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头脑风暴的俞径只觉时间飞逝，挂在一楼大厅的钟表就指向了下午两点。


    彭谦谦也算是体验良好，在温度适宜、几乎没有危险的一楼大厅站着，好过去那毒气四溢的加工厂，站在流水线前对着那一块块淌下血水的肉块。


    相比于这二人，寇存龙难受得快要死了。


    规则力量重创了他的内脏，他一直在吐血，痛感麻木了他的感官，四肢在渐渐失去知觉。


    迫不得已下，陈缓建使用了珍贵的强治疗药剂，勉强吊住了他的一条命。但寇存龙带伤强行站在这儿，无时无刻不是煎熬。


    下午两点半，在寇存龙快被死气弥漫的注视下，庄強终于自楼梯上现身，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贝尔。


    两人脸上是恭敬的笑容，俞径从未见过这两人身上出现过这么膈应人的神情。


    再向后看去……


    是一团看不透的黑雾。


    望向那黑雾的瞬间，强悍的威压迎面而来，俞径只觉双眼发热充血，针扎一般地疼。


    不仅是俞径，其他三人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寇存龙望向那“超市老板”的刹那，更是闷哼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俞径垂眸，避免直视对方。


    显而易见，食品公司老板的上级，拥有的力量简直是跨阶的质变。


    俞径丝毫不怀疑，现在的自己冲上去，死都用不了一秒，对方恐怕不会给他出手的机会。


    黑雾跟在庄強二人身后，缓缓向门口移动。


    俞径耳朵微动，恍惚间好似听到那黑雾中传出的声响。


    细碎的声响掺杂着听不懂的低语。


    恍惚间，俞径联想到了虫子。


    逐渐地，耳边嗡鸣一片，像是巨大的虫巢发出的声响，又像是他的周围涌现出无数虫子，即将将他吞噬。


    俞径的脑仁疼得厉害，直到一抹冰凉覆盖了他的耳朵，那些犹如幻听的噪声才骤消。


    冷香在鼻尖萦绕。


    俞径虽然没听到庄烬的声音，却通过某种奇妙的联系准确地听到对方此刻的想法。


    ——不知死活。


    血液中泛起的冷意稍纵即逝，彭谦谦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俞径哥……你耳朵流血了。”


    俞径眼前直冒金星，接过彭谦谦递来的纸巾胡乱地擦了一把耳朵，勉强望向前方。


    庄強夫妇已将超市老板送上车，正目送着加长版豪华轿车驶离。


    四名门卫跟在他们身后，无暇顾及大厦们的实习员工。


    待黑色轿车消失在视野中，贝尔发僵的笑容消失，面带怒意地望向庄強：“他为什么会来？”


    庄強也没好气：“我哪知道？还没到交货的时候，我会上赶着请他来？”


    “是不是你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贝尔冷笑一声，作势转身，临走时遥遥抬起手指向俞径：“那个员工，过来帮我整理一下后备箱。”


    俞径刚用纸巾塞住流血的耳道，见贝尔这个反应，心知对方这是有情报要跟他共享。


    但他现在身份特殊，表面上的功夫得做到位。


    俞径象征性地望向庄強，一副只听自己老板命令的忠仆模样。


    “你看我干嘛？老板娘也是这儿的老板，她的话不好使？”庄強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还不赶快去！”


    俞径那叫一个低眉顺眼：“是。”


    他的反应丝毫没有引起庄強二人的疑心。


    毕竟在贝尔眼中，俞径是私下跟他合作，不引起庄強的怀疑很关键，询问庄強的意见更是理所应当。她甚至觉得俞径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作派，懂得察言观色了。


    在庄強眼中，俞径的反应就更加可圈可点了。


    被贝尔威逼利诱，却没有完全听她的话，知道谁是他真正的合作伙伴，还知道隐晦地问一句。


    看来贝尔对俞径这步棋很重视，而俞径真正在乎的是跟他这个老板的合作。


    庄強糟糕了一上午的心情总算是有所好转。


    这么看来，俞径这步棋是值得好好发展一下的，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发挥出奇效。


    俞径捂着耳朵跟着贝尔出门。


    托超市老板的福，今日所有的员工都不用去加工厂，下午只需要打扫负一层卫生，就可以休息。


    寇存龙早就扛不住了，被超市老板威压波及的刹那，他吐完血就晕了过去。


    陈缓建忙不迭地扛着他去摁电梯，想要尽早回到宿舍为他疗伤。


    彭谦谦迟疑地望了一眼俞径离开的方向。


    经过这几天的成长，他改掉了动不动担心新人的毛病，现在要考虑的反而是，贸然跟上去会不会干扰俞径哥的计划？


    短暂的纠结过后，他转身走向电梯。


    有事俞径哥会叫他，没叫就别添乱，先回宿舍等哥。


    ……


    食品公司的停车场就位于办公大厦的后方，面积异常开阔。


    贝尔今天开来的是一辆南瓜色越野车，她大手一挥打开后备箱。


    有各色的箱子散落其中，不知道之前装过什么，有的底部沾了血迹、有的是粘稠彩色胶状物体、有的干干净净。


    贝尔做样子吩咐道：“这是上批货拉回来的箱子，你按照颜色给我分类好了，动作麻利点儿。”


    刚喊完，就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这个节骨眼上，超市老板绝对是他喊来的，还装！我今早刚接到通知赶过来，趁机试了一下他的账户，果然改密码了，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俞径想过感知到威胁的庄強动作会很快，却没想到这么快。


    他言简意赅，火上浇油：“卸磨杀驴。”


    “这个混蛋！”贝尔大怒，宽大的手掌被她攥得咯吱作响：“既然他不留情，就别怪我报复！”


    经过今天的验证，贝尔下了决心。


    俞径好奇：“您打算怎么做？”


    贝尔冷哼一声：“你帮我监视好他，有什么动作及时通知我。还有，帮我探查一下他新修改的密码，明天之前告诉我。”


    俞径：“？您等等。”


    “探查密码难道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吗？您要是办不到，我哪儿有能力……”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想要跟我合作，总要有点儿拿得出手的技能吧？”贝尔轻笑一声：“别忘了，你现在是有求于我。”


    俞径：“……”


    他看似妥协，异常艰难地点了点头。


    ……


    应付完贝尔，俞径刚回到办公大厦就被门卫堵住。


    机械冰冷的语音不像是活人说出口的话。


    “老板让你回来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


    这倒是俞径意料之中，他多看了门卫一眼，笑道：“谢谢啊。”


    对方传达完指令就目不斜视地望向远方，履行“门卫”岗位的职责，没有回应俞径的道谢。


    俞径见这个没反应，又转身向右边的门卫道谢：“谢谢你们等在这里，特意告诉我。”


    “食品公司有你们恪尽职守，本员工感到无比安心。”


    无论他说什么，四名门卫都不曾回答，没有一丝反应。


    他们像是被添加了题库的程序，面对超出回答范围的语句，不会作出反应。


    俞径不由想到那个寻死的司机，他虽然看着麻木，但好歹算是有点儿活人的表情，这四个就像是贴了人皮的机器人。


    他皱起眉头，走向电梯。


    办公大厦的二楼和顶层都有会客室，只不过接待的客人不同。


    俞径猜测，实力格外强悍的跨阶NPC会被请到二楼，而不是顶层。


    白天的顶层不似夜晚那么阴冷，一模一样的置景和灯光中，俞径品出一丝烦躁的意味，来源是庄強的办公室。


    “当当当——”


    站在老板办公室门前，他轻轻叩门。


    “进！”


    庄強等得急躁，眼见俞径进门，也懒得铺垫，直接了当地问道：“贝尔是不是准备动手了？”


    闻言，俞径的神情有些沉重：“老板……事情也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周旋个屁！”庄強面色难看：“我今早刚把账户锁了，扭头超市老板就来了！贝尔还跟在后头。她趁着我交账单的时候偷偷进了我的办公室，试了好几次密码！”


    “她早就看上我的财产了，甚至不惜叫来那一位！”


    庄強越想越觉得心惊，要不是俞径提醒，他根本不会更改账户密码，也就发现不了贝尔数次访问失败的记录。


    俞径抿嘴：“老板您别生气……”


    “这怎么能不生气？”庄強在办公室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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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走去，周身的空间因他的愤怒而不规则扭曲，俞径只能被迫站在距离他较远的地方，避免被波及。


    庄強骂骂咧咧：“幸亏我有所防范，否则她今天就能进我账户黑走所有的钱！难怪走的时候那么生气，是没抢到钱恼羞成怒了。”


    俞径小声开口：“老板……其实她今天就算能登录，也不会划走钱的……”


    “？”


    庄強的步子一顿：“什么意思？”


    俞径露出一副说错话的表情：“没什么没什么……您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趁早防范就好……”


    庄強：“？”


    他本能地觉得危险，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了？贝尔是不是有别的计划了？”


    俞径：“真没什么……”


    他嘴上说着没什么，可目光却躲躲闪闪，一副藏有秘密的样子。


    这可把庄烬憋坏了，一个接一个的承诺往外蹦。


    “俞径，咱们是一个公司的，昨晚我还救了你，我的实力你还看不到？”


    “你也知道，贝尔对你是纯利用，帮她做事有什么好处？”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才是更好的合作伙伴，昨晚我冒着那么大风险把你从庄烬房间里救出来还不能证明吗？”


    “现在的我或许不是庄烬的对手，但他也出不来。很快我就会找到处理他的办法，无论你想要转正还是想要平安地离开，我都可以帮你办到。”


    “老板……其实……我说这些不太好……”俞径面露动摇：“虽然我想帮您做事，但我的命还握在老板娘手里呢……”


    庄強大手一挥：“你以后只听我的，那边交给我来应付。”


    俞径勉强笑了笑：“您别怪我多心，您的口头承诺……”


    “谁说只有口头承诺？”庄強小碎步跑办公桌前，拉开抽屉鼓捣了一会儿，取出来一张助理证。


    “给你升职，我的助理只需要听我的，其他股东无权命令，这样行了吧？”


    “！”


    俞径面露狂喜，一脸感激地接下助理工作证。


    接着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道：“贝尔拿到了您哥哥手中的合同，打算整理近些年来您吃回扣、违规的证据，再配合囚禁庄烬的事，一并告到治安管理处。”


    庄強：“？！”


    他说他怎么找不到哥哥身上那份儿合同了。


    但仔细一琢磨，他又觉得贝尔不会那么冲动，皱眉道：“不，她举报了，自己也脱离不了干系。”


    俞径：“贝尔说自己是戴罪立功，吞并食品公司不成问题。”


    庄強还是觉得有疑点：“那也不会，她和治安管理处的关系很差，后者怎么会站在她那边？”


    俞径叹了口气：“老板你被骗了……关系不和只是演的，那天我去再生能源公司出差，路上司机闯红灯，还是老板娘派人来摆平的……况且，老板娘还有不少治安员的私人联系方式，为了方便让我举报食品公司，还让我加过一个……”


    他故技重施，打开手机，划到通讯录界面。


    看到认证的治安员联系方式，庄強：“！”


    关系不好怎么可能有治安员的私人方式？


    一切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的思绪一团乱麻，僵硬地站在办公桌前，只觉贝尔的心机太深太恐怖，居然无形之中给他织出如此危险的网。


    俞径陪着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不得已的神情，无奈道：“老板，其实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她投鼠忌器。”


    庄強抬眸，“说。”


    俞径：“我听说涉案人员的举报会无效，您可以在老板娘举报之前先提起离婚，案子审理期间她是涉案人员，是没办法举报您的。”


    庄強也不是没想过这方法，“不行，要是离婚，我的财产得有一半分给她。”


    俞径欲言又止：“不一定……您可以先找个人拜把子，填补上您哥哥的空缺，再在离婚案件开始审理前，悄悄将全部身家转过去，结束后再转回来就是。”


    庄強下意识拒绝：“不行，选谁都不靠谱，我亲哥都有卷钱跑的心思……”


    话刚说到一半，他看向俞径的眸子微微眯起。


    身边的原住民确实不行，不能杀不能囚禁，万一对方存了卷钱的心思，不好控制。


    可一个身为实习员工，案子结束随时能杀掉的外来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