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前路【正文完】

作品:《浊酒流年

    萧遥的登基大典,定在来年的第一天。


    新年伊始,万物更新;冬夜过去,便是暖春。


    养心殿里,萧九矜吹灭了枕边红烛,放下纱帐脱下外衣,坐在了床榻上。


    “叩叩、叩叩。”


    ——而正当她准备睡下,窗户那边传来了有人叩击窗棂的声音。


    萧九矜愣了一顺;而未打开窗户,她便已知道来者是谁。


    她推开窗户。


    月光透过云层缝隙落在石板上,像给地面都铺上了薄薄的霜;谢绍半靠在窗边,见窗户开了,回头微微扬了扬唇角。


    “走走?”他问。


    谢绍向她伸出手;而萧九矜心中虽腹诽道为什么不走正门,却还是乖乖地借着谢绍的力翻出了窗户。


    “你想要什么赏赐?”萧九矜站稳,便抬头问道。


    她还记得先前在围场时的允诺,也心知谢绍深夜来访,便多是为了这个承诺。


    “去御花园?”谢绍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


    “行吧。”萧九矜微微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到底是冬天,夜里风大,即便没有下雪也是十分寒冷。萧九矜出来时只在里衣外披了件外氅,此时风灌进衣领里,则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而谢绍则是一句话也没说,便将自己的狐氅也披到了她的身上。


    二人是从偏门出殿的,但未掩饰什么、一路上便也有许多宫人看见;但见他二人身后均没有跟什么侍卫宫女,则都十分有眼力见的没有走上来侍候。


    夜色中,便如只有他二人一般。


    御花园内,月白风清。御花园内日日有人看顾,哪怕是冬日,仍有繁花盛开。花影摇曳,石子路的拐角,昏暗的灯笼下有飞虫发出细微的叮咛。


    萧九矜跟在谢绍后面走着,前者的一直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脚步,领着她来到了凉亭。


    这亭子在御花园的中央由一级级石阶抬高了基底,四周草木、繁花掩映,却不会遮挡亭中人的实现。


    因而又被称为“观月亭”。


    萧九矜常常听萧璟提起,年年中秋夜,他都会同皇帝皇后在此欣赏美月,祈求团圆、安宁。


    她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夜空,大年三十,明月是弯弯的小船;还因今日云层厚看得有些不真切。


    于是她心下一哂;“找我是来兑现‘赏赐’的?说吧?”


    “再这么吞吞吐吐的,我可要回去睡了。”她瞥了眼谢绍,道。


    谢绍微微笑了下:“就几句话,不影响你休息。”


    “你喜欢京城、北境,还是江南?”


    “怎么突然问这个。”萧九矜一怔,随即失笑。


    她本想嘲讽一声,可转过头去,却对上了谢绍堪称“温柔”的眼神。


    心跳下意识漏了一拍。呛了一下,萧九矜轻咳了两声。


    转回头,却也抿了抿唇,思考起谢绍的问题。


    “嗯……真要选的话……”


    萧九矜蹙起眉头有些为难,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头看向谢绍,轻轻笑了下:“我喜欢江南的春日,喜欢北境的夏日,喜欢京城的秋日……”


    “那冬日呢?”谢绍也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也没顾早已偏了题。


    萧九矜摇头,说了句“哪里的冬日都不喜欢”。


    孩提时她身子不好,冬日总是难熬;少年时身子好了些,却又因生了萧遥,身子并未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哪怕不太影响平日的活动,她也觉得冬天太过冷寂,总是不喜欢。


    “我想要的奖赏,是听阿遥,唤我一声‘父亲’。”


    而萧九矜回想着一处处途径的风景却听见身边,传来很轻、很轻的声音。


    身体微微一僵,她侧过身去,看向谢绍、却又很快错开了眼神。


    “你让她喊便是。”她略带心虚地垂眸,嘟囔了声。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亦或是谢绍的自嘲。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谢绍淡声道,“你心里清楚,阿遥对我的态度,从来取决于你。”


    “她可以有个‘父亲’,但她的心性,确实不需要个‘父亲’。”


    “迎亲那日对你轻慢,我一直欠你个道歉……我知道,你从来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需要一个‘丈夫’为你遮风挡雨……但未和离那时我便想同你说了,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如同真正的夫妻一般——虽然现在说这话,或许有些晚。”


    谢绍的语气中是十足的自嘲,却也带着难以否认的认真。


    耳畔的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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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令萧九矜都不敢回过头去。


    “我本来想说……往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从前我欠你的,往后,我一并赔给你。”


    “京城、北境、江南,还有你说过的‘芸姐姐’的故乡蜀郡或者是其他地方……九矜,你知道为将军的佩剑取名代表着什么意思么?”


    谢绍深深地望了萧九矜一眼,轻笑出声。


    “我父亲的剑,名字就是我母亲取的。因佩剑睡时不离身,军中便戏言:剑便如妻;心上人为剑取名,则意为时时将其放在心上日夜不忘,此生共白头。”


    萧九矜微微怔愣,看向谢绍的眼神里有讶异,更多的则是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只听谢绍道:“欺你为我的剑取名,固然是出于我的私心。”


    “但我的真心,日月可鉴。”


    “让我做你的剑吧,也能被你,时时刻刻带在身侧、时刻惦念;无事时我只需静静地躺在剑鞘里,遇难时出鞘,我也会是你最锋利、最趁手的宝剑。”


    ——月色之下,谢绍摊开双手;手心里躺着的,是那对绛红色的珊瑚珠耳坠,这耳坠不知被他握在手中多久,萧九矜的指尖触上珠子时,感受到的是发暖的温度。


    萧九矜想了想:“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在宫里带这个不太好。”


    “……不过,我收下了。”


    她轻轻笑了声,眼睛亮晶晶的,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


    便如此时,天边皎洁的明月。


    面前,谢绍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释怀。他眼里亦噙着笑,没有说话,却指了指天边。


    萧九矜不明所以,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璀璨的焰火,点亮了云层。


    烟花在浓黑的夜里绽放成五彩,观月亭不仅能看见明月,更能欣赏到这场灿烂花火的全貌。


    隔着一朵一朵炸开的焰花,二人相望;萧九矜从谢绍眼里,清楚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背后是绽开的千树落花。


    萧九矜心中慨叹,世事总是无常;人生时如京城冬日的大雪,亦如江南春日的绚丽落花。


    “上次的烟花没同你一起看,这次补上了。”


    耳畔轰鸣,萧九矜看见谢绍笑着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