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康阿几

作品:《风吹过夏天

    “B超的结果你们也都看见了,单侧八厘米的卵巢肿瘤。”


    医生结过尤梅手中的报告单,他看了一眼蹲在一旁的林仰星,因为疼痛,她甚至不能好好地坐在医生办公桌边上,只能靠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来缓解疼痛。


    “之前应该经常肚子疼吧。”


    “嗯……但是之前……我爸带我去急诊,医生说是肠胃问题,给了几颗胃药再观察一个小时就让我回家了。”


    “爸爸可能是没有妇科疾病这方面的意识,你还记得第一次肚子疼是什么时候吗?”


    “大概……上学期十月左右。”


    正好是尤梅最忙的那段时间。


    医生了然,在电脑上敲下了“疼痛六月有余”的字样。


    尤梅在收到检查结果的时候就慌了神,她没有想到这种疾病会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她总觉得这些疾病离她们十分遥远,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偶尔听到。


    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是医生,并不知道这种疾病代表着什么,是否会危及生命,于是只能强迫自己镇定。


    “医生,我女儿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啊?她还这么小……”


    半小时之前尤梅还是在教室同孤傲的雌鹰一般气势汹汹,而现在却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淋湿了羽翼,气势不再,甚至说话的时候都带了些颤抖。


    “这个年纪的话基本就是遗传导致的,家里的长辈有这方面的病史吗?”


    “没有,没有,我们家往上都是好好的……”


    医生叹了口气,“基因就是如此,总会不合时宜地开个措手不及的玩笑。”


    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抬头看向尤梅。


    “肿瘤大小已经达到手术指征了,先给她开个肿标,后续需要根据病理确定治疗的方案,她这种的,极大概率是良性,可以直接微创切除,你们也别太担心,就是个小手术。”


    “小霍啊,去推把轮椅过来,她这会儿估计走不了路。”


    医生拉了一张单子给坐在身后的学生,示意她带着林仰星先出去。


    “小姑娘,你跟着这个医生去做几项检查,我和你妈妈交代一下这几天的忌口。”


    林仰星扶着墙站起身,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跟着小霍医生走出了诊室。


    她的情绪十分稳定,并没有起伏波动,就好像得了病的并不是自己一般,反而觉得这种经历很是新奇,死不了就赖活着,无非是多一条病史。


    可诊室内和外边却不是同一种氛围。


    “医生,她这个病很严重吗?”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医生单独将她留了下来,尤梅心下一慌,总觉得是病情远比他说的要严重。


    而医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只是听着有些吓人,谁愿意和肿瘤沾边呀?不过我也说了,这种大概率是良性的,预后很好,每年来复查,确保没有复发就行。”


    “那就好……”


    尤梅松了口气,悬起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但是……”


    医生一个转折,又将尤梅的心给提了起来。


    “我建议等她平复一点了带她去心理健康科做个检查,我看了一下她前几次的病历,她已经出现轻度的躯体化症状了呀。”


    “前面几次都是下了晚自习去看的急诊,人家急诊医生忙,不一定会仔仔细细地给你们看了,但你们做家长的要上点心啊,现在的小孩压力比我们那会儿可大多了。”


    尤梅愣怔了一瞬。


    过去的一段时间她被工作绊住了手脚,林石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日夜在外厮混,她根本没有想过林仰星在家过得如何,孩子嘛,吃好穿暖,她自然而然就会平安长大了……。


    她总觉得林仰星虽然体质弱了一点,但是大体来看是一个非常令人省心的孩子,也因为过于省心,因此对她的真正需求视而不见。


    她不由得想起上次林仰星主动和自己提起想要转学的想法,不禁潸然泪下。


    原来林仰星早就向自己发出过求救的信号了。


    可她依旧以为她未来着想为由,将她抛回了那个深渊。


    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尤为失败。


    ——


    病理结果良性,手术安排在一周后的周四。


    南临巷的几户小孩都赶了过来,连黎麦和夏西语也不知道找了什么理由,翘了一整天的课过来等她从手术室出来。


    林仰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大的排场,麻醉清醒后见着病房里乌泱泱塞了一群人,总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于是她闭眼,选择再睡一觉。


    “别睡了幺幺,护士叮嘱我们了,你醒了就不许再睡回去,你疼不疼呀,有哪里不舒服吗?呜哇,可把我吓死了……”


    章招秋趴在她的床边,握着林仰星的手,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哭巴巴地,真像一只苦大仇深的小狗。


    “章招秋,你吵死了,这里是医院。”


    沈烛站在章招秋身后,揪着她的后衣领试图让她闭嘴。


    “你别管我,呜呜呜哇!你看你看,幺幺又要晕过去了,呜哇啊啊啊!”


    章招秋哭得更大声了。


    “服了,我来。”沈烛清了清嗓子,靠近林仰星,“美国独立战争是哪几年?”


    所有人:……


    荒谬归荒谬,另一旁的夏西语和黎麦还真就互相对起了答案。


    黎麦:“1779?”


    夏西语摇头,“1775开始的吧,我记得莱克星顿的枪声。”


    黎麦摊手,“是吗?哎,本来历史就不好,上课光顾着给课本上的小老头儿画胡子了。”


    林仰星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不大想理会这群人。


    突然,干燥紧绷的唇中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轻如鸿毛,紧接着,有水珠顺着那个痕迹,朝着嘴唇的四面八方渗透了下来。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认知到什么叫久旱逢甘霖。


    她眨了眨眼,看见祁牧野捏着一杯温水,另一只手拿着一只棉签,给她轻轻蘸着。


    原来是给她接水去了……


    “好困……”


    林仰星张了张嘴,还发不出声音,只能做一个嘴型。


    “别睡了,下午两点进去的,现在都晚上八点了,再睡真成卡皮巴拉了。”


    祁牧野垂着头,一个劲给林仰星的嘴唇蘸水。


    白炽光打落在他的身上,少年的神色专注认真,五官棱角分明,捏着面前的手指骨分明,干净清爽。


    他今天依旧如此生动耀眼,就是一双薄而狭长的眼微微泛红,眼尾也垂了下来。


    “祁小鸟,怎么又哭啦?”


    林仰星用气声问他。


    “哼,没有。”祁牧野指着身边的几个人,“她们才哭了。”


    林仰星歪头看去,果不其然,除了沈烛,其他人的眼眶都红红地,章招秋连鼻子都哭红了。


    “哭什么呀,多不吉利。”林仰星笑得眯了眼,“我都没觉得怎么样呢。”


    章招秋想扑上来抱她,却又担心自己动作太大会伤到林仰星,于是用脸虚虚地贴在她的肩窝处哭。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四点多就出来了,我们一直等到现在,差点以为你都醒不过来了……”


    她哭得很夸张,整个人都一颤一颤,险些没把祁牧野给撞翻。


    “渣渣秋你猪啊!我手上还有水呢!别把我拱飞了!”


    “哎呀我这不是醒了吗。”


    林仰星已经逐渐恢复了声音,只是还有一些沙哑,她用脸颊蹭了蹭章招秋,却蹭到了一脸的泪。


    “渣渣秋,是不是偷偷把鼻涕擦我衣服上了!”


    章招秋嘿嘿笑了两声,起了身,虽然一副计谋得逞的狡黠模样,但林仰星从她湿漉漉的眼中捉到了真切的心疼与怜惜。


    几个小孩合力,将护士交代的后续注意事项料理得很有效率。


    他们在病房里折腾到了半夜,黎麦和夏西语要赶在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回寝室洗漱,她俩走了之后像是开启了什么离别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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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剩下的人也像小鸡一样,一个一个地被家长领走。


    直到病房里只剩下了祁牧野。


    “你还不走吗?”


    林仰星动了动手指,药性已经过去,林仰星精神好了很多,她半靠在病床上,在看手机里错过的消息。


    “等尤姨回来,不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多可怜。”


    祁牧野坐在旁边的陪护椅上,翘着二郎腿,早就褪去了眼中的脆弱,又成了那副张扬随性的性子。


    他有些懊悔,自己应该在接水的时候顺便洗洗眼睛,就不会让林仰星看见自己娘唧唧的样子。


    他是谁啊!祁牧野哎!怎么能哭呢?


    “你人还怪好的嘞。”


    林仰星关了手机,坐在病床上发呆。


    她在想之前去见心理医生的事儿。


    那天之后尤梅带着林仰星去挂了心理卫生科,检查结果出乎母女俩的意料。


    中度抑郁。


    林仰星拿着报告单,感觉医生可能是误诊了。


    她觉得自己心里确实有些难受,但也没至于到中度抑郁的程度。


    “可是我没有想要轻生的念头,我感觉生活也没有受影响,会不会结果太严重了一点?”


    “这不是绝对的,如果出现极端念头就已经非常严重了,也正是因为大家容易把抑郁与轻生挂钩,所以意识不到自己心理出现了问题。”


    心理医生摘下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眼镜布仔仔细细地擦着。


    “父母离婚这件事对你造成了突发刺激,再加上高中本身压力就非常大,多重因素交叠,也没有及时舒缓,最后导致了这个结果。”


    眼镜擦干净了,医生讲话头转向了尤梅。


    “这段时间母亲多陪陪孩子,要及时沟通,排解她的不良情绪,学校离家不远吧?”


    母女俩同时沉默。


    医生也了然,他摇了摇头,“现在的大人小孩都不容易,总之呢想点办法多关照一下孩子,不然高中越往后压力越大,只会越发棘手。”


    从诊室出来尤梅和林仰星商量了小半天。


    尤梅想要把北宁那边的资产都低价转手卖了,继续回到南临从事之前的工作,再给林仰星转个班,好让林仰星能在一中好好读完三年的书。


    反正她尤梅最擅长东山再起。


    但林仰星坚决不同意。


    工厂开张到步入正轨的这段时间明眼人都能看出尤梅的意气风发,前途光明磊落,她不想再让尤梅为了自己而牺牲这么多了。


    更何况家长会时林石海在学校闹得十分难看,她也不想再在一中待下去了。


    “您当初为了生下我已经丢掉一份工作了,我不想您再为了我放弃事业,如果您执意如此,我只会更加内疚。”


    “但这可是你的未来。”


    “所以应该是由我自己负责,我向您保证,我不会让自己后悔,也不会让您后悔。”


    ——


    林仰星回过神,她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祁牧野,他背对着自己,试卷放在膝盖上,半垂着头在稿纸上演算着答案,后颈棘突明显,像海中隆起的小岛。


    他今天穿的是一中的春秋季薄外套,里面是一件灰白卫衣,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可他却迫不及待减了衣裳,宽松衣服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形。


    他最近剪了头发,前额的发短了一些,大概是算题算得烦了,于是时不时抓一抓头发,几根碎发翘着,像一只蓬松的小狗。


    “康阿几。”


    祁牧野在稿纸上圈出答案,抬头看向林仰星。


    “你在说什么?”


    “我在喊你啊,康阿几。”


    “康阿几是什么?”


    “就是,夸你可爱的意思。”


    祁牧野轻哼一声,回头,在试卷上写上一串数字,“谁信你,不骂我就谢天谢地了,还夸我呢。”


    “真的啊。”


    林仰星眯着眼笑,她有些满足地收回视线。


    某人耳朵又红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