眼睛,分明的眉间倏而凝出细碎的纹路与哀意,眸间噙着后怕,拉住她的手,轻道:“倘若昔日空桑不曾生出害人之心,不曾弃云裳于不顾,若今日云裳还在……世间如何会缺了心甘情愿为他以命换命之人?”


    “他方才突然崩溃,”想起什么,宋晞神情一怔,旋即与他十指紧扣,仰起头道,“是他突然清醒?”


    姬珣轻一颔首,顺势执起她手,细碎的吻伴着暖晖落在分明的指骨间,呢喃道:“他经年所求,本只半步之遥,是他昔年作下的恶,埋下的因,经由经年光阴轮转、发酵,结成了今日这般、只得他自食的恶果!”


    “驾!”


    “嘚嘚——”


    暖晖折入,光影流连,车内两人紧紧相拥,许久无人说话。


    “那参商台……”


    良久,宋晞自他怀里直起身,举目望着参商台方向,蹙眉道:“再有,靡音族人……”


    “莫要担心!”


    柔如春风的吻拂过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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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鬓角,姬珣轻拥着她,附耳喃喃道:“前几日我已与琢玉商定,再过两月,待京中动荡平息,他会拟旨昭告天下——自此往后,靡音族人与我祈人不分彼此、亲如一家。京郊参商台便是族人圣地。倘若族人不喜,更愿避世索居,亦无妨,祈人亦可相助重建子虚谷,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怕是先等上两年,休养生息一阵。”


    “如此甚好!”宋晞粲然一笑,枕在他肩上,柔声应道,“而今京中事了,我们何时……”


    窗外日头渐高升。


    杨柳依依,麦穗垂首,左右金黄似锦,滟滟秋晖若无垠。


    十里古道笑声爽朗,少年策马扬鞭。


    又是一年橙黄橘绿,好景之时!


    **


    三个月后。


    下了一整日的雪,祈都里外堆琼积玉,满城飞雪如席。


    “好大的雪!”


    “与我南州真真不同!”


    宁妍与江小小将将抵京,乍见灯笼高悬,漫天雪飘,倚在窗边,发出不由自主的惊叹。


    “郡主快把窗子关上!仔细着凉!”


    红云绿柳进门相请,瞧见窗外飞雪,一下慌了神。


    一人上前关窗,一人急急寻来披风,一面给她两人披上,一面絮絮道:“郡主若是欢喜看雪,朝云堂下才是盛景!嬷嬷刚熬了腊八粥,郡主若是不弃,不若去前厅与他几人坐坐?”


    “这是自然!”


    宁妍牵着江小小,示意两人前方带路:“兄长和云姐姐可回来了?”


    “回来了!”红云取来暖炉,一面往江小小手里塞,一面应话,“现下在书房。姑娘惦念郡主的紧,今儿个出门前还问郡主与小小姑娘几时能到,厢房物拾皆置备妥当了不曾。”


    “不比昔日云姑娘要来别庄时,郡主在信里叮咛的少。”绿柳挑起门帘,笑着接过话头,“惦记着小小要来,云姑娘一连挑灯数日,编了不少小猫小狗的竹编,说是小小姑娘最是欢喜!”


    “云姐姐素来如此!”


    “腊八粥来啦——”


    几人提着灯笼走出不多时,遥处一声高喝,游廊外忽地一阵风细细、雪霏霏。


    几道利落身影穿过灯笼高张的门廊,披着满身寒意,齐刷刷站定在堂下。


    “嬷嬷的手艺一年比一年好!”


    “好香!”


    “金影木影!”


    见他几个直勾勾盯着翠微手上的腊八粥看,追影急得挠头,抬脚踹他几人道:“郡主还没到,作甚如此?”


    “不妨事!”


    吱呀一声响,晚月溜入,宁妍的声音伴着霏霏细雪、细细晚风,越过门廊传了进来:“本是团圆日,何必讲究那么多体统规矩?”


    “郡主!”


    “属下见过郡主!”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


    “腊八粥来了——”


    宁妍话音未落,间隔里外的帘子被掀开,却是巧嬷嬷、灯伯、朝雨几人各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笑意盈盈走了进来。


    “若是不够,后头还有!”


    宁妍瞧着此情此景亲切,笑容不由自主漫上眼角,抬首朝左右道:“怎又拘谨上了?还不快吃,一会该凉了!”


    “谢郡主!”


    金影几人争先恐后蜂拥上前,各捧着一碗腊八粥,呼哧呼哧,一阵狼吞虎咽。


    “你慢些吃!”


    “要你管!”


    “郡主看着呢!”


    “……”


    笑闹透过门窗,攀上周折逶迤、积雪皑皑的回廊,照着岁末的圆满与安宁,徐徐栖落于细雪霏霏、月华溶溶的后院。


    听见声响,俯首案前的宋晞眼睛一亮,连忙搁下纸笔:“是宁妍!”


    姬珣正于案前敛袖添香,闻言笑转过身,颔首道:“才到不久,听声响当是去了前厅。”


    “如何不告诉我!”


    宋晞瞪他一眼,连忙站起身,绕出书案,大步往门前走。


    “我们也去!”


    “自家妹妹,作甚心急?”


    姬珣笑着落下香炉盖,拍了拍手,大步走向屏风,拿起搁在上方的狐裘披风,一面走向她,一面道:“外头雪还在下,小心着凉!”


    “省得!”


    宋晞飞快颔首,口中应是,双手早已挑起门帘。


    但见满院月华如顷,落雪霏霏,半树梅花探出檐廊,照着晚月,宛如仙子绰约,迎风而立。


    “子晔!”


    宋晞蓦然回首,柳目弯弯,皎皎却如天上月。


    “梅花开了!”


    “等着!”


    宋晞只觉肩上一重,披风落下同时,劲风掠经耳畔,如练身影越过廊下,攀上墙头。


    漫天细雪霏。梅花半落,风里幽香正婉娩。


    姬珣折下一枝娇妍红梅,照着如玉晚月,回身朝她莞尔而笑。


    “一枝春与卿,岁岁年年,朝暮与卿。”


    仿如昔年廊下初见,回首已是经年余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