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地牢
作品:《恶女谋君》 拜堂礼毕,血香散却,红烛燃尽,喜乐沉寂。
喜堂里弥漫着一股腐朽恶臭,夹着残酒与檀香的味道,气味诡异至极。像是尸油燃烧的香火,一半冥礼,一半活祭。
温老爷子气息奄奄,满脸乌青,鼻血与涎水交错流淌。喜庆吉服变成赭黑发脆的抹布,一只鞋被踢飞不知落于何处,另一只半挂脚背。身下湿漉漉一大片,不知是血是尿,还是被打到泄了体,臭气熏天。
另一边的温夫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她被绑在太师椅上,麻绳缠绕手腕脚踝,勒出紫红血痕。堵嘴的帕子被唾液浸透了,使她只能断断续续发出一些“呜呜呜”的哀鸣。
温念赤足踩着桃花瓣拼成的“花路”,一步一步,缓缓走近高堂。脚底板沾染了不知是血迹,还是别的什么可疑液体。负在身后的手捏着一只空酒盏,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他俯下身子,饶有兴趣地盯着温夫人看了良久。
忽然,嘴角抽出一丝笑意。
“你是不是想骂我?”
温夫人惊恐地摇头,泪水如断线珠落。她知道,当温念开始语无伦次的时候,保准没她好日子过。
“你在骂我。”温念的声音如同梦呓,“你以为我听不到?你一向骂得最凶。”
下一瞬,他兀自抬起手,“啪”地扇了她一个耳光,五指鲜明地印在皮肤,耳廓几乎渗出血来。
温夫人身体一抖,椅子晃了晃。
“再骂啊。”他一边说,一边笑,又甩了第二巴掌、第三巴掌……到最后左右开弓,笑声逐渐失控。
“你不是最讲体面的吗?骑在我的头上,骂我畜生、疯子、杂种的时候,可是神气得很……”
他一把揪住她胸前的珠缨凤佩,猛地一扯,珠串“啪啦”落满一地。温夫人的衣襟也被他扯散,露出白花花的肉团。
“你这个臭老鸨子,欺负我年幼无知,糟蹋我的清白,活该碎尸万段。”
上一世,温念并没有对父母怎么样。一是这两人对他没什么用处;二是他那时还没意识到,自己渐渐行入了歧路。
穿越到新的一世,温念彻底打开了心中无穷无尽的贪嗔恚愚痴。他教唆温如初对温夫人实行铁血手段,折磨她的心智,直到彻底臣服为止。
他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几乎癫狂。他猛地将椅子一脚踹翻,温夫人摔倒在地,额头砸在砖面,血瞬间晕开。嘴里的帕子也掉了下来,嘶哑的声音干吼着。
温念俯身贴近她耳边,“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说完,他仿佛卸下了全部耐性,缓缓站起身,衣摆坠地。
随从问道:“要不要关进地牢?”
温念手指拨弄着红色烛泪,指腹烫得轻颤,他却毫无所觉。
“地牢是留给活人苟活的地方。他们……就不必了。”
这两人已经完成了“婚礼见证人”的角色使命,演完了这场结婚的戏码。曲终人散,是时候该退场谢幕了。
“我不想再见到他们。”话语轻飘飘,宛如丢弃废物。
随从领命:“属下明白。”
随从使了个眼色,有人立刻返回去取某种“工具”。其余两人拔刀出鞘,刀光映得红烛都抖了三抖。
温夫人听得分明,浑身抖如筛糠。
“救命——”
全身肌肉绷紧到极致,手腕皮肉与绳结扯动,血肉模糊。
这时,瘫倒的温老爷子,忽然睁开了浑浊的眼。
神情清明,一如往日,长梦惊醒。
老头挣扎着,声音嘶哑破碎:“念儿……我的念儿……爹爹知道你怨……怨我……”
老头缓缓伸出枯枝般的手,想要触摸儿子的脸。
“爹爹……对不住你……”
那只手骤然一顿,颤了两下,垂落了下来。
唇角尚挂着那句未尽的“念儿”,带着一副污秽残躯,咽下最后一口气。血从鼻孔、耳蜗缓缓流出,滑落在地,渗入砖缝,悄无声息。
温老爷子死了。
温念看也未再看他们一眼,叮嘱道:“收拾干净,别让客人闻到异味。”
末了,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将少夫人锁进地牢,同她的婢女一起。记住,不要被外人看见。”
随从领命。
温念拍了拍袖子,一步一步挪移离开,身后随从拖走两具将死之人,留下一串模糊的血痕。
案几残花,香烟如线,尸气冉冉升腾,勾勒疯癫婚礼的句点。一滴烛泪滴落在地,悄无声息地浸没了人世最后一点温情。
远处树荫下,晴雷将望远镜一收,眼神透着点不敢置信的震撼。他“嘶”了一声,吐了吐舌头,低声骂道:“乖乖……这疯批居然杀母弑父,不怕遭雷劈么?”
一旁的时枫没接话,抬脚在树干边缘跺了跺靴,发出“咯咯”声响,为即将开始的战斗活动筋骨。
“走。”
风起云低,他转身轻轻一纵,身影如鹰隼般掠下森天古树,落在一处早已荒废的园林里。
“属下来了。”晴雷翻了个身,也轻巧地跟着跃下,落地时压扁了一片荒草,还踩碎了几块浮石。
脚下这片园子,是镇南王府邸后院一角,名为“流霞苑”,早年荒废,草木疯长,廊桥断梁,石亭半塌,遍地蛇鼠窝和蛛网。
他们站定的地方,正是挖地道的入口处——一座倒塌的假山内。
镇南王与温家素来不睦,不止因为权势纠葛,更因多年来的邻里土地之争。王府说温家越墙侵地,温家反唇相讥王府擅挖水渠,两边犬牙交错、檐角互遮,闹得官司都打到都察院。
最近一桩荒唐事,是王府那只备受宠溺的纯白御猫“飘雪”,被温如初绑了做要挟,导致朱总管不得不亲自登门,“低声下气”领回了御猫。王爷气得翘胡子,却碍于皇权,不敢撕破脸。
孰料温如初竟“恶人先告状”,一纸诉状告到了御前,弹劾镇南王圈地一案,皇帝龙颜大怒,勒令王爷同太后认错。
虽然最后解决了纷争,但镇南王与温家的仇恨与日俱增。而当温念入阁以后,杀遍朝野宿敌。镇南王忍气吞声,再也没机会同他明争暗斗了。
几日前,大理寺卿邵云礼突然登门拜访,恳求“借贵府宅子一用”,并暗示“不会让隔壁好过”。
王爷心领神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邵云礼派人混进废园,甚至默许他们在地底“借道”。
一干人假山为掩,土石为壤,手脚并用,足足挖了三天,才挖下一条通向温府的地道。
此处地道,避开了温家日夜巡逻的家丁,也避开了布在外墙的警铃暗哨,直通温家的一处马棚内。
时枫打开地道入口,伸手探了探泥土的温度与湿度,点头道:“还干,没塌。下去。”
晴雷往下一瞄,拽紧袖口,一边向下跳,一边小声吐槽:“属下堂堂带刀侍卫,干的却是盗墓贼打洞的脏活,啧。”
地道不宽,仅容一人匍匐前行。泥壁上有匕首凿出的记号,潮气未散,带着一股地脉阴冷之气。头顶偶尔飘落土屑,两人并不在意,贴着地脉缓缓推进。
“目标位置还有二十丈。”时枫在前领路,“穿过后院茶阁,就能抵达温府内院墙基下方。”
“咱们这口子要是再挖准点,搞不好直接能从地底钻到温念床底下。”晴雷低笑。
“闭嘴。”时枫冷冷道。
此刻,他没心情扯皮,只一门心思快点去到她身边。
地道曲折,深如蛇腹,泥壁间渗着股股湿气。晴雷爬在后头,悄声抱怨:“这泥巴缝怎么越来越窄?要不是我瘦,这时候该卡成干尸了。”
时枫竖了竖手,示意他别说话。
前方忽然有微弱的动静,像是地面有人走动,土粒在头顶细微震颤,连泥壁都跟着颤了一颤。
晴雷屏住呼吸,轻轻仰头,听得分明,是温府家丁的声音:
“怎么有股土腥味?你闻到了没?”
“哪儿来的?可能是马棚那边清粪的没收拾干净吧。”
“今儿少爷大婚,乱七八糟的事太多……走,别管了。”
脚步声渐远,直到听不见。
晴雷这才吐出一口气,轻声道:“看来盗墓贼这行当,也不容易干啊。”
前有阻碍,稍许塌方。
时枫不动声色从怀里摸出个墨黑小瓶,倒了一滴液体滴在泥壁上,只听“滋啦”一声,泥面迅速崩塌了一个缝隙。
“这玩意儿还真好使,改天给那牛鼻子老道多带瓶酒。”晴雷小声咕哝。
他们轮流推动塌口的碎泥,很快掏出一个口子,终于抵达地道尽头。
上方是一块松动的地砖,晴雷竖耳一听,外头没有脚步,他缓缓推开砖板,率先探头钻了出去。
外头是个马棚,位于温府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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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的边院,平日鲜有人迹,只有马夫偶尔打盹守夜。
天色已近黄昏,落日的金光透过斜栅斑驳洒入,马儿正低声喘息,尾巴一扫一甩,驱赶飞虫。马蹄踢踏,泥地湿软,伴着“扑哧”细响。
一匹高头大马似乎察觉动静,耳朵一动,低头喷出两团热气,马鼻轻轻哼了哼,甩头不安。
这时间,时枫从腰间抽出一粒黑丸,往那匹马口中一抛,马一愣,几息后安静了下来,粗重鼻息如风箱响动。
晴雷跟着时枫后面,翻身跃出地洞,糊弄了几把黄土,用干草快速遮掩洞口。
四下无人,天光将暗。
晴雷拍了拍手心泥土,咧嘴一笑:“接下来,打癞狗还是偷骨头?”
“先入室,再分兵。”时枫眼底锋光一闪,“不要纠缠不休,浪费时间。”
两人准备往外摸索,忽听“啾啾”两声清脆鸟鸣,棚顶横梁栖着一只灰色云雀,扑棱棱地在肩头盘旋一圈。
晴雷眼神一亮:“小灰。”
一切早有安排。
时枫自清醒归来以后,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禁闭在翠微宫的春蝉,将自己的遭遇以及宫外情形一一告知。
春蝉接信后,热泪盈眶,伏案失声痛哭。她等这一日得太久,日日煎熬等待,夜夜盼人归来。
信里交待春蝉,让她务必时刻警醒,一步不离开苏绾,尤其是被温念带出宫回温府。
果然,不出所料。
三月二十三,温念带人杀上翠微宫,强抢苏绾成婚。春蝉跟随苏绾,偷偷跃上马车。温念虽知春蝉武艺不弱,是苏绾贴身婢女,却因轻敌大意,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春蝉暗中观察温府地形,尤其留意守卫最重、结构最封闭之处,在被送进地牢之前,吹口哨给云雀小灰做暗示。
“她被关在哪里?”时枫低声问。
小灰扑棱棱飞起,围着时枫飞了一圈,扑扇着翅膀朝东南方向疾掠而去。
“跟上。”时枫当机立断,脚步如箭掠出。
两人依着小灰指引,一路穿行过假山、回廊、枯井旁,终于来到一处杂草掩映的偏院。小灰停在一块青石碑顶,用喙啄了啄石边的瓦砾,低声鸣叫。
“这里?”晴雷狐疑。
时枫俯身查看,只见石碑后方有一处铁环,掀开杂草,露出一道暗门,铁锈斑驳,隐隐透出潮湿的血腥气。
“干得不错。”时枫摸了摸小灰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干麦子。小灰啄食干净,“啾”地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飞到偏檐守望。
晴雷狐疑道:“这里怎么无人看守?”
时枫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想门口站立两个守卫,明目张胆告诉大家,这里是地牢?守卫都在外围,或内里。”
说罢,他伸手拉起铁环,发出一声低沉“吱呀”声,铁门缓缓开启,一股冰冷湿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地狱打开了一条缝。
二人交换一眼,毫不犹豫,跃入其间。
真正的营救,才刚刚开始。
黄昏临近,京中权贵陆续登门赴宴。温府朱门大开,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丝竹不绝。门前排满马车,各处人影攒动。
六部官员齐至,五寺使节毕集,诸司文武,江湖世家,皆有人前来捧场。哪怕心知肚明这场婚事荒唐透顶,也无人胆敢当面质疑。
“温大人少年得志,文武双全,实乃我朝栋梁。”吏部侍郎举杯致意,笑容堆满脸。
“苏小姐才貌双绝,名不虚传。”礼部侍郎嘴角发僵,依然使劲夸赞。
“这场婚礼办得别具一格,独出心裁啊!”刑部尚书语气迟疑,仍硬着头皮捧场。
温念一身红袍,笑容温雅,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
“诸位盛情,温某铭感五内。婚宴虽简,人情不减,诸位莅临寒舍,实乃三生之幸。”他说得诚恳,眼里无波无澜。
旁人看不出破绽,只觉这位年轻权臣,锋芒初露,城府深沉。至于这场婚姻的合法性,谁还敢提?谁又敢问?
“敬温大人一杯,愿夫妻和美,百年好合。”
温念举杯,笑得从容极了:“承诸位吉言,今后凡我所得,皆与她共享。”
他仰头饮尽,清酒如血色落幕,掩盖了今夜最黑暗的序章。
忽然随从疾步上前,贴耳低语:“地牢里进了两只土耗子。”
温念眼神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