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西娅头皮忽然发麻。


    雪角马奔跑的是那样快，空气呼啸流过，而他的话语随着凌冽的风一道吹入她的耳中。


    他的气息是滚烫的，于是她的耳朵猛得发麻，连带着脸颊也开始了滚烫。


    可切尔西娅的胃中却是一片翻滚，她所出现的全部反应不过是对他潜意识中的畏惧，以及正常的生理现象。


    她正欲抓紧缰绳坐正身体，却意识到奥德里奇的手还按在她的手上。


    大抵是为了防止她再乱动，蹭到他某些不太安分的部位，总之，他的手紧紧按住她，而另一只手又握住了缰绳，几乎将她困在怀中，动弹不得。


    切尔西娅放弃了挣扎，如果这疯子认为她刚刚的举动是在引诱他，那她无话可说，她倒没有对杀死过自己和哥哥的凶手产生男女之情的癖好。


    金角鹿的速度也是很快，它轻盈的身躯轻松闪过一颗又一颗古树，加上对这片狩猎场的熟悉，这么久的追逐竟也没让它落了下风。


    而奥德里奇显然对这样的狩猎过程充满了享受，切尔西娅感到他发出了一声低笑，接着他依旧是令身下的雪角马加快了速度。


    茂密的树林是极为遮挡视线的，横生的树枝也起到了一些阻碍作用，“哗”的一声，切尔西娅的裙摆被横出的树枝勾下了一片碎布，而金角鹿依旧速度不减，像只灵活的精灵，在属于它的世界中纵情游荡。


    不知是过了多久——或许并不久，总之，当切尔西娅再次看到她被勾下来的那块碎布时，“迷路”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奥德里奇很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减慢了速度，雪角马无主地在原地转悠了两圈，接着不再迈动步伐。


    周围的景色已然变成了毫无区别的——四周皆为幽深的树林，偶然有鸟鸣自远处传来，而抬起头来，高大茂密的树木将太阳遮挡，白日依旧显得昏暗。


    如果这些只是说有些不太幸运，那么空中渐渐浓重起来的血腥气才真正让人心口一紧。


    “嘶嘶……”


    尖锐的鸣叫几乎要占据人的大脑，本就幽闭的空中忽然被彻底遮盖，伴随着浓重的腥气，一片黑影怒压而来。


    “该死……”


    奥德里奇低骂了一声，而切尔西娅也看清，漫天飞来的，是一个个的血蝙蝠。


    血蝙蝠是毒性极大的生物，它们的外形比起寻常蝙蝠来说更为诡异。


    长满了倒刺的翅膀，猩红的眼睛，还有那尖锐的獠牙，不时滴下恶臭的毒液。


    切尔西娅幼时见过被被它咬过的村民，那是河谷辖地之一的罗斯村，那家旅店店长就是被这东西咬了一口，周身溃烂，被哥哥请来了远在百里之外的巫医才勉强将其救回一命。


    切尔西娅慌了一瞬，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意识到她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首先是，她手腕上有欧洛德瑞斯给的手链，它能遮蔽她的气息，不被黑暗魔物攻击。


    其次，海曼家一脉相承的火系魔法可不是浪得虚名，为了保全他自己，他也会烧死所有的毒蝙蝠。


    更何况即使到了最后，手链与奥德里奇的魔法都不起作用，她还有她的黑魔法，只是她不想在奥德里奇面前暴露罢了。


    于是她终于坐正了身躯，甚至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几乎将光明尽数遮挡的血蝙蝠，等待着身后的奥德里奇的下一步反应。


    奥德里奇咒骂后迅速翻身下了马，切尔西娅本以为火系魔法天赋极高的他是不会在意这些低智的黑暗魔物的，可她竟然在奥德里奇脸上见到了少有的愤怒。


    倒是有意思，她想。


    接着她看到空中即将接近的血蝙蝠自正中央爆裂开来，熊熊的烈火吞噬着它们肮脏的身躯，腐朽的味道喷涌而来。


    可血蝙蝠的数量依旧是太多了，远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多得多。当被烧得焦黑的血蝙蝠自空中簌簌掉下、而那遮天蔽日的数量竟几乎没有丝毫减少时，即使是饶有兴致的切尔西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她依旧不打算出手，想看看奥德里奇的魔法有没有耗尽的可能——那么她杀死他几乎轻而易举。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大约有半个钟头，远方的钟声穿过血蝙蝠的惨叫依旧精准地传递过来，这个时候已经六点了。


    黑夜将至，周围的光线迅速暗淡起来，唯有奥德里奇施展出的火光点亮黑暗。


    空中燃起的火光阵阵，血蝙蝠凄厉惨叫响彻天际，可很显然，那火光在渐渐暗淡，他的魔法撑不住太多时候了。


    切尔西娅不想管他的，至少她看着他逐渐肃穆的表情没有生出任何的同理心，反而还置身事外地有些幸灾乐祸。


    她看到那大火终于阻挡不住滔天的、几乎没有尽头的血蝙蝠，看到一只血蝙蝠终于从烈焰铸就的围墙中脱逃，并朝着奥德里奇亮出森森的獠牙，这个时候她还是懒散地坐在雪角马上悠闲自得。


    可是她看到那血蝙蝠攻击的部位是他的右手，而他的右手上，那一枚混合了杂质的廉价银戒指在火光下反出几乎暗淡到看不见的光芒之时，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朝着血蝙蝠狠狠一击。


    那是哥哥的东西，是目前她的唯一念想，她不允许他的东西受到丝毫损坏。


    “啪”的一声，那血蝙蝠掉落在地上，而奥德里奇终于朝她看了一眼——他此前一直当她不存在。


    他的眼神很是怪异，像是在思索，但留给他思索的时间并不多，在他发现自己是因为她的缘故免于受伤之时，他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了些许。


    奥德里奇站在火光中，距离她莫约半米的位置，这距离是很近的，切尔西娅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


    他有些欲言又止，终还是一声未吭，那双漂亮的湖蓝眼眸透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切尔西娅觉得这是被捕猎者锁住的眼神。接着眼前的画面让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疯了——


    她看到面前一片异样的波动，似乎有什么气流在怪异流动，一阵强大的气压袭来，这气息却有一种诡异地熟悉。


    她听见雪角马似乎是受了惊，发出一声惊叫后就要四下乱跑，切尔西娅怕像麦穗一样失控，于是她翻身下了马，不知雪角马最后逃向何方。


    她看着眼前的画面忽然就发生了变化，揉揉眼睛，发现奥德里奇不知所踪，而面前……


    一只巨龙傲然站立在她面前，不论是浑身坚密的鳞甲，还是腹部刺目的龙焰，亦或是那双湖蓝的眼眸……


    切尔西娅忽然有一种大胆的想法。


    这龙，不会是奥德里奇吧？


    巨龙并不愤怒，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懒散，丝毫不将这些低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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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魔物放在眼中。


    也是，血蝙蝠这种级别的魔物，怎么能跟曾经统治天空的霸主相提并论呢？


    它的腹部火光愈发夺目，接着它张开口，滔天的烈焰喷涌而出，切尔西娅甚至没有听到那遮天蔽日的血蝙蝠群发出一声惨叫来，它们转眼间便变成了地上的灰烬。


    巨龙口中的烈焰逐渐熄灭，它低下头，却依旧是俯视着她。


    它那湖蓝的眼眸中，那抹血腥的红更加明显，他们距离很近，它的身躯又很是巨大，于是它的头几乎要贴到了她身上。


    切尔西娅对这龙本来是很有信任感的……直到她意识到这家伙是奥德里奇，于是她心中不免得会想，变成了龙的奥德里奇，不会现在就要将她一口吞了吧？


    毕竟即便她帮助过这龙几次，但那也是她死之前的事了，他又不知道。


    可是它没有。


    它低下头来，像是她第一次见到它一样，巨爪在坚固的鳞片上摩擦，碰撞之隙磨出点点火花。


    它还在难受？


    切尔西娅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巨龙会痛苦，为什么明明该是龙焰主人的它会被龙焰烫到夜不能寐。


    因为龙不怕龙焰，但奥德里奇怕。


    不知是何原因，奥德里奇在某种情况下会变成龙，但很显然也不能算是正常的龙，正常的龙又不会变成人类。


    谁知道他是被诅咒了还是因为什么。


    切尔西娅不想管，按照现在的局面，是巨龙有求于她，按照她那巴不得奥德里奇死了地想法不管他那可真是天经地义情理之中。


    但是切尔西娅看着巨龙腹部亮起的火焰，默默吞了口唾沫。


    惹怒了这东西，被烈焰吞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的脚下落满了烧焦的血蝙蝠的尸体，踩上去嘎吱作响，隔着鞋底都能感到骨头烧酥了的触感。


    她可不想变成那样。


    于是切尔西娅咬咬唇，掌心中一道淡蓝光雾亮起，她将手掌贴到巨龙的腹部，而它迟疑了半秒后并未抗拒。


    半晌后，巨龙腹内的火光逐渐暗淡，当然那永不熄灭的龙焰的并不会彻底暗淡。


    切尔西娅收手：“我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她耐心解释，对于奥德里奇她并不愿有什么交谈，但目前她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中。


    巨龙不言，它盯着她，就在切尔西娅不知如何躲闪它那巨大的眼眸之时，它蹲下了身，长长的尾巴将她圈在中间，坚固的羽翼将她盖住。


    它或许是稍微用了些力气，切尔西娅就感到身躯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几乎是摔在了他的脖子处。


    她能感到它那炽烈的呼吸，看着面前它羽翼上，那半透明的血管，里面有金红色的液体流过。


    隔着冰冷的鳞片，她能想象得到它血液的滚烫。


    接着切尔西娅看到它将头转来，依旧维持着将她困住的姿势，那眼眸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这场景很怪异，切尔西娅沉默片刻后说：“你确定我们一定要这个姿势吗，国王陛下？”


    巨龙在听到了“国王陛下”这个称呼后表现出了略微的不满，它将视线挪开，却依旧保持不动，接着那双眼睛缓缓闭上了。


    切尔西娅：？


    它这是，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