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凌雪翻出了自己藏在箱底的一些东西，有小时候妈妈给她买的缝纫机、剪刀、软尺、直尺，还有被她经常当成是戒指的顶针，以及经过岁月的沉淀，已经碎掉的划粉。


    旁边还有很多设计稿，都是她随手画的。


    恍惚间她才意识到，小时候她穿的每一条裙子，都是她自己设计，母亲帮她做出来的。


    只是她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很久很久。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琢磨的。她也爱跟在凌玲的脚边，跟着她学做衣服。


    也爱拿着本子，写写画画。


    就算在她看来是惨不忍睹的废稿，她的母亲也会帮她改成世界上，最适合她穿的衣服。


    后来去念了大学，开始接触到新兴潮流的一些东西，缝纫机不需要脚踩了，电动的非常方便，甚至还有的是自动化，想要什么花边，只要设置好程序，很快就可以出成品。


    就连设计稿，都可以用智能软件一键生成。


    提交给老师的作业，慢慢的也丢掉了最原始的纸质版，转为电子化。


    凌雪过去最喜欢的手工设计衣服的乐趣，也在一点点消散。


    后来进入模特圈，那些过去所坚持和喜欢的事情，也逐渐忘记。直到某天，忽然被翻了出来。


    她看着那些物件，像是隔空跟过去的自己有了一场对话。


    如今的你，还想要继续成为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吗？


    凌雪问自己。


    “太遥远了吧。”她回答。


    可又想试试看，就算成为不了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但她也可以先成为她自己认可的服装设计师。


    -


    四月。


    北镇开始了漫长的雨季，顾枝枝从省外培训回来，这次的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认识了一些业内大佬，等待时机合适，她也可以自己盘下一个店面当老板。


    她送给凌雪一套大品牌的护肤品，感谢她这阵子帮忙照顾自己的女儿。


    凌雪笑着说：“我才要感谢小春和呢。”


    “哦？”


    顾枝枝不明所以。


    凌雪卖了一个关子，“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啦。”


    “那等你好消息。”


    整个四月，凌雪都在找过去自己经常做的事情，寻找灵感，画设计稿，确定要做衣服的版型。


    好在家里有很多布料，她有了设计图，选好布料，就可以剪裁排版，再缝合，整烫。


    上次小春和说，想要条公主裙。


    她打算给你做一条裙子，送给她。


    太久没有自己做衣服了，肌肉记忆还在，但不管是哪个行业，熟能生巧。时间久了没触碰，手生，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尽人意。


    “哎——”再一次把剪裁好的衣服排版，准备缝合时，凌雪还是觉得，差点意思。


    她十分颓废地瘫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工作室的门被人打开。


    这个工作室在凌家三楼，以前来家里拜师学艺的人多，凌玲就自己成立了工作室。后来，时代变了，人们就业的选择多了，来学裁缝做衣服的人自然也少了。


    工作室慢慢也闲置下来，有时候就凌玲自己在这呆上一整天，给家人和自己做几件衣服。


    最近察觉女儿经常出入，她有些欣慰，但又没多问什么。但母女连心，女儿遇到的状态和遇到的困难，她怎会不知。


    “雪儿，要不要喝妈妈煲的汤，用的遥知送来的新鲜藕。”最近冷遥知又跟人合作，种了几亩藕地。藕了收成时，她总会先送给朋友家。


    然后再拿到集市上去卖。


    碰上村里条件不好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的家，她也是送的多。像是做公益一样，有时候村里老人种了菜或者是有了收成，不方便到集市上去卖，她都会先收上来，再帮忙卖出去。


    这些事情，冷遥知虽没有逢人就说，但视频的记录和人们口口相传，凌雪自然也知道一些。也很羡慕她现在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慢慢成为了她的努力的风向和奋斗的事业。


    凌玲更是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性。


    她自己都这么有事业心，何况是她生出来的女儿。


    在家躺了这么久的时间，比起忙碌，空闲似乎更让人觉得空虚。


    只是人在躺平了一段时间后，想要再进入忙碌的状态，似乎需要经历很多的挫折，甚至是漫长的低谷期。


    凌雪也知道妈妈的良苦用心，她本想要拒绝，但似乎逃避也解决不了她遇到的问题。


    “来了。”


    她回。


    -


    马先阳最近到外地接了一个佛像雕刻的工程，已经外出一个多月了。


    老师傅的手艺，不管在哪里都是吃香的。


    母女俩相对而坐。


    莲藕汤热气腾腾，飘香四溢。


    也听说，最近这藕的生意还行。


    “遥知可真厉害，现在涉猎的范围是越来越广了。”互联网的兴起，加上国家政策的扶持，有了很多助农直播间。冷遥知也是打算抓住这个风口，往上踩一波。


    前两天来送的藕的时候，姐妹俩还闲聊了几句。


    说到这，凌玲替她盛好一碗汤说：“那也不看看遥知是谁的好朋友呀。”


    “妈——”


    有点过于自恋了，凌雪不太好意思。


    作为母亲，凌玲从不吝啬，对女儿的夸奖。


    也知道她的女儿很优秀，只是需要时间去沉淀。


    “雪啊，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学的裁缝吗？”


    凌雪抬头看向她：“妈，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记得，你好像以前说过，是因为受外婆的影响。”关于往事，凌雪知道的并不多。她也从未见过她的外婆，也不知道具体。


    那天，凌玲讲起了关于她自己的陈年往事。


    -


    凌玲也随她母亲姓凌，早年凌家是江南的大户人家。凌雪的外婆叫凌婉同，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从海外留学归来，满腹经纶。回国后也学着自己做生意，挑选的丈夫，也十分尊重她。


    夫妻恩爱，共有结晶。


    一生只育一女。


    但在那个年代，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


    凌家也不例外，家族兴旺时，少不了明争暗斗。所以家里只育有一女的凌婉同在家族里吃了亏，她遭人诬陷，做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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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此关门，还被逐出家门。


    丈夫死在了冷冬天，她本想跟着一走了之。但那时女儿已蹒跚学步，她无法狠心离去。


    便就此离开伤心故地，在外漂泊。


    为了谋生，凌婉同开始学做裁缝。


    旧社会里裁缝还是很吃香的，加上凌婉同审美眼光极高，做出来的衣服，深受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喜欢。


    再者她模样生的好，明明是个裁缝，却总觉得身上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很快她便成为了私人裁缝。


    几年光景，凌婉同攒下一些积蓄，开了一家私人定制的服装店，也算是自己经营谋生的一家店铺。凌玲从小耳濡目染，早也学会了精髓。


    她也慢慢长大。


    母亲虽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没了当年的明媚。


    但气质依在，即便是私人裁缝，也引人侧目，难免遭人心生嫉妒。后被人设局，引来闹事者，砸掉了辛苦经营的店铺。


    母亲心疾再犯，大病一场，最终也在冷冬中故去。


    此后，凌玲也开始了漂泊生活。


    直到在一次途中，遇到了马先阳。


    两人一见如故。


    心生爱意。


    便有了凌雪。


    凌雪出生那天漫天大雪，她的到来，似乎填补了凌玲对于自己母亲和父亲的思念。所以她对凌雪的教育，从没有过打压。


    因为对于她来说，孩子是在天上的父母，给她最好的礼物。


    也是她最宝贵的财富。


    -


    凌雪听完母亲说的那些陈年旧事后，泣不成声。


    她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在她的怀里哭泣：“妈妈，对不起。”在过去的十年里，她在外漂泊。为了事业，离开了家乡。明明父母很需要她的陪伴，但她却很自私。


    只考虑自己。


    包括现在也是。


    凌玲很笃定地告诉她：“雪，你在说什么胡说。妈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生没有什么是不过去的。一次过不去，就两次，两次过不去，就休息好，再跳过去。人生本就是千万种的过法，忠于自己，一路朝前。”


    “嗯！”


    凌雪哭着说：“那妈妈，以后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外婆一样，自己


    开一家原创设计的服装店呀。”


    “当然可以呀。”凌玲回，“我想，外婆也会很为你开心的。”


    “那我要在梦里告诉外婆，我们有在继续做她以前做过的事情。可是妈妈——”


    “我不知道外婆长什么样子唉。”


    这时候的凌雪，就像是当年跟在她妈妈脚边学习做衣服的粘人小女孩，她开始对生活，和对自己热爱的事情，重新有了兴趣。


    “妈妈给你找找照片，但你要答应妈妈，好好吃饭，然后想要做的事情，慢慢来。”


    “好！”


    “谢谢我最亲爱的妈妈。”


    等凌雪拿到照片后，她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即便是黑白老旧的照片，也依旧遮挡不住她外婆清冷绝世的美貌和气质。


    凌雪喃喃道：“可是妈妈，这么多年了，从未见你提起过外婆，你都不想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