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冷遥知肚子里一直压着的那团气，终于发泄出来了。


    她以前觉得，家和万事兴，很多事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直到现在，她似乎意识到，忍只是用沉默去掩盖遇到的现实问题。


    家里一直存在的矛盾，始终还在。


    像是炒冷饭一样，只要出现了新的问题，过去没有解决的事情，就必然会翻出来重新吵一遍。


    因为自身的无能，无法去解决当下和过去遇到的种种问题。


    只能通过情绪的外泄，让事情看似是过去了，但其实无人做出改变。在未来的某天，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画面会再次重现。


    继续闹的不可开交。


    难过的只有像冷遥知这种从小被规训，要以家庭为主的子女。共情能力强，又懂事听话。以为只要她做出让步，她付出多一点，她努力赚钱养家，遇到的问题就能解决。


    可实际上呢？


    她给出的越多，只会被剥削的越多。


    当她开始反抗，开始为自己说话，开始据理力争的发疯时，周围的所有人反而开始有了重视。


    同父亲又大吵了一架，冷遥知摔了碗筷就上了楼。


    以往一家人吃饭，冷遥知总是被数落的那一个，数落完还得去洗碗。因为她不洗，就是她妈妈洗。她又心疼她妈妈一个人做那么多家务活，所以总会揽下那些家务活。


    却忘记了家里还有两个只吃饭不干活的存在。


    这口气吐出来后，冷遥知神清气爽。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床上的被单被套，家里这被套盖着又冷又难看，是几年前她妈妈去镇上买的。被子也是好几年前的旧被子，盖着一点都不暖和。


    过去冷遥知觉得自己一年难得回来住几天，也就不讲究。


    但其实每年冬天在老家都冻得瑟瑟发抖，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忍一忍就出去上班了。


    但现在她忍不了一点。


    二话没说立马到网上下单了一套自己喜欢的纯棉被单被套，还有一款大豆棉的被子。


    顺带就连电热毯和暖风机都一并买了。


    家里早几年建了新房，那么多个房间，就冷振民的房间里有空调。其他人的房间都没有。


    冷遥知的房间还向北，冬天晒不到一天阳光。


    这些在过去她都觉得没什么，毕竟她也不常回家。但在此刻，她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几年她给了家里不少钱，但在这个家，她始终被不公平对待。


    出钱出力，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


    还成了别人的出气筒。


    这几年当老师是没什么钱，但冷遥知吃苦耐劳，省吃俭用，也是攒了一些钱的，只不过她太傻了。


    赚到的钱，不是给家里，就是给别人花了。


    自己就连买双袜子，都要对比很多家，生怕自己买贵了。遇到想买的东西，也总跟自己对话，下次再买，或者是再等等吧。


    但当别人问她要钱和要东西时，她会毫不犹豫，二话不说的就给了。可等到她想从对方身上要一点什么东西的时候，却比登天还难。


    她什么都要不到。


    这些年，她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在哪里都是一个笑话。


    冷遥知的鼻子莫名一酸。


    她似乎知道，自己过去为什么不快乐，不开心了。因为她努力生活，她积极向上，她什么事情都自己扛，明明她自己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但却总把最好的，给了别人。


    然后试图从别人身上去索取爱。


    她把本该给自己的东西，都给了别人。


    她对她自己不好。


    所以过得拧巴和痛苦。


    “呜呜呜呜。”冷遥知慢慢蹲在地上，她试图抱住哭泣的自己。是因为她对她自己有了心疼。


    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女大学生，是要花多久的力气，才能把自己扶稳。这其中吃过的苦，受过的气，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往后，她冷遥知，只会对自己好，为自己而活。


    -


    凌雪从省外回来后，在家昏睡了几天。


    这次出门玩的太尽兴了，以前上班工作的时候，是去过很多地方，但都是因为出差，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只能看，甚至是看都没时间看。


    现在没了工作，反而松了一口气。


    该吃吃该喝喝，也不用在意外在形象。


    不用管是胖了还是瘦了，脸上长没有长斑，这些被人看到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评价的外在，现在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接受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身体会出现的变化。


    尤其是脸部，会出现的皱纹，以及颈纹。现在也不用跟风去做什么医美，往脸上注入什么玻尿酸、肉毒素、和疤痕软化针。


    记得第一次接触医美，打了一针玻尿酸后，她的半张脸都红的发肿了。


    但在不良反应消散后，她看到了有那么一点效果。


    在下一次又会接着尝试。


    虽然知道有诸多的风险，但因为职业需求，以及对自身的要求，又会去冒这个险。包括化妆也一样，长期接触化妆品，会过敏以及皮肤变差。但还是模特的时候，出门就得化妆。脸上的妆容，像是面具一样，她见人必须要化妆。


    但这阵子，跟朋友们处在一起，她素脸朝天。


    起初有点不习惯，但在洗澡前她看着镜子里真实的自己，一种踏实感油然而生。


    或许是因为回老家，呆在父母身边，太有安全感了，加上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凌雪除了睡觉以外，都没什么社交。


    顾枝枝这几天回了娘家，她想等年后去镇上找房子，搬出来住。


    凌雪说，让她到她家里去住。


    但被顾枝枝婉拒了。


    凌雪家是很大，她们一家人也很热情，但顾枝枝也知道，这次因为她离婚的事情，已经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要是杨震找过来，说不定会连累凌雪她们。


    所以她选择住在娘家。


    她赌人性，当利益一致时，她的父母不说帮她，但至少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因为对他们没有好处。


    顾枝枝在跟她的父母谈判时说：“不管我离婚不离婚，杨震他们家都得要回那笔彩礼钱。但在法律上，他是要不回去的。所以，如果你们到现在还向着他们家的话，就把当初他们家给的钱拿出来，还给他们。就是因为当初那笔钱，我没有带回去，我在他们杨家，里外不是人。我为什么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是为什么。”


    这话夏辉映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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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让顾枝枝先在家里住下来，年关将至，她也叫家里两个在外打工的男人回家。


    顾枝枝也表明自己的态度，“离婚后，我会自己在外面找房子住。不会住在家里，家还是你们的家，你们也不要干涉我的任何。我也不需要你们帮我什么。”


    夏辉映看着自己的女儿，突然觉得好陌生。


    明明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时，却没有想过向家人求助。


    或许是同为女人吧，郑春雨全程没说什么。


    在顾枝枝回家的这阵子，她收拾好东西说回娘家呆几天。


    郑春雨走后，夏辉映倒对女儿热情起来。


    没事的时候还帮着她一起带外甥女，看着自己女儿生下来的女儿，却跟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像，她眼里湿润。


    好像不管是哪一种生活，女人都得拼命。


    -


    家里的事情是有解决的苗头了，但外面人的嘴传的话，一个比一个夸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遥知的那吃了瘪的大姑，到处乱讲话，还是其他人太闲了。总之，三姐妹回老家后，就成了镇上村里的八卦中心。


    说冷遥知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学校开除了，都三十多岁了，也没结婚，现在就连工作都没有了。说顾枝枝抱着孩子回娘家，肯定是被婆家人赶出来了，说不定做了什么不守妇道，伤风败俗的事情。最后说凌雪，说她的职业不正当，哪有正经女娃娃穿那么高的高跟鞋，还穿黑丝袜的。


    谣言是越传越夸张。


    凌雪在家躺了几天，好不容易出门逛个街。就听到几个大妈，在背后蛐蛐她。


    凌雪有喷香水的习惯，所以出门她就习惯会喷一点。


    却被路过的大妈说，现在就做那种工作的，要喷那种什么香香的水。这大冬天的，还穿那么少，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凌雪是三姐妹当中脾气最火爆的，她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在确定大妈们议论的对象，就是她时，凌雪立马回头，怼她们，难怪闻到一阵嘴臭味，原来是有的人在这里学狗吃屎，吃就吃，还叫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大妈们身经百战，这些暗讽的话，自然也是听出来了。


    插着腰道：“你这女娃娃，说谁是狗！”


    凌雪翻白眼：“谁叫就说谁！”吵架她也没有输过。


    “行行行，现在女娃娃是厉害的。不晓得在外面什么场合上班，嘴皮子这么刁钻。”


    “做什么工作关你屁事！你们几个去扫厕所，都没人要！”


    “你你你！”


    “你什么你！”


    凌雪也没惯着。


    大妈们见吵不过，就几个人一起，拿着手里的东西开始挤兑凌雪。凌雪身单力薄，大妈们常年干的都是力气活。


    “你们要干嘛？”推搡了几下，凌雪怒气冲冲道。但大妈们才不讲理，她说，“打扫卫生啊，还能干嘛。扫不干净的东西！”


    “你们！”


    大妈们联手推搡，凌雪手里拿着手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后退了几步，人是站稳了，但是手里的手机，却一个没拿稳，掉进了一旁的河里。


    看着手机掉下去，凌雪激动大喊：“啊——”


    “我的手机！”


    “我要跟你们几个老妇女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