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坎村把神柱暂时安置在了里正的家里。


    他们簇拥着明客江，七嘴八舌地跟他说着村子里的情况，大多数都是自己家里死了多少头猪牛鸡鸭，菜地里又损失了多少菜苗，生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天大的事。


    明客江听着，笨嘴拙舌、不甚熟练地安慰回去。


    年轻人想得很简单，既然这片土地将来仍一直延续了几百年，那么事情一定有解决办法。


    “神柱来了，牲畜菜地和孩子们都没事了，但是每天还是会有地动。”里正拉着明客江往前走，“哎，神柱就在前面了，大师你看。”


    里正家的院子大门敞开着。


    合眼安眠的神柱被里正放在一把竹制躺椅上，此刻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旁边一个木桌，桌面上摆着一盘水果。


    村里人一见就乐，“里正大人，把我们神柱照料得挺好。”


    里正也笑，“我还给神柱大人准备了被窝呢。”


    他们稍稍打趣了一番，忽然发现年轻的大师似乎状态不对。


    眉眼端正的年轻人出神地直视前方，似乎是在发呆。


    村民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直沉睡不起的神柱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面带浅笑，在日光的照耀下，他的面容令人目眩神迷。


    他的一条手臂支在躺椅的扶手上侧撑起脸，另一只手在向他们招手。


    ……不，他是在向自己的使者招手。


    村民们又转移视线，看向明客江。


    这位在他们眼中面容年轻到还残留着稚嫩的大师，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神柱轻巧地从躺椅上起身，强烈的日光洒下来，却落不进他空茫的眼底。


    眼前一晃，神柱不见了，一只蝴蝶轻柔地扇着翅膀，慢慢飞到年轻人的肩膀上。


    “我等了你很久。”明客江又听见了那道清越的声音，“现在，我来教你如何使用我。”


    使用神柱。


    明客江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使用是什么意思……？”


    “命令我吧。”神柱说，“命令我，带你到祸根那里去。”


    明客江不擅长命令人，他目前只擅长遵从命令。


    但神柱让他来命令神柱，怎么不算是一种命令。


    于是明客江下意识遵从了，复述道：“带我到祸根那里去。”


    他的眼前骤然一黑。


    -


    所有的异样，似乎就是从地动开始的。


    九泉之下，湿润，深冷。


    明客江不知道自己下潜了多久。


    那只停在他肩上的蝴蝶带着他来了地底深处。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交叠呓语不断侵入他的耳膜，有那么一瞬间，明客江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一团被架在火上烤的棉花糖一样鼓胀起来，然而这种感觉就像蜻蜓点水一般转眼即逝。


    就算是余波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本能的后怕感促使他进行了几次深呼吸，年轻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悄悄去看自己肩膀上的蝴蝶。


    黑色蝴蝶身上的金纹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是神柱保护了他。


    但明客江总觉得，神柱才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毕竟他是一只翅翼脆弱的蝴蝶，只要人类愿意，一张粗制滥造的网就能捕获他，甚至根本不用费力去做网，只需要找准时机两手一合。


    ——神柱就会被捕获了。


    蝴蝶总是有一种魔力，吸引着看见它的人去追逐它，抓住它，把它放进狭小的盒子里，而今，这样的蝴蝶就柔顺地、无害地，像停在一片花瓣上一样，停在明客江的肩上。


    年轻人的心脏在胸膛里有力地鼓动。


    幽静的地底，明客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有些吵闹，越来越大的呓语声都被盖了过去，连带着耳膜似乎都在震。


    忽然，明客江感到自己穿透了一层橡胶做的薄膜，但他分明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


    地底已经足够漆黑，然而一股更加浓稠的黑暗却蔓延了明客江的视野。


    神柱的下潜动作停止了。


    年轻人肩上的蝴蝶亮起强盛的光芒。


    这一点光芒，把幽暗无光的地底照成了九重天上的金海。


    明客江眼前豁然开朗，一滴生理盐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下，他不得不眯起眼，以缓解眼睛的刺痛。


    金芒如溪流，又如波浪，在他的周身流动，浅金与深金此消彼长。


    然而就在这如梦似幻的金波间，匍匐着一只巨大且丑陋的怪物。


    它像是外星来客，电影里的恐怖异形，浑身是嘴，手上长脚，脚上长手，形状像是一颗迎风招展的大树，树枝就是那些手和脚，嘴巴就是它的纹路。


    这棵血肉筑成、抽象诡异到让人一看就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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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脑子被强碱的“树”，在金茫中瑟瑟发抖，不多时，竟然还呜咽起来。


    凄凄切切的跑调电锯声能把人听得走火入魔。


    明客江的眉头不受控制地一跳，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试图把鸡皮疙瘩按下去。


    “它就是祸根，邪神的子嗣。”神柱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请下命令吧，让我到它的腹中去。”


    “……？”


    明客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我就是为此而生的。”神柱和缓道：“我是一颗毒药。”


    明客江傻傻地听着，神柱还在扔猛料。


    “为了杀死邪神，我诞生了。我注定要被这个邪神幼体吃进肚子里去，这就是杀死它的办法。”


    “……”


    神柱竟然是一次性用品。


    连小说里的工具人都不如，起码工具人还得拉出来多用两次呢！


    明客江失声了半晌，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这怎么可以？”


    “乖。”神柱的安抚说不清是温柔还是敷衍，“快把我扔到他的肚子里去。”


    明客江扭头，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肩上的那只蝴蝶，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


    投毒大业崩殂于小明同志的道德心。


    明客江气呼呼，闷头走在村里的土路上。


    季挽目光慈祥，“你看他这样子，像不像生气的萨摩耶。”


    系统评鉴片刻，【确实，还是炸毛版的，孩子都快被你吓成蒲公英了，本来人家头发就蓬松。】


    只听过人血馒头，谁知道有一天还能亲眼见到人肉药丸啊？


    【从小明的角度来看，事情大概是这样的。】系统斟酌着说：【你，一个能说能笑的类人生物，忽然对他说自己是颗药，还要求他亲手把你搓成药丸，让你和怪物共赴黄泉。】


    系统的语气逐渐怜爱，【小明还是个愣头青，你怎么这么吓唬人家。】


    季挽叹息，“谁挑的这么一个愣头青当主角，现在不是很流行无情道吗？”


    【无情道是哪个旮旯网站的特产？】系统回嘴，【至于这个愣头青，是咱俩选出来的啊。】


    季挽：“？”


    系统看他不信，又说了一遍，【就你没失忆的时候，咱俩选出来的。】


    季挽：“。”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