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离开北镇前，虽然有诸多不舍，但顾枝枝知道，她必须要离开。否则，她的人生，将再次陷入昏暗。


    在她离开后没过两天，顾怀业就找上了冷遥知。


    问她妹妹顾枝枝的下落，但冷遥知忙于新房装修，没搭理他。他跟疯了似的要闹事，冷遥知直接报警处理。


    后来顾怀业又去许敏的店里闹事，也被警方带走了。


    最后他还去了凌雪，但大家跟说好了似的，都没搭理他。他在大庭广众下发疯，“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顾枝枝的下落，你们是想害死我吗！一定要看着我妻离子散，一无所有吗？你们这些人，是要把我逼死吗？”


    “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最后还是郑春雨出面，打了一个耳光，厉声呵斥：“丢不丢人！出了什么事情就找你妹妹，算什么男人？你自己的母亲，自己不会照顾吗？就指望你妹妹？”


    “你自己多无能，你不知道吗？”


    “顾怀业，我告诉你，这婚我跟你离定了。而且我还要把孩子带走！你根本没能力照顾好他！”


    顾怀业整个人瘫在地上。


    天也开始下起了雨，他直到雨停了，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他的妹妹不再帮他了，为什么他的老婆，要跟他离婚。


    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去照顾他的母亲。


    照顾父母这事，从古至今不都是相夫教子的媳妇和勤劳吃苦的女儿做的事情吗？


    他一个大男人，要怎么去照顾他的母亲？


    他又不会洗衣做饭，也不会耐心沟通，遇到事情的时候，他只需要生气，然后不说话，或者是耍点嘴皮子功夫，就会有人帮他把遇到的事情处理好，怎么到了现在，都得要他自己去面对这些事情了？


    这正常吗？


    这合理吗？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的问题？


    他始终没有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答案。


    因为没过几天，他的父亲，在一次搬货中，被钉子划伤了脚。本以为就是普通的划伤，但因为感染引起了破伤风，最后因破伤风杆菌的痉挛毒素作用于神经系统，导致呼吸肌发声痉挛，引起呼吸衰竭。


    发现时，身体早就僵硬了。


    而他的母亲，也在父亲葬礼那天，在村里走丢了。


    到处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


    原本打算提出离婚的郑春雨，在这时，没了言语。


    一直以来都歇斯底里的顾怀业，也丧失了言语表达。本以为吵架是让人难受的，但最后发现，其实沉默才是最难过的。


    因为丧失了表达欲。


    好像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也无力改变现状。


    没了父母的托举，顾怀业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看似城里买了房子，眼下还有买的车，以及家里宅基地建好的房子，但其实这些都不是靠他自己个人能力所拥有的。


    当年结婚的彩礼钱，是父母给的。


    城里买房的钱，是父母出的首付，他自己还的贷款。还不上的时候，还是要靠父母给他。


    买车的钱是郑春雨拿出了她的彩礼，月供他来还。但还不上的时候，也是郑春雨拿自己的钱贴补的。为什么会同意买车，是为了方便以后小孩上学念书。


    家里宅基地建的房子，他也没有出一分钱。


    但最终这些东西，都是他的。


    房子写他的名字，车子也是他的名字，就连宅基地，父母也早就过户给了他。


    同为子女，但这些待遇和财产从头到尾都没有他妹妹顾枝枝什么事情。


    但他结婚的钱，是父母拿的她结婚的彩礼钱。城里买房的钱，是早年顾枝枝给家里的钱。家里的家居家具，都是顾枝枝出的钱。


    即便什么都是她出的钱，什么都是她买的。


    但就是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这一刻，顾怀业都想不明白。


    这是为什么呢？


    -


    顾枝枝离开北镇的两个月后，她在网上看到了冷遥知准备乔迁新房了。她才主动联系她的朋友们，虽然过去的两个月，她很想她的朋友们，但也怕连累她们。


    当初离开的时候，对她们说是，到城里去开店。


    但其实她怕开了店，被顾怀业找到。


    所以自己在城里临时找了一个住的房子，顾春和她办理的是休学。打算等下个学期，再重新给她办理入学手续。


    去城里之前，顾枝枝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去了城里之后，她发现寸步难行。


    首先是孩子念书的问题，因为不是城市户口，加上没有学区房。公立学校是念不了的，私立学校倒是可以念，就是学费很贵，一年就要两万的学费。


    其次是她的工作，眼下疫情还没结束，城里的很多店都倒闭了。


    但租房的租金却依旧很高。


    顾枝枝就算一天打两份工，也入不敷出。


    以她目前的存款，最多可以支撑半年。再往后，就得另外想法子，主要是女儿读书是个问题。


    城里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可是回北镇，她还能回去吗？


    在顾枝枝主动联系了冷遥知说了一下自己的大概情况后，冷遥知说：“枝枝回来吧，你爸他……”


    “我爸怎么了？”


    冷遥知顿了顿说：“他前阵子走了，你妈妈至今下落不明。所以，不管怎么样，回来吧。”


    顾枝枝的手抖了抖。


    冷遥知在电话那头说：


    “你在哪里，发个定位。”


    “我们去接你。”


    “正好我进新房，给你留了房间。”


    熟地。


    顾枝枝泪流满面。


    -


    回到北镇的那天，到处张灯结彩。


    顾枝枝本以为今年过年是狼狈不堪的，但没想到，最终还是回到了朋友们的怀抱里。


    大家都苦尽甘来，有了属于她们自己的生活。


    就她顾枝枝还没有任何头绪，糟糕的原生家庭还有不幸的婚姻，早就将她折磨的疲惫不堪。


    直到现在都还是。


    冷遥知空出了一个三楼的房间给她，告诉她，先在这边住着，跟着她先做一段时间的事情。


    正好她缺人手。


    “我那天去找许敏了，她说，等现在实体经济恢复，美容院还是可以开起来的。只是也要换新的赛道，以产后修复为主。这几年因为疫情，其实怀孕生孩子的还是挺多的。所以呢，再等等看。不好的生活，总会过去的。你所擅长的，也一定会用武之地。”


    “咱们再等等看。”


    顾枝枝默默的点了点头。


    自从有了孩子后，生活和日子就没有一天是好过的。她自己是可以随便点，但孩子跟着她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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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最难受的。


    在城里生活的那两个月，她每天带着小春和去快餐店打工。快餐店的工打完，就去夜宵摊。


    只有做服务行业，是最缺人，也不挑人的。


    她手脚勤快，加上还带着一个女儿，一般的店主见她可怜，都会收留她。


    但做服务行业太累了，加上她还是打两份工。


    白天干完，晚上接着做。


    她不敢把女儿一个人丢在家里，所以只能随身带着。时间短过去下还行，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不希望她的女儿居无定所。


    虽然小春和很懂事，说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去哪里她都愿意。但顾枝枝接受不了。


    所以在跟着冷遥知回北镇的那天，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了好久。为什么她的命运这么惨，当初以为只要离了婚就好了，但离婚后，碰上了疫情，一夜回到解放前。


    以为苟着过日子，什么都靠她自己，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但没想到，原生家庭出了事，还得她去承担责任。


    以为带着女儿逃离北镇，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但发现没有任何背景，还带着一个女儿的她，根本无法在城里立足。


    四周全部都是刺。


    她被扎的遍体鳞伤。


    直到她再次回到北镇，回到了她的朋友身边。一切才逐渐明朗。


    -


    新年伊始。


    这一年大家都迈入三十五岁以上的年龄段，还记得三十岁刚出头时，大家说说笑笑，觉得三十五岁以后，肯定跟三十岁出头不一样了。


    但谁知道，三十五岁之后，只有她还跟以前一样。


    甚至是更糟糕了。


    其他人事业爱情双丰收。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上她顾枝枝过上好日子啊。


    所以当看到网上有人提问，你后悔当初结婚吗？


    说实话，无数个夜里顾枝枝都在后悔。后悔匆忙进入婚姻，后悔以为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更后悔对旁人的付出，以及后悔有了孩子。


    硬生生把她逼成一个疯子。


    完全丧失了自我。


    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当妈妈在某个瞬间，是幸福的。


    但是并不快乐啊。


    她的人生本可以有很多次重启的机会，但每一次，她都没有把握住。


    所以这一次，她不允许自己再跌倒了。


    她一定要为自己逆风翻盘一次。


    哪怕机会渺茫，她也要试试看。


    -


    顾枝枝在回到北镇后，还是回了一趟家。


    虽然顾家大门紧闭，但她还是回去看了一眼。听邻居说，她哥已经跟着郑春雨回了她家。


    家里已经好几天没人了。


    她爸爸的坟，因为特殊时期，统一火化的，葬在公墓那边。


    早年村里讲究入土为安，所以都是放入棺材，葬在自家田地里。但这两年都火化，然后骨灰都埋在村里规划好的地方。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阿婆，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眼泪婆娑：“枝枝啊，阿婆看着你长大，也知道这些年你辛苦了。好像人一睁眼一合眼啊，大半辈子就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非恩怨，好像也都没了声。”


    “其他不说，常回来看看。”


    “阿婆也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