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的中国街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除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许多熟悉的东方面孔。


    南沙也换上了一身具有浓烈东方色彩的牡丹锦纱旗袍，倒大袖设计优雅贵气，整个人仿佛置身花园般，别有娇艳欲滴的韵味。


    她是来做一个学院分下来的新课题的。


    自从系里知道她有幸被各位神仙、菩萨接见后，赶忙将一个新的idea拱手送上。


    唉，这该死的人情世故。


    边看着街上来往的样貌截然不同的西洋人，南沙边脚步匆匆地向东方公馆走去。


    这个课题最早是系里一位老师去西洋做课题时发现的。


    听闻东方公馆中住着一位美如罂粟的东方夫人，见过她的人都会心想事成，得到他们毕生所求之物。


    但凡事皆有代价——代价便是他们的心。


    每位跪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都会不可救药地沉迷她，臣服她，最终沦为傀儡般的行尸走肉，结局左不过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但仍有源源不断的信徒向她乞求，为一时的贪念和偏执丢掉一切。


    南沙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和自己写的开题报告，心中也没什么底——这个课题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合欢派能管的，情情爱爱在哪里呢？


    但是系主任已经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过，说那位老师见到东方夫人的第一眼，便觉她周身都是情欲流转，极度适合合欢派的修为提升，这才赶忙返回瑶琴山上报。


    东方公馆是一座宏伟华贵的三层小楼，墙身通体白色，有些地方已经染上了苔藓的灰败青绿，宛如一块揭不掉的腐败。


    二层向东的窗户开着，从窗台上泄出一大片红的扎眼的玫瑰。玫瑰枝藤倾泻而下，一直蔓延到了一层地面。


    铺在地面上的玫瑰如血，渗进了院中的土地。


    南沙回过神，叩响了公馆门口的银环。


    清脆的几声响后，白色实木大门被人打开，一个小丫鬟模样的女孩儿低着头，没有看南沙的脸，只是哑着嗓子问道：“来拜见夫人的吗？”


    南沙点头称是，姑娘便转身向里走去：“跟我来吧。”


    进公馆门时，姑娘低声叮嘱一句“不可直视夫人”，便一把推开门。


    南沙听话地垂眼，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红毯，延伸到超出她的目光范围。


    南沙一步一步沿着红毯上前，越走心中越莫名慌乱。


    夫人脚下还跪着上一位求拜的人，那人是个西洋男人，身材高大满脸胡茬，却被欠下的巨额债务和满世界追杀的仇家逼得走投无路。


    他跪伏在地面上，涕泗横流，用磕磕巴巴的中文央求道：“求您救救我......”


    东方夫人微微颌首。


    “你会心想事成的。回去吧。”


    男人深深磕了几个头，踉跄着起身退到了一边。


    南沙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西洋男人，继续向前走去。直到眼前出现了几阶月白色台阶，闻到鼻尖传来的幽幽馨香，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东方夫人面前，赶忙跪下身。


    “夫人。”


    “来这儿的多为男子，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儿倒是少见。你所求何物？”声音娇媚，不紧不慢，仅是短短几句话便能让人酥了全身。


    南沙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


    “我想成仙。”


    ......


    殿内寂静极了，南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我要是能帮你成仙，我自己还坐在这里干嘛？！”夫人的声音仿佛都粗了几分，听起来像破防了。


    方才的小丫鬟赶忙上来，拽起地上跪着的南沙：“来捣乱的赶紧走！”


    被扯着胳膊往出走的南沙心中实在好奇，便猛然回头看去。


    月白台阶上摆着一张美人榻，榻上斜倚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


    青白相间的无袖旗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躯，胸口几颗红色圆珠点缀，宛若几滴血珠；旗袍开叉很高，如蛇尾般修长柔软的双腿上裹着红色丝袜，渔网勒出的雪白肌肤艳而不俗，颇有风情。


    目光上移，红金镂空的折扇遮住了大半面庞，只露出一双画着红色眼线的吊梢眼。长发如海藻般茂密卷曲，鬓边别着一朵血色玫瑰。


    东方夫人的目光与南沙对上的一刻，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暗红色的瞳孔收缩，竟像蛇一般变成了竖立的细长状。


    只一眼，南沙便觉得邪魅入体，周身的修为都在与一股邪祟力量斗争。


    南沙心中一凛，下意识便召唤出自己的法器。


    白玉琵琶浮现的一刻，南沙挣脱开身边姑娘的手，右手一抚琴弦，乐声转化为攻击向东方夫人袭去。


    夫人一跃而起，在乐声袭来的一刹那整个人到了半空中，下半身化为蛇尾，放下了手中折扇。


    被挡住的下半张脸，大红的嘴唇张开，吐出长长的蛇信，“嘶嘶”声不断。


    乐声击碎了她方才坐着的美人榻。


    还在殿内的西洋男人被东方神女突然化成妖蛇的一幕吓得几乎丢了魂，连滚带爬地便向着大门跑去。


    蛇信猛然变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追上了他，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的胸膛，直接卷出了他的心脏，又快速收回了东方夫人口中。


    白色地板上多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被掏走心的男人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地轰然倒地。


    南沙眼看着普通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来不及阻拦，顿时多了几分悲伤和愤怒。


    狠拨几下琴弦，白玉琵琶发出猛烈的乐声，随即一波一波的音浪向东方夫人袭去。


    美艳的蛇妖弓起身体，随即张开大口，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嘴角流下的浓稠鲜血，仿佛吸食够了灵气，吐出一大股一大股的紫色烟雾。


    带着浓浓不详气息的烟雾包裹住了南沙。尽管她已经召唤出了护体的光罩，仍感支撑的非常困难。


    白玉琵琶在怀中剧烈颤抖着，流淌出的乐声也变得嘲哳凌乱，仿佛下一刻便要被雾气击破。


    南沙咬紧牙关，看向东方夫人。


    她飘在空中，环抱着双臂，气定神闲地欣赏着南沙的苦苦挣扎。


    “修道者，这般道行便想学别人来独自降妖？可惜了......”


    东方夫人啧啧两声。


    投身为人，还能光明正大的修道成仙，多令人羡慕呀。不像自己，只是生错了界，便要在妖修派苦苦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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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如今也快要熬出头了。


    东方夫人染着鲜红指尖的细长手指轻搓，打了个响指。


    紫雾化作一道锐利的长条，击碎了青色光罩，猛地插进了南沙的胸膛。


    南沙没有感觉到疼痛，低下头看着胸口。


    没有想象中喷涌出的血，若不是心口的空洞以及不断向外冒出的青色烟雾，她几乎以为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唉，毕不了业还把命搭进去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呢......好像就是遇到那个抢了自己课题的无情宗臭小子开始。


    南沙不知道自己此刻怎么还会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她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碎成一片片木屑的大门如流星般迸进了室内，猛烈的冲击力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南沙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上。


    随即她的身体就被注入了一阵暖流，温热的感觉让她回复了一丝神智。


    身体被抱起，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并不那么熟悉的面孔。


    想揉揉眼睛看清楚却没有力气，南沙以为是自己临终前的幻觉。


    怎么能想什么来什么呢？这么快就已经开始跑马灯了吗？


    甄安皓将全身一半修为都注入到符咒当中，画了一道护心咒贴在她胸口，这才勉强抑制住修为的流失。


    着急地晃了晃南沙已经软趴趴的身体，呼唤道：“醒一醒，哥们儿，别睡过去啊！”


    眼看她的眼睛还是半睁半闭，甄安皓生怕她晕过去导致修为失控，小命直接交代在这儿，心一横便左右开弓扇了她两耳光。


    南沙被打的脑瓜嗡嗡响，不可置信地睁开眼，气若游丝地呢喃着什么。


    甄安皓将耳朵凑到她嘴边，这才听清。


    “我都要死了，你还落井下石，真不是个东西啊......”


    东方夫人看着两人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样子，再看看碎的七零八落的门，气不打一处来：“谈恋爱谈到我这里了，不把我当人啦！”


    眼看她气急败坏地又要吐出紫雾，南沙急忙告诫甄安皓：“她的修为只怕已在得道期，你不是对手，快走！”


    甄安皓却回给她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不怕，交给我。”


    将南沙轻轻放在地上，甄安皓起身面向东方夫人，右手在空中潇洒优美地一划，墨色被从袖中飞出的黄色符纸稳稳接住。


    “神魔避退，万物显形，驱鬼伏妖，敕令退散！”


    南沙看着他穿着长长白袍的身影，自下而上望，他的身姿挺拔，脊背笔直，流畅的线条在腰身处形成优美的弧线。


    这小子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符纸飞出，在即将碰到东方夫人时，她伸出两只纤细的手指稳稳夹住。


    皱着眉看了看手中的黄纸，东方夫人红唇轻启，吹出一缕火焰，符咒便在她指尖化成了灰烬。


    南沙：......


    甄安皓：......


    “到我的领域里去谈恋爱吧，小鬼们。”


    说完这句话，东方夫人左手一挥，手中折扇刮出一道冰冷刺骨的风。


    二人只觉眼前天旋地转，随即便眼前一黑。