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木抹好了药膏，明夷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咱们走吧。”


    司衡问:“去哪？”


    明夷答:“去招魂。”


    她笑看了阿木一眼:“这不是死局，我们还走路可走。”


    “这湖因潜有被石化的蛟龙而不受侵扰，可谁又能把蛟龙镇压在此呢？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座坟的主人。”司衡接着道。


    “对啊，这里可是仙人冢，那位仙人的魂魄应当还残存在此地，我们可以将他唤出，岂不是有一线生机？”


    “没错。”司衡说着，看了眼平静的池水。


    当时他有了明夷的助力，蛟龙眼见已无法杀了他，于是答应了他的交易。蛟龙放他出去，他替他找出将它镇压在此的仇人。它要亲手复仇，为此它还被司衡诈了少许真元。


    司衡不知蛟龙为何如此笃定他能做到，但不妨碍他利落的将真元收入囊中。


    司衡当时答应下来，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蹊跷。若是陨落在此的仙人便是镇压蛟龙的人，蛟龙为何还要让他帮忙找人？而且仙人已死，它又如何报仇？


    ……


    三人游出水面时，天已经亮了。


    白日这里仍旧十分祥和，可如何招魂却是个难题。


    算算如今已过了五日，距离鼠精离开只剩两日期限。她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灵物将精血替换出来，然后用精血提升力量，如此，才能在第七日有一击制胜的可能。她必须成功，不然错过此次，找到鼠精又要一年时间。可这短短一年，又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


    她等不起，也不能等。


    于是对司衡道:“还记得那两名修士送我的书吗？其中有一个聚灵招魂的阵法，我还曾拿刚杀的山鸡试过。你记不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司衡唇角勾起:“记得。我说‘无聊’。”


    “是啊，你说无聊。”明夷转头，她双指并与额前，蓝色灵力亮起，一条血线从额间飞出，凝成一颗血色珠子，“这次不会无聊了。”


    司衡伸手想要阻止，却被强大灵力震开:“明夷！”


    周围无风自动，随着血珠快速旋转，蓝色灵力阵阵扩散，地下一道聚魂阵时隐时现。


    “帮她！”司衡冲阿木大吼一声，已率先将妖力渡向阵法。


    随着阵法越来越亮，明夷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看迟迟召唤不出，明夷开始燃烧自己的精血。


    蓝色灵力中混入血色，阵法轰然发亮，一道黄色身影慢慢显现。


    血珠飞入额头，明夷吐出一口鲜血:“你终于出现了。”


    阵法中心的的仙人，身体逐渐凝实，他缓慢睁开双眼，明夷看到，他眼睛是很纯粹的琥珀色。


    仙人环顾一圈，然后很有礼貌的问道:“烦问姑娘，这是何处？”


    他声音柔和，又生了一副温润公子的样貌，有礼有节，让人平白生了许多好感。


    司衡却一点都不客气，他两步抢在明夷身前，挡在两人之间，恶劣的出口答道:“这是你的陨落之地啊。”


    仙人有一瞬怔愣。


    他默了默，向四周看了看，忽然问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问题:“句龙，他还未成龙吗？”


    此话一出，明夷更加不解:“不是你将他镇压在此的吗？”


    闻言，仙人目光微沉，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下去:“是我。”


    “这里有你的遗骨？”阿木突然出声。


    仙人转身看他，随后脾气很好道:“我在此处陨落，遗骨？大约还在吧。”


    阿木向前一步:“你能找到吗？可以分给我吗？”


    “阿木！你在说什么？”司衡出声拦他，阿木却不为所动，仍旧道，“我要……唔额……”


    司衡一枚鳞片飞出，直接钉入他的哑穴。


    仙人问:“这是你们唤我出来的缘由？”


    “不，不是。”明夷否认，“我们只是想帮助被那个镇压的蛟龙，它化作石蛟被封印湖底很久了。而且我们被困在了这里，晚上还有羊头人追杀我们。”


    听到蛟龙，仙人眼中又流露出一种悲伤的情绪，听到后半句，他又温和的致歉。


    “我名飞廉。”他说。


    “我与句龙曾是挚友。我们一同被天地孕育，在山野中长大。我们一起求仙问道，修习仙法。”


    那时的日子平静无波，不知何时起，山上闯进来一只修习外道的的山羊。


    他非仙非妖，没有理智，却十分强大，他会活埋山中兽类，然后啃食它们的尸体。


    句龙贪玩，不曾想竟被山羊盯上，他逃了，可是和他一起玩的小狼却被土地活埋。那天雨很大，年迈的老狼找不到她的幼崽，于是错把带有幼崽气息的句龙叼了回去。


    老狼很老了，那是她最后一窝幼崽。句龙不忍心告诉她这个秘密，而且当时他总是羡慕山中小兽飞鸟有父母关心养育。于是将错就错，认了老狼当自己的母亲。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句龙并不是被天地孕育，他是从蛋中孵化而出，很早他的母亲便抛弃他了。


    那时的我们仍旧一同修炼，老狼未开灵智，寿数已所剩不多，可偏偏那山羊盯上了老狼，等句龙回去时，只在土坑中找到些许残存的毛发和零星的几块骸骨。


    那天之后，他便和我疏远了。


    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已不是当初的模样，浑身黑气缠绕，那时整座山被雷云环绕，句龙化作原形，将山羊吞入腹中。


    我那时已经已兽身成仙，看到他原身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大家说的魔蛟就是他。


    在他化神成龙的那天，天雷会劈死他。可我想看他成龙，他说他只是一只普通的蛇，天赋差根骨差，若只一味修仙他永远都无法报仇。他让我滚，自己却先走了，我没有滚，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我还是想看他成龙的样子。


    他是我年少的玩伴，知己，可我竟不知道，原来年少时从山羊手中逃出升天那一次，他便一直没放过自己。恐惧与懊悔日日徘徊在他心头，让他夜不能寐，修炼停滞，他一直都觉得独自活下来，没有救下小狼，是他的错。他尽心侍奉老狼，可老狼也死了。


    我们是朋友，可我竟对此一无所知。


    我仍旧想看他成龙的样子。


    劫云一直跟着他，天地忽明忽暗，那是厉害魔头要出世的预兆，九天玄雷一定会劈死他的！


    走着走着，我却感受到了仙家的气息，仙气繁多，他们也要杀他。


    我永远记得年少的句龙，他潇洒肆意，总是让我骑在他背上，带我遨游天际，看山川湖海。


    那是的他说，他要成龙。妖族低人一等，他偏要以妖身修成大道。


    我想让他实现愿望，哪怕我看不到他成龙也可以。


    我施法困住了他，以自身化作结界，仙家无法攻击他，天雷也伤不了他，可九天玄雷的力量当真强大，我死在了天雷之下。我真的看不到他成龙了。


    他被我石化封印，若他重新修行，引雷成龙的那天，便是结界破碎，重获自由之时。


    “可那已死的山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司衡不解。


    飞廉答：“许是我也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吧。”


    “雷劫那天，我跟在他身后，我总是在想，若出事我早一点发现就好了，若我当时在就好了，我很后悔我没能救得了他。”


    “大概是死前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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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作祟，所以那羊头人便在这里反复出现，还误杀了闯入的生灵，当真不该。”


    飞廉眼中有愧，他伸出手，手中幻出两只鹿角：“遗孤已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这两只角是我魂灵所化，很抱歉让你们经历险境，这两只角会引你们出去。”


    明夷接过鹿角，司衡却道：“等等。”


    众人看向他，他拿过一只鹿角对着飞廉道：“我要去湖底寻他，你有要带给他的话吗？”


    飞廉笑了笑，他身影逐渐散去：“没有。只祝他早日成龙……”


    飞廉离去，明夷环顾四周，擦了擦眼泪：“这里原来是一个守护境。好想快些回去。”她也想她的朋友了。


    司衡进入石洞时，蛟龙迫不及待的现了身：“他出现了？我感应到了他的气息！”


    司衡没有多言，他拿出了那只鹿角：“答案都在这里。”


    鹿角入池后，蛟龙看到了所有掩埋的真相。


    “不可能！”池中眼睛猩红，“他是天地孕育的神兽，况且他早已成神，怎么会死在劫雷之下，怎么会！”


    司衡没有说话，句龙还在兀自怒骂：“劫雷伤他，那些仙人伤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替我去死！”


    “那是我的事，那是我的事……”


    一直沉默的司衡开口道：“他一直记得你年少的模样，他说他认识你时，其实已经在那座山上独自生活了许多年，他很感激你递给他那颗浆果，让他有了朋友。”


    “他祝你早日成龙。”


    司衡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句龙突然开口。


    池中忽然飞出点点淡紫光晕，句龙道：“这是我千年修为，我同你换那只鹿角。”


    司衡出湖后，对着明夷点了点头，明夷知道他们该离开了。


    阿木被打中哑穴，又被施了定身咒，此时看着他们，目露凶光。


    明夷走过去，弯腰打量他：“小小年纪这么凶可不好。”


    鹿角在她指尖转得飞快：“你来这里寻找仙人遗骨，是为了很重要的人吗？”


    司衡抬手，鳞片飞入他指尖，阿木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他粗粗的喘气，可此时受制于人，只得道：“要救人，很急。”还是那般惜字如金。


    明夷笑了笑，将手中鹿角抛的一上一下：“飞廉陨落少说有千年之久，神魂养护这一方天地，已经损耗颇多。况且我们法力不够，聚起的魂灵不足，哪怕脾气温和，究竟是一道残魂，你那般直接问他，他不会告诉你的。”


    “需以他在意的人，事，物，缓缓诱导，徐徐图之，才能得到真相，寻到出路。所以你也莫怪我们。”


    说着她一抬手解了阿木的定身术，少年神色落寞，站在那里，像一座小山般沉默。


    鹿角破开通道，在他们消失的前一刻，明夷将鹿角扔到了阿木怀里。


    少年惊讶的看着她，明夷却笑得爽朗：“不是很急吗？”话音落地，人便消失不见。


    两人出了仙人冢，便迫不及待的向回赶去。


    路上，明夷想起什么，便问：“所以，那日蛟龙为何独独将你扣下？”


    “他想要我的内丹。”司衡答，“他不知道飞廉为他做的一切，只以为他将自己封印千年，大概是觉得我与他属同族，想要我的内丹提升力量吧。”


    可明夷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句龙千年功力，一只小小蛇妖的内丹，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何必费力去夺呢？


    她转头看向司衡侧脸，况且，他若真是她记忆中的阿无，为什么会是一只蛇妖？她记得阿无是人族啊。


    为什么？她是妖仙公主却转世为人，而身为人族的阿无，却化为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