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仰星一直在南临巷呆到了处暑结束。


    她来的时候就没有带多少行李，走的时候也很轻松。


    他们已经习惯了暂别这件事，但习惯并不代表麻木。


    当一觉睡醒发现原本铺着满满当当两条被子的床突然空了那么大一块的时候，章招秋还是会感到失落。


    这种失落像回南天的水汽一样，好像在慢慢适应，但偶尔撞见墙角不知何时生的霉斑总是会感到心烦。


    “起开啊喳喳秋，这是我睡衣，要抱抱你自己的。”


    林仰星收拾完了一切生活用品，只剩下落在章招秋身下的最后一件睡衣。


    可章招秋偏偏不遂她意，牢牢地将睡衣摁在自己身下耍赖。


    林仰星被她闹得没脾气，她双手叉在腰间，气笑了，“算了，你要真喜欢这就送你穿了，不带回去也行。”


    章招秋“哇”地一声从床上扑腾起来，“你真无情啊林仰星！我这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她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抱臂，偏头轻哼。


    “我知道，但是我真没时间了，我妈已经快到楼下了。”林仰星蹲在她面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没瞎我看到你抛的媚眼了，我也很舍不得你，但又不是一去不返了，我总会回来的呀。”


    章招秋眨了眨眼，最后垂下眼睑，声音闷闷的，“林仰星你变了。”


    林仰星失笑，“我又怎么变了？”


    “你从前从来不会安慰人的，什么‘我也很舍不得你～’，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


    她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着林仰星的话，气得林仰星在她脑袋上狠狠抓了两把。


    “行了，快起来！我真来不及了！”林仰星红着脸，气急败坏地将章招秋像摊煎饼一样铲过来，从她身下夺回了自己的睡衣，连叠都没有叠，团吧了之后闷头塞进了行李箱里。


    ——


    沈炷在上周就已经返校开学了，被祁牧野他们吐槽精英人士果然从小就不一样，从高中开始见一面就成了难题了，以后估计得预约制，提前大半年向他定行程才行。


    最后是祁牧野和章招秋一起送林仰星下楼，但是让林仰星意外的是他们在楼道处碰见了好久不见的顾晓。


    林仰星在回南临巷的时候就考虑过如果再次遇见林石海以及他的新家庭要怎么应付。


    思索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是：无视。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因此也不必要为这件事忧心。


    该夹着尾巴走的另有其人。


    但凑巧的是在南临巷生活的这么长时间，那一家子她是一面都没有碰着。


    尤梅也和林仰星提起过林石海最近的处境不大好，商场失意，邻里街坊也对这个出轨男以及这一家子都没什么好脸色，虽然房子在这，但他们住得并不是十分舒心。


    不过这些林仰星也懒得去管了，没有碰见更好，久而久之，她是彻底忘了这件事。


    直到在狭窄的楼道处与故人再度重逢。


    顾晓率先反应了回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常态，牵起唇角，朝着他们三个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啊。”


    走在最前面的是祁牧野，他拎着最大的箱子，皱着眉侧身直接略过了顾晓，将林仰星的行李拎到下一个平台。


    林仰星夹在两个人中间，她能感知到章招秋在自己身后推了两把，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他们都没有理会顾晓的问好。


    林仰星有些无措，只得匆忙地冲她点了点头，也迅速侧身，和她擦肩而过。


    三个人都有些沉默，直到他们将行李全部搬到了单元门口。


    “幺幺，我觉得你心还是太……软了。”章招秋站在路边，抓了一把已经垂到她脑袋上的迎春花枝，“不可否认的是如果她不在的话你也许就不会离开南临巷，所以我很不喜欢她，我如果是你的话逮到机会就对他们一家子冷嘲热讽，不骂到人尽皆知算我没用，你居然还冲她点头！”


    “而且听我妈说其实顾晓本来不是南临一中的，中考成绩和我差不多，后来是你爸……不是，林叔叔为了在她妈面前逞男子气概，去外面借祁牧野他爸的名义，走关系把她保送进去的，花了不少钱。”


    “最关键的是什么，后来别人向祁牧野他爹求证了，祁牧野他们家才知道有这回事儿，真讨厌呢，对吧祁小鸟。”


    她说着，将手中的迎春花枝尽数撒到了祁牧野身上，然后咯咯笑着往林仰星身后跑。


    “关我什么事，不知道不了解不参与。”


    祁牧野面无表情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枝叶，他今天又是一身黑，还搭了个黑帽子，衬得整个人尤为白，在太阳下甚至都能看见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一层盈盈白光。


    章招秋轻哼，“当然和你有关系了！你和她还是同班同学呢，谁知道你们平时有没有交流，现在爱答不理，结果在学校又是另一副嘴脸。”


    祁牧野斜了她一眼，周身气质都有些冷。


    “早晚给你这张嘴毒哑了。”


    章招秋凄惨地嘤了一声，晃了晃脑袋，又朝着林仰星粘了上去，“无所谓啦，幺幺的性格我们还不知道吗，从小就心软，老天不过亏待我们善良的小猫咪，这种缺德的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


    林仰星还在清点自己的行李，闻言只是叹气苦笑，没有说话。


    尤梅的车从巷子口缓缓开了进来，离别在即。


    林仰星在离开南临巷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祁牧野，他依然保持着刚刚那个站姿，双手抄兜，黑色鸭舌帽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林仰星看不大清楚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莫名的，她觉得他好可怜，像一条被遗弃的小狗。


    但是为什么呢……


    ——


    北宁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枯燥死板，但是并非没有期盼。


    林仰星在等祁牧野送达的第一份密卷。


    但是事与愿违，她没有等来怀宁飞来的鸟。


    试卷是她从夏西语手中拿到的。


    但是夏西语将卷子给她的时候并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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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话，只撂下一句“祁牧野让我把这个给你。”之后就钻进了摄影棚。


    听徐毓秀说她最近接了不少单子，按理来说她已经不需要再接其他小平台的单了，原本固定合作的几家店铺已经能够覆盖大部分开销，杂单单价低要求又多，吃力不讨好。


    但是夏西语什么也没透露，她还是那个说辞：“谁又会嫌钱多呢。”


    大家都好想在忙忙碌碌地跑着，只留下林仰星一个人站在原地，只能看着他们干着急。


    林仰星在楼下的咖啡厅从天亮等到天黑，才终于将她给盼下来。


    工作人员也被折磨到累得不行，但好歹他们还能换班，但是夏西语是真的连午饭和晚饭都没吃，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脚上都打着飘。


    “幺幺啊，给西语准备一点热牛奶，冰箱下边冰着面包，放微波炉里给她热一热吃。”


    徐毓秀趴在楼梯上冲着坐在楼下的林仰星喊，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吩咐过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工位，开始给夏西语的平面广告修图。


    “最近怎么这么拼命呀，这都快上百件了吧。”


    林仰星照徐毓秀说的，把热好的牛奶和面包端到夏西语面前。


    夏西语下楼之后就仰头躺在沙发上眯眼休息，直到林仰星把东西放到了自己面前，她这才打起精神，扬唇一笑，“这算什么，我认识不少平面模特朋友，她们一个下午拍上百件都是常态，洒洒水啦。”


    她说话的时候依旧明媚开朗，语调也很活泼，但眉眼间的那点疲倦像是坠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渍，挥之不去。


    林仰星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她们靠这个吃饭呀，你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哎，本来上课就已经很辛苦了，这样实在太累了。”


    “没关系啦，晚上回去大睡一觉，明天保证元气满满！”夏西语捧着热牛奶，笑得十分爽朗，她抬头看林仰星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了，我说有什么事忘了呢，就，你和祁牧野吵架了吗？”


    “嗯？”林仰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和你说了吗？”


    “哦那倒不是，我和他平时没什么交集，我来之前遇到章招秋了，她听说我来给你送卷子所以觉得很奇怪，平时都是祁牧野亲自给你送来的吧。”


    确实。


    林仰星垂着眼眸，掩下那份失落，“是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不过可能南临那边比较忙，而且来回一趟也挺麻烦的……”


    夏西语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摆了摆手，“嗐，男生嘛，都这样，很多事情都是一时兴起，不用给他们找借口，指望他们专一还不如指望我明天中个五百万。”


    一时兴起啊……


    林仰星只是抱着自己的被子点头充当附和。


    她清楚人与人的关系不能全听他人一言，但心里的落差感是不会骗人的。


    是不是……要找个机会问一下？


    不要像上次一样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内耗，就像章招秋那样，大大咧咧地将所有东西都坦白出来……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呀，没有什么是说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