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连续几天周数早上都很早出门，晚上也在大家睡下后才回来。


    他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其实周母早就察觉。


    她偷偷问许为有，“最近小数在忙什么呀，小许，你知道吗？”十二月的天，北镇已经冷的彻骨。周数早就同母亲说，不要再去镇上送饭。


    周母便做早饭和晚饭，现在早晚饭周数都不在家吃了。


    这让做母亲的，怎么过意得去。


    被问住的许为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不擅长说谎，更不擅长掩饰。


    见许为有支支吾吾，周母心里也有了答案。


    她摆摆手道：“没什么事情了。”


    当晚，周母一直没睡。


    她坐在客厅等周数回来，冬天客厅很冷，她也没舍得开耗电的暖炉子，而是煨了炭火。她在折纸花，五分钱一个。


    一个月虽说赚的不多，但也能赚点家用。积少成多，对于周母来说，她心满意足。


    家里虽然贫困，还有一个需要照料的病患，但一家人的心拧成一团，日子怎么过，都是有盼头的。


    只是最近，周母察觉大儿子的不对劲。


    这些年来，养家的重任都在他身上，周母何尝不觉得亏欠呢。


    周母每每想起这些事情，总不知觉的流泪。


    普通人家的日子啊，各有各的苦。


    也早已深。


    北镇入冬后，天黑的很快，挨家挨户也关门的早。周母平日里忙完家里琐事，便早早入睡。


    因为第二天还要起来做事，需要足够的睡眠。


    频繁的打了几个哈欠后，门外传来了动静。


    是电动车停在门口的声音。


    周母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起身准备去厨房去拿她给儿子留的宵夜。


    -


    屋外。


    周数刚停好车，准备开门进屋时，他看到了门缝里传出来的光。手微微一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最近这阵子，他早出晚归，几乎跟家人碰不上面。


    因为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的家人，所以选择了回避。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一样，去逃避自己犯的错。


    尽管这个错，并没有给别人造成什么困扰。


    受到最大伤害的人，也是他自己。


    可他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但今晚，他好像觉得，躲不掉了。


    -


    “妈——”


    “你还没睡啊。”


    既然知道躲不掉，就只能直面。


    周数一进门，就喊了句。


    厨房里，周母应话：“刚好肚子饿了，弄个宵夜吃。你回来的正好，一起吃吧。”


    周数没多问什么，回了一个好字。


    宵夜是周数最爱吃的蛋炒饭，用猪油炒的，单闻着就香。刚吃一口，周数就知道，这炒饭不是现炒的。


    肯定是早就做好了，在电饭煲一直温着，等他回来吃。


    “妈……”


    周数再也憋不住了。


    前几天，他妈妈跟他说，钱是赚不完的，不要弄的那么晚。周数嘴上说好，但回来的是越来越晚。


    周母说给他弄宵夜，但他也说不用。


    打电话也经常接不到。


    当妈的怎么会察觉不出儿子的异样。


    他一开口，周母就知道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跟妈说，好不好。”


    周数泣不成声。


    辛苦委屈，但嘴上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呜呜呜呜。”


    周母也心疼。


    她这个儿子，向来不用她多操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是靠他一个人。


    怎么会不辛苦呢。


    周母一把将他抱住：“儿子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妈都在的。你别总什么都一个人扛，我们都会担心你。”


    周数鲜少在家里表达和显露自己的情绪，但在此刻，他像是一个孩子一样，低头哭泣，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直到他跟周母道歉：“妈，是我太蠢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周数并没有说的很详细，只说自己被骗了一笔钱。


    周母见他自责，也跟着流泪：“人没事就好。”


    可那么多的钱啊！


    周数痛哭。


    周母安慰他：


    “人没事，才最重要啊。”


    “小数，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当年的周数，可以说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自那后，周母年年每逢初一十五就去庙里上香。


    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不求荣华富贵。


    所以现在她也是这样的心态。


    只要人没事就行。


    “可是，我真的很蠢……”周数依旧在不断地指责自己，尽管他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去改变什么。但他现在就是过不去。


    “孩子——”


    周母摸了摸他的手说：“钱没了，咱们可以再赚，只要你还好好的就行。”


    “现在你弟弟病情算是稳定下来，有医保报销，还有国家给的补贴，不比以前，要花那么多的钱。你妹妹如今，也能自己做兼职。我和你爸也都可以打打零工，我们一家人，都在努力的生活，也可以把生活好。这也是妈现在最希望的事情，是你身体健康。”


    “你也该成家了。”


    “但却因为我们，拖了你后腿。”


    “妈对你始终是亏欠的。”


    “妈，不是的。你们从来没有拖我的后腿。”周数哽咽道。因为有了家人的陪伴，周数才觉得，生活可以继续。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也很愚蠢。”


    周母哭着说：“可在妈妈心里，你一直都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好的孩子。”


    “呜呜呜呜。”


    周数哭到浑身发颤。


    直到他在母亲的怀抱里，彻底放下了防备。


    -


    第二天，难得一觉睡到天亮。


    这是这阵子以来，他睡的最踏实和舒服的一晚。周母提前就给他房间的床开了电热毯，还把他要穿的睡衣，都一并暖好。


    像小时候那样照顾他。


    即便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


    但在他母亲那，他一直都还是个孩子。


    出了再大的事情，都会顾他周全。


    周数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只要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他看自己镜子里的自己，这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直面自己。


    镜子里的他，满脸胡渣，甚至还有抬头纹和黑眼圈，同时也看到自己快掉没的头发。


    早年日常作息颠倒，加上饮食不规律，脱发只是身体发出警告的开始。


    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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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当回事。


    直到更大的暴风雨来袭。


    他才醒悟。


    如今倒也可以坦然去面对这些事情了。


    这阵子，他的朋友们给了他足够的关心和在意。凌雪和顾枝枝她们每天都会去店里看他，给带一些好吃的。


    店里忙的时候，她们也会帮忙。


    还有冷遥知，最近她也经常到镇上来。


    不是说买多了包子，就是多煮了一碗粉的，就到他店里来呆一会。偶尔许为有，也会来镇上转转，说是买一些东西。


    但通常也会讲一些家里的情况。


    总之，就是让他放心，家里一切有他。


    这些事情悉数涌上心头，周数对着自己说：“你啊，已经足够幸运了。”


    有家人，有朋友，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却拥有了这世间无比珍贵的东西。


    被骗光的所有的积蓄，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往后再不起任何贪念以及走捷径。


    周数拿起了电推剪，将自己头上还有的头发，全部一并推掉。既然这头发给了他困扰，是他最在意的事情，那么他一并推掉即可。


    不再有任何烦恼丝。


    没有头发，就没有头发了。


    光头也不会怎么样。


    -


    那天后，周数也不再刻意戴着一顶帽子。


    冬天冷的时候，他就戴他妈妈给他织的帽子。到回春不那么冷后，他就索性什么都不戴。


    要是有小朋友在的话，他就会戴上帽子。


    但只是为了不吓到小朋友，而不是掩盖他脱发或者是秃头以及没有头发的困扰。


    而是彻底跨越了过去的自己。


    他也迎来了更好的自己。


    不过在那之前，周数也是无数次在说服自己。


    先是从坦然面对他的家人开始，他将自己被电信诈骗的事情，告诉了家里人。


    周父知道后，沉默了许久。


    最后说了句，看看警方能不能追回吧。


    毕竟数额不小。


    要是能追回来，是最好的。


    追不回来，也只能说，当作是买一个教训。


    周希不知道大人说的那些事情，但他崇拜他的哥哥。嘴里一直说着，哥哥厉害，厉害。


    周望知道这事后，立马给她哥转了一笔钱。


    这是她下半年读研期间攒下的，虽然不多，但她希望家里她也可以出份力。最近学校也快放假了，研究生也没什么课，周望都在外面做兼职。


    等差不多快过年的时候，她再回家。


    她说，哥，我现在的家教费用，一天多的话，能赚个三五百。就算没家教，外面大城市好多兼职。这钱哥你拿着，我有钱。


    但周数如数退还。


    【你在学校就好好学习，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哥跟你说这事，不是家里有困难，而是哥想直接坦然面对这事。确实是哥自己的问题，以后慢慢改过来就行。】


    【钱你留着，自己存起来。】


    【将来哥要用的话，再问你要，行不行。】


    周数不知道的是，一个人在外的周望，看到她哥发的这些消息后，泣不成声。


    但在哭过后，她回复消息：【好，哥，那你等我回家。】


    周数：【嗯，回来的时候跟哥说，哥去接你。】


    就这样。


    新的一年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