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睁开眼，眼前是灰色的石壁，耳边有叮咚流水。眼睛没有任何不适，她眨眨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稻草上，鼻尖是浓浓腥臊味。


    她嫌弃的皱了皱眉，听到一个细柔的声音：“呀，姐姐醒了！”


    明夷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眉眼浅淡的清秀姑娘向她走来：“姐姐还好吗？”


    明夷一时搞不清状况，她挣扎着坐起来：“我这是在哪——你是？”


    “我叫莲儿，这里是野猪洞。”莲儿指向一旁的司衡，“姐姐那时晕倒了，是这位公子捆了那两人，还救了我。”


    “那两人也晕了？现在在哪？”明夷坐起身，顺着莲儿指的方向看到坐在一旁的司衡，疑道：“他救了我？”


    “那两人在洞外呢。”莲儿挨个回答：“我一直躲在洞中，今天听到外面忽然安静下来，出去查看，就看到这位公子将那两人捆了，我见姐姐昏睡着，就擅作主张将姐姐带进来了。”


    明夷心想:“这家伙果然不会主动救她！”


    随后又觉得古怪：“这小妖怪为何没晕？那白雾是怎么回事？”


    思索间，莲儿问:“姐姐要去看他们吗？我扶姐姐去吧。”


    “没关系。”明夷自己站了起来，她继续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莲儿答：“我是来这里打水酿酒的。这洞此前并不是野猪洞，我娘是这一带的酒娘，偶然发现这洞中的泉水酿的酒十分醇香，于是我母女二人日日来这里打水酿酒。”


    “我三天前来到这里，却不想这里竟被野猪占领了，那野猪似乎有灵智，我与它商议以后每每打水都会给它奉上新鲜瓜果，它便准许我继续打水酿酒。”


    “可昨日我打水时，这里突然来了两个修士，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那野猪敌不过他们，我也不敢出去，只好躲在洞里。”


    说话间，两人来到洞外，白雾已经散去，地上绿草青青，毫无爆炸痕迹，那两个修士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他们闭着眼睛，眼皮肿得核桃般，察觉有人靠近就咦咦啊啊的乱叫。


    明夷暗暗心惊：“他们的眼睛竟然还没好！”


    她问莲儿：“你出来时，这里可有什么异常？”


    闻言，莲儿脸色难看起来，纠结道：“肉，肉块，地上都是肉块，烧焦了，到处都是……似乎是那野猪的肉。”


    “我太害怕了，就将那些肉块收了起来，埋掉了……”


    明夷闻言，心中有了定论，又问：“你在这里这么久，可见过什么宝物？”


    “宝物？我没见过。”莲儿摇头，随即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有！”


    她拉着明夷又回到洞中：“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这泉水，母亲说它是神仙泉，用它酿的酒清冽醇香，喝了能让人精神百倍呢。”


    明夷起身去看那汪泉水，用手舀在掌中，便察觉到里面浓厚的灵气。


    咦？


    明夷心中微诧，她以前有这感知灵力的能力吗？


    这时，一旁的司衡突然道:“是泉中石头。”


    明夷这才看到清澈的泉水中央卧着一个灰色的圆石头，她细细感受，灵力确实是从那里扩散而来。


    这就是他们说的宝贝？怎么这般普通。


    思索间，泉水突然开始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明夷顺着那涟漪看去，只见那泉中石头受了刺激般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三人俱惊，司衡用妖力攻击，却被那石头弹开，灵力碰撞的余波将三人都震倒在地。


    大地摇晃，石洞中石块滚落。


    “怎么会突然这样？！”


    明夷无奈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这时，她身后的莲儿突然推了她一把:“姐姐小心！”


    明夷没想到莲儿看起来瘦小，手劲却大，她被推出去数米，那震动的圆石头被她压在手下。


    四周刹那间安静下来。


    莲儿跑过来:“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明夷仍在恍惚，她看向手中的石头：“它停了。”


    莲儿也看过去，只见那石头灰色的表皮上突然出现一条条血色纹路，整个石头好似被纹路分割，随后浮到空中，开始极速的旋转缩小，最终落入明夷的掌心。


    “它好像认识你，姐姐。”


    三人之中，只有司衡知道，这是宝物认主的象征。


    司衡看向明夷，眼中闪过暗色，她究竟是谁？


    而明夷同样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从恶灵开始，她隐隐有感觉到自己的不同，还有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石头，它们都对她展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亲昵。


    她想知道原因，可她什么都忘了。她有预感，这些东西正在将她拉进未知的恐怖之中，可她却因为失忆，什么都做不了。


    掌中石头有微微滚烫的热度，明夷突然瞥到自己食指上一个泛白的伤口。


    她眼睫颤颤，心中忽然有了猜想。


    这时莲儿道：“姐姐和公子可愿同我一起下山？我是山下平芜村人，家中只有我与母亲二人，公子的救命之情我无以为报，此处没有客栈，二位不如同我一起下山，在陋舍暂住？”


    “你是平芜村人，我正要去平芜村！”明夷正愁没地方住，当下便同意，“能有住处那再好不过！”


    “我多日未归，母亲想必已经十分着急，我们此刻便起身吧。”


    明夷有了住处，再也不用每日席地而眠，心中欢喜，当下便把乱七八糟的事抛到九霄云外，甚至对着落在后面的司衡道：“快点！”


    司衡看明夷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轻嗤，又不由自主的好奇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之前他不在意，可如今她手中有自己必需的妖灵息，他不得不对这横空出世的少女多些探究。


    突然出现在岭落山，明明身无灵力，却可以斩杀恶灵。随手一敲便引得灵息附体，又被这灵气充沛的石头认主。


    他不由得想到今日。


    今日他故意向野猪扔出带毒的鳞片，渡给它妖力的同时，又以疼痛刺激它发狂向这边奔来，就是为了让明夷卷入斗争之中，然后他趁乱引爆鳞片炸掉野猪，而中毒的野猪爆炸之时，毒粉也会炸在空中。


    明夷如愿倒下，可他发现自己用尽方法都取不出灵息，灵息似乎极其贪恋这副身体，不愿离开。


    他无法，只能罢手，从长计议。


    可明夷为何中了毒，醒来却没有一丝不适？此毒专门克制人族，是他在给大妖试药时偷学的。


    他将他掉落的鳞片浸泡在毒汁中当做武器，从未失手。明夷也是人族，明明也中了毒，为何恢复如此之快？


    司衡看着面前的两人，眼神从明夷落到莲儿身上，若有所思。


    莲儿与明夷并肩:“家中酿着许多凫花酒，姐姐去了正好尝尝！”


    “凫花酒？”明夷惊，“此名取自何处？”


    莲儿赧然，呵呵笑道:“凫花是家母的名字，此酒是母亲所创，索性便以母亲的名字命名了。”


    重名？都是平芜村人，莫非……凫花好像确实说过，她有一个女儿的。


    明夷想到那个可能，心中大喜，脚步都快了起来。


    她挽着莲儿:“咱们快些走！我要尝尝凫花酒！”


    见明夷喜欢，莲儿也开心起来，原本半日的路程，三人硬是在黄昏前就到了村口。


    此时晚霞铺地，正是田中劳作的人回家吃饭之时，可阡陌小路上，却空无一人。


    莲儿不安起来，拔腿向家中狂奔。


    可没跑两步，她突然失声尖叫起来！


    “莲儿！”明夷急忙赶去，眼前场景让她不由失声。


    村民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死状狰狞，身上破着硕大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土地，伤口不似人为，倒像是被兽类所伤。


    “娘，娘，我要找我娘。”莲儿喃喃着向家中奔去，明夷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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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尸横遍地，却都没有熟悉的身影，明夷压下心中不安，可到了莲儿家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院子里没有血污，没有脚印，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仿佛这里的主人只是出了趟门。


    被抓了？


    明夷不敢托大，当即转身想要去找。


    却不料莲儿因接连变故晕了过去，明夷将她扶到床上，转头，被桌子上的奇特的草编兔子吸引了视线。


    脑中猛然闪现出零碎片段，明夷捂住头，看着手中的兔子怔怔然。


    是凫花，莲儿的母亲真的是凫花。


    凫花的草编兔子都是长着翅膀的。她曾收到过这样一只草编兔子。


    她敲敲脑袋，更多了却想不起来了。


    床上的莲儿仍在昏睡，明夷走近，仔细去看她的脸。


    眉宇间倒是与凫花有三分的相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


    凫花总是雷厉风行的爽利，莲儿却带着柔和的温婉。


    想了想，明夷摸出了那块布满血纹的石头，将它塞进莲儿手中。


    这块石头灵气富裕，她此时离开，便叫石头护她片刻。


    明夷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凫花，于是朝村口走去，她到时，司衡正将手从尸身上移开，看见她后，面色淡淡。


    明夷率先开口:“如何？”


    司衡道:“什么如何？”


    明夷道:“自然是伤口如何，伤亡如何。”


    司衡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明夷道:“我不知你为何一时要杀我，一时又非要跟着我，就因为我敲破一个石头？”


    她十分不解:“你是爬虫类？蝎子精？蜈蚣精？可那些妖也没有鳞片啊？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那石头，我送你好不好，我送你比那更大更漂亮的石头。”


    司衡脸黑了:“你闭嘴！”


    明夷道:“你看你又生气了。要我闭嘴也行，你原谅我，帮我找出凶手，我们和好，一路同行，如何？”


    司衡笑:“你倒是想的周全，可要不要同行，我又何须你的同意？”


    “好，不需要，不需要。”明夷顺毛撸，“你最厉害，是我要和你同行！”


    明夷见司衡缓和了脸色，问道:“这些伤口不是人为，对吗？”


    顿了顿，她缓缓道:“……是妖？”


    司衡终于正眼看她，讽道:“还不算太蠢。”


    明夷无视他的讥讽，追问:“是什么妖？”


    “不知道。”司衡向前走去，“我要是你，就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呢？”


    明夷觉得有理，于是当即挨家挨户去寻人。


    直至天色黑到不能视物，明夷才返回莲儿家。


    司衡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明夷抬头看他:“没有活口。”


    也没有找到凫花，或许她有事离开了，又或许她被妖抓走了，无论如何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目前种种都表明她还活着。


    司衡道:“想来那妖若是不蠢，应当也不会留下活口。”


    明夷愤然道:“这是人族地界，妖族竟敢如此猖狂！”


    司衡道:“为何不敢，这些人若有实力，此时被杀的应是那妖族，显然他们并无实力，所以自然被杀。”


    明夷道:“你怎么如此冷心冷肺！”


    司衡道:“弱肉强食本就是如此，若是此时是这些人族强大，那妖族被虐杀，你还会如此愤恨，觉得我冷心冷肺吗？”


    “我懒得理你！”明夷不在理会他的歪理，气呼呼的转身而去。


    莲儿还在昏睡，明夷点燃油灯，守在一旁。


    夜色渐浓，风吹打着窗棂啪啪作响，油灯晕黄的光，将明夷的影子大大的映在窗纸上，她终于支撑不住，头一点，睡倒在桌子上。


    烛火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而床上一直昏睡的莲儿却坐起身，她先是静静凝视了明夷少时，随后轻轻推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