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利刃

作品:《恶女谋君

    宫里人人知道,很多年以前,年仅十六岁的寿宁公主,爱上了大她十一岁的武安侯,那位鳏居多年的大将军。


    武安侯教授公主骑马防身技艺,公主回敬武安侯一杯清茶解渴。一来一去,情愫暗生。两人朝夕相伴,很快逾越了师徒之礼,并珠胎暗结。


    公主既不忍心打掉孩子,又怕连累武安侯被问罪,一时踌躇不决,耽误了最佳出宫时机。恰逢武安侯出征西北,公主孤立无援,不得已在冷宫里生下一名男婴。


    谁知生产时大出血,形势凶险,公主命悬一线。贴身婢女不敢惊动太医院,硬着头皮求助东宫太子殿下的侧妃秦氏,也就是如今的熹贵妃。


    秦氏医术高明,妙手仁心。她什么都没问,几根银针锁住筋脉,将公主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救命之恩,令公主感激不尽。此后公主倾力扶持秦氏一族,甚至将先帝留给她的御马监势力,也一并拱手相让,从而为秦氏子嗣登上储君之位,打下了坚实基础。


    另一方面,为避人耳目,武安侯将孩子偷偷带回府邸,谎称是外室所生,自行抚养。寿宁公主则常常深夜出宫,与武安侯团聚,享受片刻天伦之乐。


    就这样,平安度过了五六年时光,谁料一朝东窗事发。


    新皇后年纪不大,手段狠辣,仗着先帝册封为后,大举打击后宫嫔妃势力。她对寿宁长公主一味偏袒贵妃的行为极为不满,买通了守门的禁卫,揭发检举长公主与武安侯的奸情,引得龙颜震怒,朝野枯槁。


    彼时皇帝新登大宝,念及武安侯“夺嫡之争”曾立下赫赫战功,若贸然问罪,恐落下“兔死狗烹、斩杀功臣”的恶名,因此未对武安侯追责,只将亲妹妹软禁,算是保住了皇室的颜面。


    然武安侯心知事败,愧对君恩,更无法原谅自己将长公主拖入深渊,于府邸饮下毒酒身亡。


    寿宁长公主得知噩耗,悲痛欲绝。月圆之夜,她身着素衣,纵身跳进后花园水井,殉情自尽。


    鸳鸯背飞,绿水分流。


    太后老来丧女,一气之下,下令抄了武安侯的家,遣散所有亲戚仆从,并对外严格封锁消息。寿宁与武安侯的故事,如梁祝化蝶,史书草草一笔带过。


    那个孩子,也不知去向。


    上一世,温念对这段秘辛很感兴趣,他向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打探,得知寿宁长公主的贴身婢女,追随主子自缢而亡,然而经大理寺查验,发现尸身并非婢女本人。


    一丝破绽,点燃了阴谋的火种。


    那名婢女的家乡,远在山西。温念暗地派出心腹,前往晋地追查走访,终于在一户贫寒农民家里,寻到了时年二十岁的萧染。


    少年眉眼冷冽,骨架修长,自小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练出一身横冲直撞的狠劲与蛮力,且天赋极佳,是个难得的杀伐胚子。


    温念以“父亲惨死、母子分离”之说蛊惑他,又将那桩宫廷血案,添油加醋,讲得句句诛心。他还设计谋害了养育少年长大的婢女,反手栽赃嫁祸给了皇帝。


    少年懵懂,初知身世,对皇家恨之入骨,遂一头扎入温念布下的局。整整两年的时间,少年苦练杀敌本领,羽翼丰满,终成为最锋利的一柄刃。


    利刃出鞘,温念终于向朱家江山社稷,亮出了自己的野心。


    锦衣卫指挥使李鹤鸣,是皇帝最为倚重的鹰犬。萧染扮做江湖头目,假装行刺皇帝,引诱李鹤鸣出宫查探追缉。最终在街头巷尾,萧染擒获了落单的李鹤鸣,将他做成人彘,溺死于水井。


    李鹤鸣一死,锦衣卫土崩瓦解,皇帝失去了爪牙。而首辅章任梁,也因温念的怂恿蛊惑,死于时枫刀下。


    等到皇帝终于醒悟,慌慌张张想要除掉温念时,萧染带领人马围困了金銮殿,强逼皇帝饮下鸩酒,致七孔流血,暴毙身亡。


    至此,皇权中枢被彻底连根拔除,而温念仅凭时枫与萧染两柄刀斧,清扫朝局障碍,为自己登基称帝,铺平了道路。


    可惜,这一世,局势并未如温念所愿般顺遂。


    先是萧染被人捷足先登,在贵妃的引荐下,提前面见皇帝与太后,当场认祖归宗,握手言和。原本掌控在握的杀器,竟变成了无法驱使的“皇家忠犬”。


    而后发小时枫反水,与秦欢、萧染联手,在黄河之畔设伏击杀他。若非温如初替他挡了三枪,如今断手断足,险些沉江喂鱼的,就是他温念。


    精心编织的网络,眼看着从各个缝隙处,开始断裂瓦解。


    全都拜苏绾那个婊子所赐。


    温念气得咬牙切齿。


    他非要折磨死她不可。


    李鹤鸣斜睨了温念一眼,懒散神情透着锋利冷意,“温大人这话说得轻巧。什么‘面子’、‘情分’的,下官是锦衣卫镇抚使,不是给人兜底的说客。”


    “今儿个你来求一句情,明儿个他来讨一分礼,我若都点头称‘好’、称‘是’,这规矩往哪儿搁?我朝律法岂不成了废纸?”


    他抬手掸了掸飞鱼服浮灰,“萧染是位列上直卫缉捕名单的要犯,自然归我管。至于另外两位女子,犯了擅闯娘娘寝宫的重罪,已属不赦。我拿她们几人,实乃份内之职。你有什么话,明早奏折见。”


    随即眼眸一凛:“拿人!”


    话音一落,身后锦衣卫立刻拔刀上前,刀光如水,气势如山。


    温念笑意尽收,“李大人,真不打算留点情面?”


    李鹤鸣嗤笑一声:“温大人,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这话适用于昨日的你我,却不适用于今日这局。你的人,办了错事,我的人,自然要收场。”


    温念紧盯着他,“你可知,这桩婚事乃是圣上御赐?”


    “下官自会担责。”李鹤鸣冷声道,“可温大人现在横插一脚,御前一问,你又算哪门子亲属?凭什么领人?又凭哪门子情分,要我破了规矩?”


    他目光一转,“若再执意阻拦,我便将你与司仗苏沅芷私下勾连、调换后宫宠幸花名册之事,连同她今日行刺证据一并写入审判笔录。你觉得,圣上有没有兴趣过问,内阁为何要庇护一名刺客?”


    温念眼底掠过一丝惊疑,他早就疑心,近期宫里流传的谣言,究竟出自何处,总不会是贵妃或者皇后泄露出来的风声。


    看来,皇帝恐怕早就掌握了他和皇后的秘密。


    李鹤鸣见状,继续补刀,“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锦衣卫不动,不代表不查。你手上那点腌臜事,我若摊开来讲,别说你今天护不了自己,连你温家的祖坟都得刨出来晒晒太阳。”


    温念一看,李鹤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摆明了不会配合他。这条紫禁城的狗,仗着背后主人是皇帝,狗眼看人低不说,还动不动胡乱咬人。跟一条狗撕破脸皮较劲,只会拉低自己的身价。


    他眨了眨桃花眼,收起那点不悦,“李大人说得在理,是温某失礼了,多有得罪。”


    说着,他煞有介事似的,躬身拱手拜了拜:“还请李大人见谅。”


    那副奴颜婢膝模样,惊诧了萧染一众人等。


    完毕,温念想了想,又笑着道:“能否容我与未婚妻说两句话?当是诀别也好,难不成锦衣卫,连这点请求都不允许?”


    李鹤鸣见对方已退步,倒也不想再拱火,他眼皮一抬,勉强点了点头:“快点。”


    萧染当即站出来,像个门神似的,拦在苏绾前头:“你不许靠近她。”


    温念脚步一顿,脸上笑意不减:“哟,这不是萧小侯爷嘛,怕是你离京太久,忘了这紫禁城里,谁说得算了。”


    他绝口不提半年前黄河渡口一役,仿佛从没发生过一样。


    “反正不是你。”萧染怼得利落,“你就算上了天,上面还有阁老、太后、还有皇帝。你算老几?”


    那副愣头青模样,令温念哑然失笑,双眼泛着波光,“我就说嘛,你是棵好苗子。可惜啊,遇错了主人。”


    白费了这股子冲劲和戾气,握在手里,该多么趁手好用啊。


    萧染真心觉得,此人脸皮极厚,火铳也穿不透。他还想回嘴,但李鹤鸣明显不耐烦了,手一挥,冷冷打断两人对话:“行了行了,叫他看去,我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李鹤鸣发了话,萧染咬咬牙,侧身让开一步,双眼仍旧紧紧盯着温念。


    温念大摇大摆地走近,蹲踞靠墙角的苏绾跟前。她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嘴唇颤动着,呢喃着什么。


    他俯身睇着她。


    黄河渡口被擒的那一幕,从阁老府里接她回家的身影,被灌红花汤后捧着肚子痛哭的样子,还有被绑在城楼,烈火焚身的时刻。


    都是类似的状态。


    疯癫,无助,绝望。


    她离死,不远了。


    而他,有的是办法治她。


    温念垂下眼帘,语气柔得清风拂柳:“绾绾。”


    苏绾颤了颤眼睫,口中毫无意义的梦呓。


    “绾绾,”他重复着呼唤她,“我来看你了。”


    苏绾似乎感受到某种力量,身子抖了抖。


    萧染和春蝉高度紧张,大气不敢喘,生怕对方图谋不轨。


    温念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她的脸。


    “你敢碰她一下,我就剁了你。”萧染眼里藏着火。


    温念笑了笑:“啧,小情人发脾气了。”


    可他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当着萧染的面,伸出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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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手掌,轻轻抚摸苏绾额首,桃花泛水的眼眸里,闪着对乖巧宠物的赞许。


    “绾绾,你对我很重要。”


    惊雷霹雳,沿着冰凉指尖灌入苏绾头顶,仿佛开启了一扇地狱之门。


    苏绾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像被一股无形的寒风卷入深海,前世今生的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里疯涌。


    她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拖上城楼,烈火映红天际,救世的神温念站在高处,笑容邪恶;她看见自己在地牢里浑身血污,被灌下一碗红花汤,腹中胎儿死得悄无声息;她看见秦欢躺在山洞里,浑身束缚动弹不得,眼睁睁被野兽啃噬殆尽;她看见无霜惨遭凌辱,半边身子溃烂,被丢进窑子里自生自灭。


    “你骗我。”她喃喃自语,“你说过会带我回家。”


    “你说过,会护我一生一世。”


    “可你烧了我,割了我,埋了我。”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厉又悲凉,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喉咙干哑发痛,眼里滚着火,淌着血。


    “够了。”萧染一声怒喝,他一把推开温念,上前将苏绾抱在怀里。


    “我杀了你!”狼崽子咬牙怒吼。


    “多谢李大人通情达理。”温念身子晃了晃,站稳了脚跟,转身淡淡一笑。他已达到震慑所有人的目的,这会子心情格外愉悦。


    李鹤鸣冷眼睇着温念,心想这人果然雷霆手段,不过拂了两下头顶,竟让一个人陷入癫狂。


    他感到肚子里好像吞咽了一只苍蝇,令人作呕。不想再继续招惹温念这个恶魔,李鹤鸣冷声道:“温大人好手段,李某见识了。”


    他笑容一挑,转身挥袖,“收队!”


    刀鞘齐鸣,脚步如铁。


    李鹤鸣负手而行,数名锦衣卫押后。萧染抱着早已昏厥的苏绾,拖步艰难行走。一旁的春蝉低头不语,她既担心苏绾安危,还惦记净水室里的无霜,怕她被丢弃到乱坟岗。


    拐过寝殿回廊,御道沉沉春色。风稍大些,卷起廊下尘灰。


    萧染低着头,忽然止步,喉头蠕动:“我得去一趟翠微宫,她需要救治。”


    李鹤鸣皱眉:“贵妃恐怕无暇分心救人,我去召太医院。”


    “我不信任那些人。”萧染打断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只信秦欢。”


    “不行。”李鹤鸣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你别以为我刚才驳了温念的面子,是因为你。凭你一个小喽啰,还不够这个资格。”


    “贵妃与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跟我锦衣卫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想掺和这滩浑水。你让我把人送到翠微宫去,不是摆明了逼我站队?你以为我傻?”


    他龇牙冷笑。


    萧染卷了卷细长眼眸,忽地腾出一只手,抽出身旁锦衣卫的佩刀,架上自己的脖颈,寒光贴着皮肤,泛起一层细密血痕。


    “那我就死在你面前!”他声音发狠,“你大可将我的尸体扛回去交差,反正她救不活,我也不活了。”


    李鹤鸣眨了下眼,脸上写着:“你他娘的来真的?”,他摆摆手,有些不耐烦:“你在威胁我?”


    萧染明知李鹤鸣不吃威胁那一套,但他也无别的办法,干脆破罐子破摔耍狠,匕首更近了一寸,眼神倔得像头受伤的狼。


    李鹤鸣无奈地两手一摊:“你想死我不拦你,只不过你死了,她也救不回来。秦欢看到她没了,心里该有多恨你?”


    萧染眼神一颤。


    李鹤鸣靠近几分,语气压得更低:“我不是个讲情面的人,但我不瞎。你这份心思,我也不是没看出来。”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道:“不过你要是跑了,我也没辙。人多眼杂,我这一时没看住,你趁乱溜了。唉,我李鹤鸣,也不是神仙。”


    萧染眸光一动。


    李鹤鸣后退一步,转身对锦衣卫吼道:“都给我盯紧点,别让他跑了。”


    说罢大袖一挥,径直向前走去,姿态潇洒得近乎放肆。


    萧染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动,低声道:“多谢。”


    李鹤鸣头也不回:“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春蝉心领神会,趁着李鹤鸣转身时,唰地跃入暗廊。萧染抱紧苏绾,一个闪身追随,二人一前一后,化作日光下疾驰的影子。


    身后传来李鹤鸣夸张的怒吼:“你们是死人吗?!一个伤兵带两个女人都能跑?!饭桶!!”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没人胆敢质疑,镇抚使大人这腔“怒火”,是不是有点过分刻意了。


    柳暗白门春日,温念剪着手臂站在原地,低头思考下一步策略。


    就从几天后的婚礼开始吧。


    三月二十三,良辰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