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孙子有四岁多了。


    倒也不是屎尿把不住的年纪。


    他放进嘴里的那玩意也不是他自己的。


    而是旁边一条黄狗的。


    兴许是一个人在家实在没什么意思,玩着玩着,就把狗屎塞进了嘴里。


    陆天明不讨厌孩子。


    可见到那孩子自来熟的朝自己跑来。


    他堂堂五重天马上就要六重天的江湖大侠。


    竟产生了惊慌失措的感觉。


    “那啥,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捡了块木板子,抵着小孩的胸口,不让对方过来。


    小孩咧嘴笑了起来。


    刚才他爷爷已经帮他漱过口。


    但陆天明总觉着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沾在小孩的牙齿上。


    这是他心中的臆想,却也因为是臆想,让陆天明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父母是做买卖的,娃子一般都不会认生。


    那小孩笑道:“我叫柴三金,我爹叫柴二毛,我爷爷叫柴大钟。”


    陆天明虎躯一震,看向那边正在做糖葫芦的老头。


    老头尴尬一笑:“让后生见笑了,我没什么文化,名字都是瞎起的,没什么讲究,就图个好记。”


    陆天明比老头还要尴尬,他挤出个微笑。


    沉默片刻后问道:“老丈,你平日里做糖葫芦的时候,三金这孩子会在旁边玩吗?”


    柴大钟用勺子搅动铁锅里的糖水。


    “他爹娘平日里没闲管他,我在的时候,可不就陪着我吗。”


    刚说完。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又急忙解释道:“后生,你可别多想,这孩子是第一次吃那玩意,而且我不会让他碰任何做糖葫芦的材料,一会你放心吃,干净又卫生。”


    陆天明低头瞅瞅衣服脏兮兮的柴三金,实在是不知道老头怎么能当着这孩子的面说出干净又卫生几个字的。


    但是自己挖的坑,都已经跳进去了,他也不好拒绝。


    那柴三金似乎很想跟陆天明做朋友。


    虽然被木板子顶着胸口,但还是绕来绕去,想要接近陆天明。


    最后好在是那条黄狗过来,往柴三金身上扑了几下,才替陆天明解了围。


    陆天明走到柴大钟身边。


    轻声道:“这孩子没有爹娘照顾不行啊,你儿子还是没什么音讯?”


    柴大钟闻言手中的勺子一滞。


    随后叹气道:“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带着孙儿也不方便回老家,要是回不来,以后我就跟孙儿相依为命。”


    “光卖糖葫芦,可养不起两个人。”陆天明感叹道。


    柴大钟昨个拿了幽影的银子。


    那些银子足够把柴三金抚养长大。


    本来他是想要告诉陆天明不要替他们爷孙俩担心的。


    但想到昨个幽影临走前交代的话。


    便只能撒谎道:“以前我也是这么把儿子养大的,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辛苦一点,晚睡早起,总不至于把三金给饿死。”


    可柴二毛到底是亲儿子。


    谁都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柴大钟说完,眼眶情不自禁就红了起来。


    陆天明见不得这幅画面。


    从昨天老头写的信里,他已经大概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回去便做了一些决定。


    于是他轻轻拍打柴大钟的肩头。


    “我已经托人去你老家看看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你的儿子和儿媳,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老头猛地侧目,上下打量着陆天明。


    越看,他越觉着后者的气质不凡。


    “真...真的?”


    陆天明微笑:“帮你,主要是因为你的糖葫芦做得当真好吃。”


    说着他又指了指正在跟大黄狗嬉戏的柴三金。


    “当然,我是说你的孙儿没有在一旁捣乱的情况下做出来的糖葫芦。”


    老头眼含热泪,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盯着陆天明看了半晌,最后只感叹道:“我就说嘛,天底下还是好人多!”


    ......


    “老板,对面那宅子的主人,是姓黄吗?”


    多文县某间饭馆内。


    贾小云一边小口吃菜,一边询问柜台前的店掌柜。


    店掌柜望一眼对面那还算气派的宅子。


    面露鄙夷道:“可不就是姓黄吗,咱们多闻县周边远近闻名的黄员外,就住在里面呢。”


    听闻店掌柜谈及黄家时语气怪异。


    贾小云追问道:“这黄家名声是不是不太好?”


    店掌柜来了兴致。


    绕过柜台坐到了贾小云隔壁的桌边。


    “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也不等贾小云开口。


    他便把黄家大概介绍了一下。


    黄家的老爷子叫黄初生,早年间是这多文县内游手好闲的串皮。


    后来走了狗屎运,结识了县太爷家的大少爷。


    由于人狠敢卖命,受到了大少爷的赏识,给了他一些药材生意做。


    要想挣大钱,货真价实可不行。


    所以黄初生便在药材上做了手脚,卖起了假药。


    起初他还算半个人,只从药材的年份上做手脚,五年的当成十年,半年的说成是两年。


    这样倒也吃不死人。


    而且黄初生也算有点经济头脑。


    药效不行,但是价格上面只比别人便宜一些,毕竟太便宜指定不是好货。


    这也使得生意一直都还不错。


    可随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多,人的欲望就会跟着膨胀。


    见自己卖劣等药材没出什么事。


    他便开始卖起了真正的假药。


    滥竽充数,货不对板,反正只要想得到的方法,他都敢用在生意上。


    由于有县老爷家的大少爷罩着。


    一年因为吃他家的药死那么两三个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随着黄初生的良心越来越少,死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某个富商家的孩子因为吃他卖的药夭折了。


    闹到了郡城里面,那县太爷家的纨绔也不敢包庇。


    黄初生只能舍财免灾,九成以上的财富,就为了摆平这件事付诸东流。


    黄家也就此落魄。


    最近这七八年来,一直都是靠着吃那点老本为生。


    黄初生对此不甘心,整天就寻思着如何翻身。


    好在老天开眼,让他生了一场大病。


    人虽然没事,可是脑子受到了损伤,得了偏瘫。


    再有多大的雄心壮志,你一个半身不遂能做什么?


    自己做不了事情,后代可以啊。


    躺在床上的黄初生,又将希望寄托在了女儿的身上,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黄家跟着鸡犬升天。


    哪知快长成的大白菜,被同县一个叫柴二毛的穷小子给祸祸了。


    那些个权贵历来都是追求完璧之身。


    最后黄初生没辙,只能将女儿嫁给了柴二毛。


    “活特娘的该,没那个富贵命,得那个富贵病,又养到一个败家子,报应,报应啊!”


    提起往事,店掌柜舒爽至极,笑得满脸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