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条黑暗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昏暗无光，只能听见空调外机的嗡鸣声，零下的温度让大家都躲在开着暖气的房子里，季挽只穿着单薄的风衣与衬衫，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一抬头，就能看见巷子外的璀璨霓虹，林立高楼。


    事实上，他除了空调外机的声音还能听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季挽刚恢复意识，头晕得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一语不发，揉着额角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觉得好受了点。


    【阿挽，你能听见我说话的对吧？拜托不要不理我……QAQ】


    【也不要把我说成奇怪的东西，你以前很宠我的，你再宠宠我好不好？QAQ】


    季挽充耳不闻，径直向小巷子外面走去。


    试图撒娇卖惨以软化人类冷酷心肠的系统渐渐意识到不对劲，【等等，阿挽，你这是要去哪里？在自由行动之前我们先来过个新手指引怎么样？我可是准备了很久的，阿挽阿挽——】


    季挽的脚步完全不像是一个开局失忆身处小巷的人，他步伐坚定，毫不犹疑，显然是有目的地。


    但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季挽还是不回话。


    他走出黑暗的小巷子，随意挑选了一栋看起来可以供人自由出入的大厦，步履从容而轻缓地走了进去。


    系统紧张兮兮地观察着他的行动，忽然灵光一现，【……等等，你该不会是想找个高一点的窗户跳下去吧？】


    季挽没有回答。


    他视线在大厦线路图上一扫，接着就半阖着那双雾蒙蒙的、铁灰色的眼睛，按下了大厦里的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伸手，点了六楼。


    这时他才慢条斯理地出声，“你怎么知道？”


    【你跟我说过，测试一个人对你有什么企图的最快方法就是当着他的面去死。另外你的眼睛里有一股淡淡的死意。】系统乖乖作答，【对了，我们可以意念交流，很方便的。】


    它说着，忍不住委屈起来，【但是能够意念交流又有什么用，你根本就不听我说话……】


    季挽想，这系统好像真的认识他。


    他面无表情，“因为你一张嘴就让一个失忆的人干活。”


    你都要他干活了，他死一下又怎么了。


    “不过鉴于你一眼就看出来我心怀死意，现在你已经拥有了我初步的信任，你可以发言了，记得长话短说。”


    系统抽噎了一下，【真的很对不起，刚刚忘了你是懒癌，那我再说一遍？】


    季挽：“我觉得你说话方式有问题。”


    系统立刻调整语气，毕恭毕敬，【我没有考虑到您的心理和精力状态，责任在我，请允许我把新手教程复述一遍。】


    “你还挺熟练的。”季挽勉强满意，“新手教程就不用了，你过关。”


    自信的高级玩家对新手教程都是直接点跳过。


    电梯的电子音提示乘客已经来到了六楼，季挽抬手，稍稍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一双黑色的丝绸手套正戴在他的手上，熨帖地包裹着他的双手。


    六楼是一家火锅餐厅，电梯金属门一开，香气四溢。


    本应该敞开着迎客的透明玻璃门现在紧闭着，热闹喧哗的火锅店内，群魔乱舞，妖怪开趴。


    季挽礼貌地敲了敲玻璃门。


    守在门口柜台处的千手观音缓缓移动它那长满了眼睛的脑袋，看见玻璃门外的身影，它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同样长满眼睛的手臂捋长了一米，乖乖地打开了门。


    季挽向它致以柔和而感激的笑容。


    并一把撕裂了它饥不择食试图生吞活人的大嘴。


    温热的血液淋漓洒落，千手观音的头几乎分成了上下两半，这点伤势对它而言算不上什么，但做柜台的经验还是告诉它眼前这个人大概不是它能惹的，于是它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摊在地上一动也不肯动。


    它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世上从不缺看不清楚形势的人，怪物也是。


    充满了诡异嘶哑的怪吼的火锅店内，顾客们被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得沉默了一瞬，那些守在餐桌前长得花里胡哨五花八门的怪物将自己或大或小的眼睛移向店门口的方向，仿佛才发现店里进了一个人类。


    “前台工伤了。”它们用怪物的语言说：“现在怎么办，给它打个120？”


    “吃人吃多了变成人了是吧？还120？”有怪物对此发出嘲笑，“前台受伤了，但厨师又没受伤，虽然制服食材不是顾客该干的事情，但如果我们热心地帮忙把这个食材处理好交给厨师，店里不得给我们来一个全场免单？还得有打折券！”


    其他怪物们连连赞叹，“我看你更像人类！”


    于是一整个火锅店的怪物们甩着舌头群起而攻之。


    被迫见识了各种各样的舌头，季挽露出眼睛受伤的疲惫微笑，“真是争奇斗艳。”


    他举起手臂，一把黑色的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枪，在座的怪物们非常熟悉。


    人类的玩具嘛，这玩意儿对人类自己乃至于其他碳基生物都非常有用，露头就秒，但对于它们就……嗯？


    一颗子弹旋转着擦过某个怪物海星形状的脑壳。


    这位高傲的海星怪物本来不屑于回头，然而它身后中弹的同类却在下一秒发出了惨绝怪寰的尖叫声。


    是在演戏？海星怪物心里暗自嗤笑了一声，这种戏弄人类的把戏早八百年它就不玩了，没想到它这位同类直到现在还乐此不疲，小学鸡一个。


    但是眨眼间，它身后那个尖叫的小学鸡，气息真的消失了。


    海星怪物诧异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做戏做这么真，刚刚吃太饱了撑得？


    它想回头观赏一下闹剧，一颗子弹却已经来到它的面前，正中了它的海星脑袋。


    “……”


    ……为什么。


    海星怪物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瞬间消失了一大半的身体。


    为什么它的身体消失得这么快，就像在烈日下被暴晒的水珠，耳边的尖叫声好吵……好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好痛，好痛，中了那颗子弹，浑身就像是被凌迟一样，要消灭它们就算了，还要让它们临死前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歹毒……！


    怪物死不瞑目，在自己的身形彻底消失之前，用自己好不容易学会的人类语言怨恨痛斥，“毒夫……！”


    系统没忍住：【噗。】


    季挽表情慈爱，温声提醒，“错了，应该是毒父。”


    他手上动作不停，扣动扳机的速度令人疑心他根本就没有瞄准，然而他的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命中了目标，弹无虚发，店里的怪物转眼间被清空了大半，原本显得有些拥挤的火锅店转眼间冷清许多。


    没想到嚼到一块硬骨头，在场的怪物们只觉牙龈都被崩出了血，有苦难言。


    从勇猛进攻到孙子一样趴在地上找掩体，他们只花了一分钟。


    “壮士留命！”中气十足的求饶声此起彼伏，“你有妈妈，我们也有妈妈，大家都是朋友啊！”


    季挽微微挑眉，“我们的妈妈是同一个人？”


    趴在沙发底下躲枪子的怪物们面面相觑。


    “所以你有妈妈吗？”


    “没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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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没有，反正也没有，不如就承认吧。”


    “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它们齐声高呼：“啊对对对！我们的妈妈就是一个人！”


    季挽哼笑一声。


    怪物们惴惴不安，偷偷扣下自己的一只眼睛，扔到沙发外面去偷窥他的反应。


    覆着油污与零星食物残渣的瓷砖上，满地眼球乱滚。


    只见杀神毒父缓缓收起枪，步履优雅地转身要走出火锅店，爆改裂口女的千手观音前台恭恭敬敬地给他鞠躬，手上拉开玻璃门。


    毒父放下右脚，毒父抬起左脚！


    毒父出门了！他离开了！耶！！


    怪物们喜出望外，直接掀翻了身上压着的沙发桌椅，振臂开始狂欢。


    但没等他们抒发完苟且偷生的喜悦之情，一个金属制的小东西就无辜地滚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那是一个炸弹。


    怪物们的笑容滑稽地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这样！大家明明都有一个妈妈了，这不讲道理的毒父还是要把它们豆沙了！！


    “但是话说回来，妈妈是什么？”


    “我有次在电视上学的。”就在刚刚发明了妈妈求饶法的怪物发出了一知半解的声音，“好像是人类里面的一个特殊物种吧，不懂，人类真难学。”


    地上的炸弹闪烁出亮光。


    将轰鸣声甩在身后，季挽坐电梯下楼，还在研究自己的异能，他坐在路边，无视路人奇异的目光，各种枪支弹药在他身侧堆成一座小丘，“这些东西还挺好用的，很顺手。”


    系统兀自欣慰，【虽然你一开始表现得好像不听人话的样子，但其实你还是相信我的对不对？说是去跳楼，实际是去刷怪，好感动。】


    季挽哼出一道模糊不清的音节，没有回复。


    他当然不是口嫌体正直。


    任谁忽然失忆，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都不会信任脑子里的不速之客的。


    哪怕他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个系统是值得信赖的朋友，哪怕系统表现得对他足够了解熟稔。


    狼人杀的第一个夜晚过后总是无线索可辩，先按照这所谓系统的话做反倒是找到线索的捷径。


    但是。


    “你确定吗？”想到系统在他脑子里唠叨的话，季挽缓缓凝眉，“我们现在是在一本漫画里，想要保护世界不崩塌的话，就要让这本漫画保持较高的人气？”


    系统给予肯定的答复，【是的。不然你看，那些怪物哪里是正常世界该有的东西？】


    【不过除此以外，还有一点我刚刚没有讲。】


    【漫画的人气，不仅仅和世界的崩毁速度挂钩，还和你的余寿相关。】


    季挽心如止水，“我就知道会有这种老套的设定，你就说吧，我还有几天好活？”


    【满打满算七天。】系统说，【我觉得你不会在意这种事情所以一开始就没说，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告诉你。况且漫画人气值积累越多你也就能活得越久，按现在的情况，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估计到了明天你也有八天好活了吧。】


    【来吧！让我们快点夺回曾经的力量，当牛做马，保护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


    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出现在季挽面前，光幕上，一本漫画徐徐展开。


    漫画已经连载到二十多话，主角明客江刚刚走完了新手村，从异能者培训基地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加入了专门怪物应对部门，毂，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国家公务员。


    季挽仔细打量了一下漫画封面，明客江顶着那张英俊的娃娃脸笑得傻气直冒。


    原来这世界，就是一本巨大的土嗨中二病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