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工夫，人潮将两人隔开，等齐从唯再次跻身出现在她面前，脸红得不成样子看着煎熬。


    为了防止再次被挤开，凌山抓住他的手，两只手相触的瞬间，她顺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他低着头脑后的马尾连带着像泄气摇头，别扭地看着她，眼里的光黯淡。


    台上的说书人垮一下拍着桌案，气氛来到顶点，他捏着腔调：“书接上回，咱们说到那娇蛮公主不愿成婚，竟情急之下想到一闷招，直接啊干脆恩将仇报。”


    台下一片叫好嘘声。


    伴随着茶杯落到碟上有人嬉皮笑脸也跟道。


    “这便是我一直不做好事的缘由。”


    马上有人跟着呸一口：“得了吧，不要脸。”


    凌山想到什么没接屋里的腔，唇边轻抿一口桃花酒，眼看天色已晚，她靠在二楼围栏边，转头时远处的湖面映入眼帘，街边的花灯跑到湖里波光粼粼。


    那问心碎片的痕迹出现，一会东一会西，她想打都不知道往哪走。站了不久，她转身准备去看看。


    花朝节过后她们便要离开这里。


    齐从唯看见她的动作，慌忙道：“我方才是想说。”


    乐坊的歌舞和屋内的叫好掌声交织，已然沉寂的晚空突然绽放出绚丽的烟花。


    “砰——”


    从一条直线到尾声拉长刺耳。


    他无意嗅到满集市的各类花香，嘣到极处的神经不敢眨眼：“我喜欢你。”


    凌山心虚将目光移到他身后，其实她在第一遍的时候就听见了。


    不料齐从唯一把拿起栏杆边的酒，像是生怕有人和他争抢，灌了口酒后，眼神亮得惊人，一句话让里面的人全部好奇地把头转过来看着他们。


    “考虑考虑我吧，我愿意做小。”


    只要能得到一个名分能够留在她身边，他就能满足，不期望能够求到其他。


    他窥见其他人的结局每晚都在害怕，可他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才能留住她，凌山似乎什么都不缺。


    他不知道的是人心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白纸上浸染的水渍只会越陷越深，将他一并拖入水中。


    “小唯。”她道。


    他才不小。


    滚烫的身躯还是诚实冲过去将她拥在怀里，浓重又热烈，齐从唯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做小又怎样呢，反正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人。


    水红色的裙边被她反复抓起又放下，上面留下不深不浅的褶皱，烟花的红不知怎么浮到她的脸上。


    “恩人还记得我吗？当年我从家中逃跑不幸遇难被你救过，那日后不久前我才渐渐察觉到自己对你的心意。”


    严格点来说是知晓自己有婚约在身后才察觉到对他的心意，知晓婚约那日起便日日夜夜睡不好觉，总感觉那所谓的夫君不是什么好人。


    烟花彻底停息，宴如屿执剑在身侧：“抱歉。”他说完朝远方望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念仪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快，眼下彻底没戏，心完全死了一半，还想挽留：“我有很多银两灵石，云城的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修士不是已经不能飞升了吗，你求什么——还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喜欢她。”他偏头看了眼荡漾的湖水，脑中浮现出她的脸，肆意或冷淡，牢牢镶嵌在他的脑中。


    或许在她那里凑不齐自己一张脸。


    他不甘再想，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尾指，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出现。


    念仪看着渐渐走远的人，恼怒地将脚边的石子踢进水中，扁圆石子连续击了好几个水花才彻底融入其中。


    她还没说喜欢谁啊。


    她顾不上形象，直接蹲在湖边。


    真是的，那不就是喜欢吗。


    她起身来回踱步，想到另一人。


    思绪被打断，有人匆匆递来书信，她接下后展开一行行看过去，手中的纸轻飘飘掉落在水面被浸湿。


    红烛摇曳的房间里，先描眉再口脂，镜中的人妆容精致，表情木然。


    母妃在身后帮她束发，整理衣摆褶皱，动作轻柔缓和，尖利的指甲轻触她的脸侧，仔细观察着上面有没有留下红痕。


    “明日过后你便解脱了。”


    明日成婚后一切都能结束。


    “嗯。”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呆愣地回答对方。


    身后的人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并没有多开心，担忧看了她一眼。


    念仪看着身后的女人还是忍不住道：“他真的会喜欢我吗，要是他真的喜欢我，为何从来没有寄过一封书信。”


    她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最后的关门声响起，房间内只有她一人，念仪垂眼看着被掐出血痕的掌心，一滴融化的烛油滴到碟面，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化了。


    明明从未相见，她却被缠上红线。


    云城城门不远处的客栈。


    凌山揉了揉作痛的额角，如果说先前的问心碎片保持藕断丝连的感觉，那么现在它的痕迹完全消失。


    什么情况？还是长腿跑了。


    那日公主相约直到花朝节快接近尾声，她还是没见到对方。


    花朝节过后，他们巡视完就会彻底结束离开云城。


    “这里真好啊，如果有机会我下次还会抢着来这里。”


    毕竟很少有散修和百姓相处和谐的东西。


    “对啊，而且东西卖得低廉。”


    “那叫物美价廉。”


    几人闲聊着，不知道是谁道：“可惜不能多留一会，我还想看见念仪成婚。”


    凌山的动作卡壳，感觉自己以极慢的速度看向方才说话的人。


    她道：“师姐方才说的是谁？”


    “念仪啊，听说是寻到了一位如意郎君呢。”


    花朝节一夜百花绽放，乐坊莫名将曲子换的格外喜庆，留给修士的试炼台被关了，前几日的占卜摊子不见踪影。


    茶水被她打翻，声音格外突兀。


    凌山几乎一路狂奔，没停下来歇口气，修士不能随意插手他们的事情，越大的事情留下的因果越深。


    她能做到的就是留下手帕和药瓶。


    但她的脑子里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想去看一眼。


    公主府外围了一圈侍卫，个个严阵以待，但这些对她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她速度比风更胜，明明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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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做这样的事情，动作却十分老练。


    等她双脚一蹬顺利地从窗户翻进去就发现对方的情况和她想象的大差不差。


    念仪不管不顾地趴在桌面，一边哭一边用手帕按压着眼睛，生怕流出来的眼泪弄乱精致的妆发。


    她没想到还会再看见她。


    这里到处围绕着那么多侍卫和散修。


    她不知道从哪里跑来，发丝上粘住杂乱的红丝带，站在这房间里倒是相衬，喘着气看着她，目光像映着透净湖面。


    念仪尴尬得无可遁形，竟然又被她看见自己不景气的一幕。


    可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住对方，一颗大大的眼泪滚下来，心情复杂。她曾以为她能进入宗门，她曾以为能逃过婚约，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回来找自己。


    她们几次见面她付出了多少真心？


    五分？三分？


    她怎么敢直接找来的。


    “姐姐，你走吧，我要留下来成婚。”她强忍泪意，清醒过后与她分开，“这是我的命。”


    再次回到窒息的空气中，紧紧捏住手帕又松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哀意。


    “我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自认不凡，可我该长大了，我真的，我怎么会这么愚笨，这婚事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就能做主的，又怎么会只关乎到我一个人，若是这婚不成，这一城人的性命都会被牵连。”


    外面锣鼓喧天，十分热闹。


    婚堂的主人红着眼看着她却蓦地笑了，自说自话。


    “我该长大了。”


    “爱情重要吗，当然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


    她温凉的手落在她的手上，真心安慰：“别担心，母亲说过我会幸福的。”


    凌山回去的路上玉简亮起，上面显示着九游子重新发过来的献祭阵法图，被重新整理过去，更为清晰直观。


    云城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结果了，有些难以言说的事情并不需要一个准确的结局。


    与宗门弟子一起同行的路上时间变得十分短暂，离开云城后几人来到一座新的城镇短暂停留片刻。


    宴如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神色是不同以往的正经。


    “我们可能漏掉了什么，我打算回去一趟。”


    凌山让他等等，她主动提出停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这里是她从对方口中听过，与念仪一同结下婚约的对城。


    她想听听对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顺手挽住身旁的宴如屿，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走到店铺柜前，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桌上已经摆上碎银。


    带着身旁的人一起聊东聊西，没个正形，散修来了都要愧对三分，与店小二谈笑间随口问道：“那这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对方紧皱着眉，像是在疑惑着她抛出的问题，气氛一时怪异，到底是拿了好处，对方用极小的声音含糊不清回她。


    “姑娘，这出去以后还是莫要再提。”


    “抱歉，我和我夫君第一次来到这里，见你们这里不错想要久居，这不是好奇嘛。”


    “太子早就死了啊。”


    凌山与他对上视线，一阵寒意。


    死了？那念仪要嫁的是谁。


    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