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在意我的看法？”颜暮影疑惑问道。


    “姐姐……”他很想说些什么，却又止言于她平静的目光里。


    “哈哈逗你的。”颜暮影扑哧一笑，“不急不急，慢慢解释，我相信你应该有你的苦衷，只是以后别再骗我们了。”


    她说的是别再骗“我们”，而不是“我”。


    景亦默然。


    “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带你好好补补。”颜暮影认真问道。


    不等他回应，颜暮影便自顾自地看向附近一家名为“宜家美食坊”的饭馆。


    “就去那里怎么样？我请你。”颜暮影指了指那个方向，补上一句，“正好你可以边吃边解释。”


    她率先迈开步伐，却没见到对方跟上来。


    “怎么了？不喜欢？那我们换一家好不好？”她异常的耐心。


    “姐姐，你是不是想和我撇清关系？”景亦无动于衷，语气莫名有些冷。


    颜暮影：？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这么一说搞得好像他们有点关系……


    “你多虑了，我只是不想咱们干巴巴地站在街上说话而已，有点寒碜。”颜暮影懒得和他废话了，直接伸手拉着他的左臂往店里走。


    “好的姐姐。”一瞬间某人又笑容满面。


    于是乎，十几分钟后，他们所坐的餐桌上摆满了莲藕炖牛腩、红枣枸杞炖鸡、乌鸡炖山药、栗子黄焖鸡、红烧带鱼……还有一道青菜豆腐汤。


    “吃吧吃吧，多吃点，对身体好。”颜暮影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景亦轻声低笑，“姐姐，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体虚……”


    熟悉的人儿，熟悉的饭香，仿佛使他又回到了某个温暖的记忆深处。


    “毕竟你受的伤比较重，还是得多补补。”颜暮影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诶，我明明记得有人陪你来的医院，他人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景亦镇定答道。


    “那你说说吧，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要隐瞒你的身份？”


    颜暮影面色严肃，“你之前的那些是不是都是演的？找姐姐只是你的一个借口，对吗？”


    景亦微微蹙眉，“除了这个身份，其他的我从来没有演过。”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确实一直在找姐姐，那天，你刚好救了我，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你。


    “如果我说出了我的身份，肯定会让你产生距离感和……怀疑。而普通人和拓荒者这个身份，才更好接近你们。


    “我也没想到，后面我们会一起出任务，不然我也不会……”


    颜暮影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


    “那为什么那天你穿的不是制服？”她问。


    “我……有点洁癖。”景亦垂眸，“那天我在江边巡查的时候，制服上沾了很多血，我受不了才换的普通衣物。”


    “那你岂不是每次出任务基本都要换？”颜暮影有些想笑，而后立马恢复正经，“抱歉，回归正题，我还有个疑问，


    “当时你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枪解决那几个低阶丧尸？那天我看你打的有点吃力，但你不应该是这个水平吧？”


    “嗯，我是在诱敌，但任务目标没出现，姐姐就先来了。”他笑了笑。


    颜暮影沉默片刻，“那我岂不是打扰你完成任务了？”


    “没有，姐姐来的刚刚好，是我失算了，当时任务目标并不在那片区域。”


    颜暮影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其实她更好奇他的背景和来历，但这涉及到他的隐私，她不好发问。


    景亦的神经始终紧绷着，饭菜也没动。


    违心之言出口便异常灼烫，脖颈处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痛……但令人上瘾。


    其实这些话都不是真的。


    唯独爱你这件事，是我不敢说出口的事实，他想。


    “所以，你是不是假公济私了？我观察过了，拓荒营其他人并没有掠夺手枪，还有那些防身护罩，是不是你派人送的？”颜暮影有些不确定。


    “是。”景亦坦诚。


    “你真是……”颜暮影有些无奈，“其实你不用这样……”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他说。


    颜暮影：……


    她看着饭菜渐凉，连忙招呼他快吃。


    “景亦，你的异能是什么？我好像到现在也没看出来。”她好奇问道。


    景亦捏着筷子的手指骤然僵住，指关节由于过于用力而攥得发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颜暮影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我没有异能。”他说。


    颜暮影难以置信。


    她之前确实一直没在他身上看出异能能量的痕迹，但她以为那是因为他的等级要比她高，没想到……


    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显示是季则越打来的。


    “怎么了则越哥？”


    “队长，不好了！成蒂的父母找到拓荒营来了，一直嚷嚷着要见她，成蒂一个人跟他们出去了，还不让我跟过去……现在怎么办……我怕她吃亏……”季则越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颜暮影沉声问道。


    “就在刚刚！”


    “好，别急，他们应该就在附近，走不远，我现在立马回去！”


    “好！”


    颜暮影挂了电话后发现景亦一直看着她。


    “姐姐，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不用不用，一点小事，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一定要多吃点！”颜暮影说完便匆忙离开了。


    在她走后，景亦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全部都听见了。


    他走到无人的角落里随手拨出一个电话，声线压抑低沉，“拓荒营是垃圾收容所吗？什么人都放进来？”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想法不错，但以后我会亲自监督安保系统的升级改造，你们不用来了。”


    ……


    “咳咳……”


    空气中密布的灰尘有些呛鼻。


    满地的废弃建材杂乱地堆在各处，被踩踏时发出“哐当”的清脆金属撞击声。


    荒废的商业楼盘无声地凝视着来人渺小的身影。


    “成蒂啊，你还想带我们去哪，就在这停下吧！”周围的阴凉深入骨髓，激起杜绣的一阵阵寒颤。


    “怎么？你们还怕我杀人灭口不成？”曲成蒂顿住脚步，却并未转身。


    “谁知道你……”杜绣刚要发火，被曲国钢连忙拉住。


    “成蒂，我们费了老大劲找你，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好声好气地劝你回家，你这是什么态度？！”曲国钢声音浑厚粗粝，听着有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找我？回家？”曲成蒂转过身来，嗤笑一声。


    她撸起袖子，露出那充满金属质感和力量感的手臂，并逐渐向他们靠近。


    比起最开始的状态，她现在的手臂明显大了一圈，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上面甚至长出了一些凸起的硬块，像鳞片一样附着其上。


    “你……你要干嘛？！别过来！”杜绣被吓得连连后退。


    曲成蒂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慢慢扯下袖子，“我还以为你们不再当我是怪物了呢。”


    “怪物”两个字，她的咬音格外重。


    “哎哟，死丫头，你想吓死我啊！”杜绣拍着胸脯不停地喘气。


    “什么怪物不怪物的，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做父母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嫌弃你！”曲国钢说得大义凛然。


    “别这样，只会显得你们很虚伪。”曲成蒂深吸口气，“假如当初则越再晚来一步……我现在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成蒂啊，你就体谅一下父母吧，我们也不容易把你养大成人，就是盼着你能赚点钱补贴家用，哪能想到这末日说来就来了，这也能怪我们吗？


    “我们也这把年纪了，哪还能赚到什么钱，店里没生意，你弟弟还要上学，房子和店子还要收租，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哎哟我真是，劳累了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还要面对不孝的女儿，我活到现在我图什么呀，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天爷要这么对我……”杜绣捶胸顿足，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尽了她的辛酸史。


    “成蒂！你看你把你妈妈气的！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跟你妈妈道歉，然后跟我们回家！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曲国钢一边扶着杜绣一边朝曲成蒂这边大喊，仿佛他们妻夫已经占据了道德高地。


    看着他们那无赖的模样，曲成蒂差点气笑，隐忍了许久的脾气终于爆发。


    “说不会嫌弃我的人，当初指着鼻子骂我是怪物，让我差点丧生在尸口；


    “说我是他们女儿的人，从小就偏心到极致，哪怕一定要先送弟弟去上学也不管我的重病；


    “说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人，大学从来不给够我生活费，逼得我只能跑好几公里做家教还差点被家长猥亵……


    “你们没错……难道错的是我吗？错在我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碍你们的眼吗？！”


    有泪光，闪烁在曲成蒂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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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话在她心里压抑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这辈子再不能够掀起任何波澜。


    可是为什么……说出口还是那么难受？


    仿佛让她再次看到了曾经那个孤独无助、弱小缺爱、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女孩。


    已经赶到的颜暮影站在墙后，沉默着听完了全部，有那么一瞬间只想不管不顾冲出去抱住她，给她力所能及的抚慰。


    “你……你……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了？”杜绣和曲国钢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无言以对。


    “好好好，那你想怎么样？你是不是想跟我们划清界限，搞电视剧里断绝关系那套？！”杜绣挺直背脊，气的呲牙咧嘴。


    “说到底，你们和我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不至于说得这么严重。”曲成蒂语气淡漠。


    “好啊，想断绝关系是吧，那我们这么些年供你吃供你穿的钱，你先给我吐出来，不吐出来你休想摆脱我们……我天天来烦你！”杜绣直接和她撕破脸，挤在一起的五官难看的很。


    “就等着你们这句话。”


    曲成蒂立刻拿出一张准备好的积分兑换券抛到他们面前，“这里面是5万积分，你们可以直接拿到积分银行兑换，权当这么多年来还你们的养育费，以后就当我死了，别再来找我。”


    “什么？！5万积分！啊呀不得了不得了！这下隔壁那陈小眉还不得羡慕死啊哈哈哈。”杜绣立马喜笑颜开，把积分兑换券一把攥在手里当宝一样收着。


    曲国钢一样欣喜若狂。


    曲成蒂冷漠旁观着他们贪婪得意的嘴脸。


    她突然发现，比起她这个另类，此刻所谓的“亲人”才更像是寄生在她血肉里的怪物。


    一个从她骨子里钻出来，吸骨髓，喝生血，吃腐肉，彻头彻尾的怪物。


    ……


    回去的路上，杜绣把那积分兑换券死死揣在兜里，生怕有人发现。


    “诶，绣儿啊，真就这么简单的断绝关系了？”曲国钢小声问道。


    “哎呀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嘛，隔个几个月再来找她，我不信她还能不认账！毕竟我可没同意，断绝关系是她说的，空口无凭。”杜绣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后续怎么薅到更多的积分了。


    “是是是，那还得多亏你生了这么一个争气的女儿啊！”曲国钢嘿嘿笑着。


    “那是。”


    他们并肩走在外城区狭窄的小巷里，突然觉得有些阴冷。


    “他爸，今天这条路怎么有点不太对劲儿啊，平时这个点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张婶今天也没在屋顶晒萝卜干？”杜绣环望周围，疑惑不解。


    “哪有什么不对劲，想多了你。”曲国钢并没有放在心上。


    “砰——”


    旁边的晾衣架无端倒下，砸在路面发出一声巨响。


    “哎哟吓死我了，这也没有风啊，怎么就倒了……”杜绣顿住脚步，还想仔细看。


    “走走走，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曲国钢强装镇定。


    他们加快脚步，转过拐角，然而就在逼仄的小路尽头，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他们走路的长发女人。


    不知是距离还是什么缘故，他们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


    “这人的背影咋看起来那么眼熟……”杜绣小声嘟囔。


    “你别说，我也觉得。”


    曲国钢扶正眼镜正想仔细观察，结果……


    她的头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直直对上他的视线，流血的唇角咧到了耳根。


    他的脸部蓦然充血，吓得瘫倒在地。


    因为那张脸不是旁人，正是学生时代的曲成蒂。


    她倒退着缓缓朝他们走来，被黑色占据的眼球骨碌碌地转动，探出粘腻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流连。


    “妈妈……爸爸……把钱还给我……”她好像在哭，脸颊上流了两道黑色的血。


    杜绣两眼一闭直接吓晕了过去。


    “成蒂？你……你是成蒂？”曲国钢颤颤巍巍地向后挪动着。


    “对啊爸爸，你看，我是你死去的宝贝女儿呀……”


    那张流血的笑脸蓦地放大在他眼前，给他造成了剧烈的灵魂冲击。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别来找我们……钱还给你……求你别找我……”


    曲国钢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杜绣口袋中的积分兑换券掏出来便同样吓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


    就在旁边的屋顶上，还未干涸的水洼倒映出一个淡漠清冷的眉目。


    “呵，她同意了，我可没同意。


    “既然好人由她来做了，那就由我来做这个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