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讯随着逐渐升温的天气，和着春风一起被送了回来。


    全市统考顺利结束，成绩在周五傍晚挂上了校荣誉榜单，红金基调的大字报，排名前三的被表粗放大，挂到了最顶上。


    林仰星班一校一，全市排名一百零九。


    算是破了近些年的北宁记录，校长乐得给林仰星裱了两层金边，就差没放炮庆祝。


    只是一次全市统考，被他整得和北宁出市状元了似的。


    林仰星站在大屏幕之下，盯着自己被糊成一团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


    比上次进步了不少，也算结成了一颗让自己满意的果。


    但欣喜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前路无人的茫然。


    她自诩自己不是什么天才，全靠勤能补拙。


    她的自驱能力不足，很多时候都靠咬着前面人走，从前咬着沈炷，上了南临一中之后咬着班里的第一走，目标永远都是具体的某一个人。


    可如今自己在一朝一夕之间成为了一个学校的榜首领路人，原本咬着的钩子不见了，努力也好像没法落到实处，像孤身在弥漫着大雾的森林中探路，不知道山顶在何方，总觉得爬上了一个山头那就是顶峰了。


    “果然市区来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啊，一出手就是第一，还是断层的，市排名拉了第二的蒋欣然将近一百名呢。”


    “确实啊，不过人家也确实肯下功夫，要我每天埋在试卷堆里我是真做不到。”


    周围有人慢慢围了上来。


    “但是蒋欣然也很厉害啊，林仰星那属于是肯吃苦，蒋欣然那是脑子好，也没见蒋欣然天天埋在试卷堆里啊。”


    是蒋欣然的同桌，她这次的排名也不错，班第四校第十。


    蒋欣然被她拉了出来，但她出来之前估计没有意料到林仰星也在外面站着，两人对视了一眼，她率先转移视线，扯了扯同桌的袖子，让她别说话了。


    “哎，别不好意思呀，我在夸你呢。”同桌大大咧咧地将手臂挂在了蒋欣然的肩上，“还是你肯努力，一定甩林仰星一整条街，车尾气都不带见的。”


    “不是……你别说了。”蒋欣然扶额，“我真没这么厉害……”


    同桌愣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用手肘抵了抵蒋欣然，“我知道，你就这样，谦虚。”


    蒋欣然：……


    林仰星没有管她们两个之间如何，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就回了教室。


    南临一中周五下午就放学，她得收拾收拾，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尤梅和祁牧野。


    ——


    只是回到家了林仰星才反应过来，尤梅还没到下班的点，祁牧野就更没空了，一中和北宁不一样，周六下午才放学。


    她好不容易攒了一点好消息，结果到现在竟然连个能及时分享的人都没。


    林仰星抱着自己的手机，滑坐在床沿边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上的各个社交软件，将那些无趣的明星花边新闻都刷了个遍。


    “叮咚——”


    突然，手机上方的消息提示栏中跳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祁牧野：【放学了吗？】


    林仰星怔然，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直至弹窗消失，了无踪迹，好像刚刚只是她的错觉似的。


    她退出微博，转到了微信，最新聊天列表的最上面赫然就是亮着红点的祁牧野。


    【放学了吗？】


    【放学了吗？】


    ……


    红点之后是无数个红点，他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光是打开这么一会儿，新消息就接二连三地弹了进来，积攒了数十条。


    林仰星点进聊天界面，在聊天框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要回什么呢……


    “嗯。”这样会不会太过敷衍？


    “放学了。”这样会不会太过冷漠？


    “嗯呐~”这样会不会太过矫揉造作。


    ……


    林仰星突然觉得自己不会和祁牧野聊天了，她往上翻，试图找到之前他的聊天记录，看看自己平时是怎么和他聊的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那头直接飞来了一个微信电话。


    林仰星：！


    她在接通的同时摁住了前置摄像头，直到祁牧野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处传了出来，她这才意识到他打来的只是语音通话，并不是视频。


    “在干嘛呢？放学了怎么不回个消息？”


    那头的声音语调懒散，尾音上扬，带着通话时的电流质感，勾人得很。


    她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将电话的声音调大，凑近话筒，清了清嗓子。


    “嗯？”


    怎么回事儿，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小心了……


    “我说，拿着手机呢怎么不回我消息，我都看盯上那‘对方正在输入中……’看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你给我发条消息。”


    那头风声呼啸，像是站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周围还有孩童的欢闹声。


    大概是站在南临巷外面的那棵老香樟下。


    “我本来想回你的，但是你一次性发太多了。”


    祁牧野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我的错我的错，想问一下我们小林同学，这次全市统考成绩如何，先友情提醒啊，哥这次考得那是相当不错，你别又被我比下去了。”


    说到一半，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话里的嘚瑟意为过于明显，于是想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也没有在炫耀自己的意思，比不过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对吧。”


    林仰星在屏幕外翻了个白眼。


    祁牧野还是那个祁牧野，心比天高，稍微得逞了就跟个得势小鸟似的，屁股能翘到天上。


    “这么嘚瑟，不然你先说说你的成绩呢？”


    “班八校八十二全市两百三，都比你刚进理科班那会儿强了。”


    林仰星听得高兴，她翻身上桌，双脚悬空，一晃一晃的。


    “真的假的啊，有这么厉害吗？被谁点化了啊还是刘阿姨答应给你买什么了？”


    “也不看看我是谁？是这种贪图小利的人吗？”祁牧野在电话后边轻嘁了一声，“我只是觉得，你要努力的话，我也不能放弃啊，你不在南临了，我总觉得无聊，想着那就干脆读点书吧，哎，这一认真起来就不一样……”


    “行了，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是巴不得我走啊。”


    林仰星嘴角含笑，看着自己悬空晃着的脚，阳光倾洒在背后，在房间里投下一个橙黄的人影，光柱打过的地方微尘浮动，像流动的海。


    “不说别的，猜猜我现在在哪？”


    那头想起一阵嘈杂的孩童打闹声，还有流水淙淙，孩子的家长在不远处叮嘱着他们跑慢点别摔着了。


    南临巷拿来的流水。


    倒是很像……林仰星家小区楼下的花园。


    “你又来了？”林仰星转过头，朝着书桌正对的那面窗户，向外看去，楼下有一个蚂蚁般大小的人影，就这么站在阳光普照之处，朝着她的方向，挥着手臂。


    像有鸟撞开了窗户一般，春光明媚，心也瞬间开朗，林仰星捏着手机，甚至没有多想，直接趿拉上了运动鞋就往外跑。


    “怎么又来了啊，搞得北宁是你家后花园似的。”


    她一边往下跑，一边朝着电话那头念叨。


    “差不多吧，反正也不远……跑这么快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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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牧野就站在楼道门口，他一手捏着电话放在耳边，另一手抄在兜里，整个人都吊儿郎当的。


    “一中不上课吗？”


    林仰星在临出楼道门的时候慢慢将速度降了下来，她扯了扯自己的校服外套，又扯了扯校服裤，最后定定地站在他面前，隔着一臂的距离。


    她发现祁牧野又有点不一样了，但说不上哪不一样，好像更高了，也更帅了，他站着好看，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好看……


    “小林同学，你这是离开一中太久了都忘记一中习俗了？大考这周都是周五下午放学，得好好休息一下。”


    祁牧野笑了两声，将那一臂距离拉近，俯身，抬手在林仰星的脑袋上抓了一把。


    “上回来被那小前锋给耽搁了，都没问你这头发，什么学校啊值得你每天顶个锅盖去上课。”


    “不是，祁小鸟，你嘴里能不能有句好话？”


    林仰星叫嚷着要从他掌下退出来，可刚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就被祁牧野扯着小臂拉了过去。


    蓝风铃呼啦一阵，将林仰星包裹在了怀里，馨香四溢，耳廓处是布料摩擦，以及衣物底下震荡的心。


    “咚——咚——咚。”


    林仰星瞬间愣在原地，双手也不知所措地卡在半空，热意从耳廓处逐渐扩散，像肆无忌惮的入侵者，无孔不入。


    “你……”


    “嘘——过来很累啊，和老段请假扯皮很麻烦，和我爸妈扯谎也得小心翼翼，大巴车也是真的很颠，来找你这件事好难啊……就让我休息一下。”


    祁牧野将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声音有点闷。


    “不是……休息的话，我们，我们去那边的凳子上，你也别这样……”


    林仰星是真的无措了，她架着两只手，悬在半空中，往下垂也不是，抱上去那更是成何体统。


    祁牧野轻笑了一声，眸中光华流转。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前不经常这样，你也别嫌我，你小时候就喜欢这样抱着我睡。”


    “这怎么能一样，小时候是小时候吧，现在都这么大了！”


    “不一样吗？你去年到我房间来看我腹肌那会儿不是这么说的，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我就什么都不行呗。”


    林仰星一噎。


    她想起了这回事儿，耳垂浮红更甚，像是要滴血。


    明明当时自己也不是故意的，结果这话被他说的好像自己是什么色欲熏心的变态一样。


    祁牧野并没有强求，只是抱了一会儿，就抽身离开。


    他抓了一把自己略显凌乱的发，仰头，冲林仰星爽朗一笑。


    “没别的意思啊，我是真累了，考试考得我头昏眼花的……诺，新一份的卷子，这次因为期中考一中没有独立出新的卷子，我向沈炷要来的，对，你还没说你的成绩呢。”


    “一般一般，也就……”林仰星故作深沉，看了一眼祁牧野。


    “你说呗，考不过哥，哥又不笑你。”


    “还行，也就比你高个十几二十分吧，市一零九。”


    祁牧野垂眸，盯着林仰星看了好一会儿，轻声喃喃，“真好……”


    但林仰星没听见，她一手架在耳后，往祁牧野的方向凑近了几分，“你说什么？”


    “说你真有能耐，定着个锅盖果然涨智商啊。”


    “祁小鸟你想死吗？”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儿时亲密无间的时刻，之前那些谨慎、那些多虑、那些无端羞涩都烟消云散。


    祁牧野没忍住笑咳嗽了两声，他站在原地，梧桐叶的影子在他身上如若游鱼，浮光跃金。


    “我说，我们幺幺在哪都能长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