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除夕新年，冷遥知第一次在医院里过年。


    冷振民带着葛翠金回了老家，一家人都在医院陪护的话，消费开支更多。


    转入普通病房后，冷兴国恢复了意识，但距离出院还有一段时间。


    冷遥知负责在医院陪护，为了省钱，晚上就睡在医院付费的陪护床上。洗澡就到附近开一个临时房，一日三餐，自己可以随便吃点。但冷兴国想吃的，可以吃的，都优先他。


    经历过一场变故的冷兴国，整个人憔悴暗淡了许多。


    话不多，经常望着窗外。


    冷遥知同他也说不上几句话，从小到大，父女俩沟通的次数并不多。


    在漫长的沉默后，冷兴国开口：“这次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冷遥知微顿。


    良久才开口：“可以走保险的，花不了什么钱。”


    但其实除去保险，自己也要承担一部分损失。


    只不过，冷遥知并不想让她爸知道。


    像是松了一口气，冷兴国说：“那就好。”


    冷遥知也跟着点了点头。


    有时候在面对生活时，是需要善意的谎言的。


    -


    除夕夜。


    县城很安静，没有烟火炮竹声。医院灯火通明，冷遥知看向窗外。一片漆黑。


    手机也很安静。


    自从离职后，没有了一定需要维系的人际关系。她不需要在逢年过节时，去跟领导和一些家长送去祝福。


    现在她只需要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不用勉强自己一定要去社交，更不用把很多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冷遥知其实有在去学习，试着偷偷喘口气。


    站在医院的楼梯口，在这一刻，她拿出了手机，记录自己此刻的情绪。


    她写下：“我想，没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事情了。冷遥知啊，你要继续加油。你要继续努力。”


    只有活着，才会有新的希望。


    即便眼前遇到了很多糟糕的事情，但也请要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


    冷遥知以为今年也就这样，在医院陪护她的父亲，迎接新的一年。


    但没想到，她的朋友们竟然偷偷跑来了医院。


    还在医院附近开了一个酒店，准备了很多好吃的，陪她过新年。


    凌雪说：“这几天的护工，我们都给你找好了，你不用考虑那么多，开开心心迎接新的一年。”


    就连顾枝枝都来了。


    她看到冷遥知后，就开始哭，她说，“遥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说一声！”


    冷遥知抱着她，也在哭。


    最近顾枝枝从娘家搬了出来，在镇上找了房子住。


    她爸妈先给了她五万块钱，让她先从娘家搬出去。之后的钱，再慢慢给。眼下她一直住着，郑春雨虽然没说什么，但就是一直不回婆家。


    “枝枝啊，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的，一家人也要团聚。”


    顾枝枝听出了她爸妈的意思，也明白，自从结婚嫁人后，她的娘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的父母，也成了别人的公婆。


    她作为女儿，生出来的孩子，跟她的父母，并不是一家人。


    顾枝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说：“钱打到我卡里，我有了钱，就出去租房子。不会赖在这里的。”


    以前顾枝枝会觉得，离开了自己的家，她会很难过。


    但在此刻，她只会觉得是一种解脱。此后，除了自己的女儿，也算是没什么牵挂了。


    她的父母，已经不再是她的父母了。


    这些事情，顾枝枝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大家。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这些乱乱糟糟的事情，也该结束了。


    -


    确定护工可以照顾好冷兴国后，冷遥知一行人，去了附近的酒店。周数点好了外卖，还买了蛋糕。


    小朋友早就困的睡了，大人们小声的在庆祝。


    庆祝顾枝枝有了新的生活，也提前庆祝冷遥知的父亲顺利出院。好像在三十岁之后的友谊，每个人都迈向了成熟。


    人情往来也在这一刻定型。


    凌雪还给大家准备了新年礼物，这些人当中，就属于她最空闲。说是每天无所事事，都不过分。


    她给顾枝枝准备了一款学习机，她说，“等孩子以后慢慢长大了，要让她自主学习。空出来的时间，你要留给跟自己相处。”自从顾枝枝有了孩子后，她的重心基本上都在孩子身上。


    关于她自己，说的少之又少。


    在凌雪的记忆里，她顾枝枝可是最爱美的啊。


    她是她们三个人当中，最早学会化妆，皮肤最白最好的一个。但因为一场婚姻，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现在的她，别说化妆了。


    能穿件像样好看的衣服，就算是状态好的了。


    顾枝枝接过后，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结婚后，她想到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所有的规划，大多都是围绕着家庭、丈夫、子女和公婆。就连聊的日常，基本上是家长里短。她变得斤斤计较，变得情绪暴动。


    她看不清楚自己是谁。


    直到她开始试着去挣脱，跳出那让她不舒服的关系。虽然现在，还没有彻底挣脱开，但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等我新家弄好了，大家就去我那里玩。”顾枝枝在镇上租了一个小单间，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一个月才五百块。


    以前觉得过属于自己的生活，需要很多钱。


    但在现在看来，需要的是勇气和决心。


    “那肯定是要去的！”凌雪说。


    虽然她提过让顾枝枝搬到她家去住，但几次都被顾枝枝婉拒了。凌雪也知道，顾枝枝是怕带着孩子麻烦。


    孩子跟大人不一样。


    又临近过年。


    以前总听很多人说，有了孩子后，生活就不一样了。凌雪还在想，有什么不一样的？


    现在凌雪算是知道了。


    多了一些无奈和没办法。


    -


    凌雪给冷遥知准备了一款新出的平板，“哝，给你。你可以用它来看剧，玩游戏和剪辑视频。”


    冷遥知赶忙拒绝：“这也太贵重了！”


    冷遥知光顾着拒绝，都忘记了她后面说的那句，剪辑视频。在后知后觉中，冷遥知才意识到，或许她的朋友们，早就猜到了她想要做的事情。


    都在暗中给她鼓励和帮助。


    凌雪示意她收下，“遥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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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遥知立马红了眼，已经很久没有人告诉她，你要相信自己了。就连她自己，无数次都在否定自己。总觉得自己这不行，那不好的。只有打退堂鼓，她是第一名。


    但是现在，她的朋友们，很笃定的告诉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从她爸进医院后，都是她在寸步不离的照顾。


    作为陪护，医院仿佛就是一个笼子，把她关在这里面。她哪里都不能去，也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在某一刻，她好像丧失了表达欲。


    无法把内心深处的想法表达出来，因为说出来了，也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


    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又要如何向旁人开口。


    凌遥知低头呼出一口气：“我真的做的很好了么。”


    “是真的。”顾枝枝告诉她。


    凌雪也和她说：“是的，冷遥知。你真的很棒！”


    周数附和：“对。”


    冷遥知看着她的朋友们，莫名红了眼。


    她的朋友们，真的是她获得能量的来源，只有在她的朋友们面前，她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


    -


    最后是周数的。


    周数也没有想到，他还会有新年礼物。


    凌雪送给他的是一款新出的游戏机，“没怎么送过男生礼物，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是的。


    这款游戏机周数之前看到过，但他觉得太贵了，打算过阵子，等他攒到钱再买。


    但没想到，凌雪竟然送给他了！！！


    周数激动的差点跳起来，“这、这、这……”


    凌雪笑着说：“什么这，那的呀。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快收下。”


    周数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还符合他心意的礼物，激动到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


    “真的太破费了！”


    “是周老板你值得。”


    “是啊，周老板，快收下吧。明年多赚钱，到时候带我们进城里玩。”


    “那必须的！”


    一行人举杯。


    说出了发自于内心的祝福：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顺风顺水，顺财神！”


    “万事顺遂！”


    “平安喜乐！”


    “活出我们自己想要的姿态和样子，永远自由！”


    现实生活里微妙的小幸福，好像在这一刻，有了具体化。


    -


    春节后，冷兴国出院。


    出院那天，周数和凌雪他们都来了。


    回家后，接风洗尘。


    冷兴国住了一次院，多了几根白发。


    即便是在家的葛翠金，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做了一大桌好菜，留众人吃饭。


    作为家庭主妇，做菜做饭是她最擅长的。也是她困住自己的开始，因为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就只能拼命的干活做家务。


    永远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收拾这收拾那。


    今年从过年到春节，是她最清闲的一年。因为冷兴国出事，大家都没有心情走亲访友。


    也是那几天，葛翠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生活啊。


    从没有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